作者:丧丧又浪浪
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时差并不是她失眠的唯一原因。
另一个原因,她在反省自己是不是不该问那个问题。在法国的这些年,向她示好的男人从来不曾间断,她向来不予理会。她曾以为自己已经到达清心寡欲的境界,说不定这辈子都不再需要男人。
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的。可能人一闲下来,就容易产生绮念。
但凡她别问那个问题,就什么幺蛾子都没有。
所以啊,有的时候,人还是活得糊涂些好。
云雾来一直到早上才有点睡意,再醒来是下午三点,宴随从早上开始断断续续给她发了好几条信息,她都没听到。
她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坐起来,给宴随拨了个电话过去。
“喂,云雾,你醒啦?”宴随在忙,身边有不少人,乱糟糟的。
“嗯。”云雾来口干舌燥,用肩膀夹着手机,旋开床头柜上的一瓶矿泉水灌了两口。
宴随随口问:“睡得好吗?”
说实话,不太好。
“嗯,挺好的。”云雾来发现宴随现在特别擅长误打误撞撞她的枪口子。
“我暂时没空陪你,还辛苦你自己打发一会时间了。”宴随被婚礼的琐事烦得焦头烂额,给云雾来忠告,“等你以后办婚礼,记得一切从简,哎真是烦死了。”
“我又不是外来人口人生地不熟,在锦城我哪里用得着人陪。”云雾来笑起来,“你管自己就行,我正好也要回去一趟。”
宴随放心了:“也是,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晚上见。”
锦城虽是家乡,但对云雾来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去处可言。
从酒店出来,她买了两束花,打车去了趟位于郊外的陵园,她的父母都葬在这里。
自母亲过世,她不想触景伤情,踏足陵园的次数寥寥无几。
反正,父母已经彼此陪伴,不会再孤单。所以有没有人探望,也不再那么重要吧。
很长时间以来,她都是这般自欺欺人地为自己的不孝和自私找借口。
临近目的地,云雾来心里的不安隐隐翻腾,停住脚步深呼吸几口,才迈步重新走过去。
陵园有人定期打扫,收拾得很干净。
她在父母的墓前站定,弯腰轻轻把花束放了上去,然后静静地看着父母的照片发起了呆,照片上的父母都还很年轻,笑容和煦,温柔地注视着她。
云雾来没有待太久,五分钟左右就准备动身离开,走前,她终于张口说了话:“爸,妈,我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下次回国是什么时候,可能很久都没法再来看你们。”
尾音被吹散在山风里,像一声叹息。
时间还早,从陵墓出来,云雾来又动身前往一个叫朝晖苑的小区。
朝晖苑是很老的小区房了,房龄已经超过30年,每栋楼有七楼的高度,没有安装电梯,采光、地段都不太好,是锦城的中低档小区。
云雾来曾经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从14岁父亲过世开始,一直到研二那年。
此时此刻,她提了大包小包的礼品和水果站在小区门口,可以看到自己曾经可以称之为“家”的那间屋子,阳台外头晾了几件衣裳,迎风飘展。
可她的脚步却始终没有办法前进一步。
直到阳台上探出一个中年女人的头,娴熟地收起衣服,云雾来才如梦初醒。
尽管知道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对方不可能认出数年未见的自己,云雾来还是下意识低下头去。
这个女人曾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照顾、疼爱她。
云雾来叫她妈妈,当然不是亲生母亲,是干妈。
只是世事无常,她们的关系最后居然沦落到连见面都要思前顾后的地步。
就在进退两难之际,云雾来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但她两手的东西,实在腾不出手,她快速做出决定,走向门口的保安室。
保安室里坐了两个大叔,已经不是她当年每天早晚路过都要打招呼的爷爷。
也不知道那个爷爷怎么样了。
云雾来把东西递过去:“大伯,看到3栋402室骆家的人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转交一下。”
保安大叔不是很愿意帮忙:“这里这么多户人家,我哪里认识谁是谁哦,这么点路你自己拎拎过去么算了咯。”
另一个保安大叔也附和:“就是,3栋最近了,进去直走就是了。”
“不认识那你们帮我处理掉吧。”云雾来放下东西就走。
她拎累了,扔掉又可惜,给谁都一样。
“欸,欸!”其中一个保安上身探出窗子,冲她喊了两声,却只看到她头也不回的背影接起了电话。
保安收回身子,两人嘀嘀咕咕地翻起那堆东西。
“都是很贵的水果呢,这猕猴桃我女儿的男朋友第一次上门的时候拿来过,说是十块钱一个呢,哎哟,这礼品也高级,小姑娘挺有钱的。”
“可我们上哪去给她找她说的那户人家,总不能给她送上门去吧。”
“要不立个牌子写一下,她说几栋几户来着?”
……
“喂阿随。”
“喂云雾。”是宴随的电话,“还在你干妈家么,你要在那吃饭么?”
云雾来快速走到路边,无意识地顺着宴随的话应了一声:“嗯。”
应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压根没进骆家,谈何吃饭,只是话已至此,她没改口,想想一个人待会也不赖。
“行。”宴随没怀疑,“那吃完饭过来玩吧,傅行此搞了个单身派对。”
“嗯。”云雾来还是随意应道。
“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今天晚上凯旋哥哥也在啊。”宴随比傅行此厚道多了,不像傅行此一样非要给祝凯旋搞惊喜,或者说是惊吓。
云雾来揉了一下太阳穴:“知道了。”
她和祝凯旋早就见过了,如果不是她多嘴,大概率连床都上了,而且明天婚礼也要见,实在没什么好避讳的。
*
单身派对地点定在一家高级会所里。
在场的是两位新人及伴郎伴娘团,大家都是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何况明天婚礼大家还要互相合作,男男女女不一会就混熟了。
派对过去大半个小时,祝凯旋一如从前的八面玲珑面面俱到,玩游戏、喝酒、插科打诨、为明天的接亲跟伴娘套近乎,一样都没落下,唯独从头到尾没对傅行此前一天说的“惊喜”展示零星半点的好奇心。
傅行此看不下去,把他带远些:“行了,别他妈浪了。”
“你开个派对还他妈不让别人浪了?”祝凯旋反问,“那你让我干嘛?”
傅行此对答如流:“你可以好奇一下我给你的惊喜。”
祝凯旋很敷衍:“哦,很好奇,所以是什么?”
“……”傅行此觉得他很没劲,没好气地说,“等会你就知道了。”
“那你说个毛。”祝凯旋说着给自己倒了杯酒,敬路过的宴随,“小随儿,走一个。”
傅行此和宴随两度走到一起,祝凯旋都在其中起了不少的催化作用,所以宴随跟他关系很不错,这次却是难得的不卖面子:“让傅行此代替我喝吧。”
她眨眨眼:“我先去接个人。”
傅行此手臂搁在祝凯旋肩上,目送老婆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另一只空闲的手去拿了酒杯过来,跟祝凯旋的酒杯轻轻一撞。
好戏开场了。
约莫五分钟以后,包厢的门再度被打开。
宴随先进来,身后跟了个云雾来。
祝凯旋眼神漫不经心扫过去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整张脸没有丝毫波动。
云雾来亦然,冲紧挨着祝凯旋的傅行此打了个招呼,却完全没给祝凯旋眼神。
傅行此笑着冲她招了招手,凑近祝凯旋,乐了:“你们两个也挺能装啊。”
他之所以说“也”,是因为当年他和宴随久别重逢之际,也是互相无视对方装作无所谓的。
正因为是过来人,所以哪怕祝凯旋表现得再满不在乎,傅行此半分都不会相信。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宴随挽住云雾来的手臂,“这是我的另一个伴娘,云雾来,以前也是我们嘉蓝的。”
应云雾来的要求,宴随没有提及她的设计师身份。
其余的伴郎伴娘不认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给予了万分热烈的掌声,其中一个叫倪冬的伴郎最为闹腾,激动得两眼放光:“热烈欢迎,刚才门一开,我差点以为进来了一个仙女。”
“只有一个?”宴随横过去一眼。
“傅嫂我错了。”倪冬赶紧抱头讨饶,“两个,你们是两个貌若天仙的仙女!”
宴随冷哼一声,暂时放过倪冬,依次给云雾来介绍了一圈伴郎伴娘们:“这是罗晶晶,这个是戚园园,这个是倪冬,这个是段皓轩,你可以叫他耗子。”
她没介绍祝凯旋。
云雾来淡笑着冲大家摆摆手打招呼:“Hi。”
傅行此却没有老婆那么善良,他勾着祝凯旋的脖子,用再平常不过的口吻介绍道:“云雾,这是祝凯旋。”
去年祝凯旋还在看热闹不嫌事大要给傅行此和宴随凑对,现在情况反过来了。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傅行此和祝凯旋终于能够站在彼此的角度换位思考。
傅行此明白了当时祝凯旋的恶趣味,平心而论,确实还挺好玩的,猫逗老鼠似的。
而祝凯旋也明白了当时傅行此有多么想缝住他的嘴。
听到傅行此介绍祝凯旋,云雾来终于于进门后第一次直视祝凯旋,她露出和先前跟别人打招呼一模一样的礼貌笑容来,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是如出一辙地大方:“Hi。”
祝凯旋不太想跟她打招呼,不是他想落她面子,是他非常清楚,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在傅行此和宴随眼中必定都充满了耐人寻味的意味。
当然,不打招呼更不行。
就在他打算配合她把戏演足之际,倪冬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不对啊,你们四个都是嘉蓝的,结果就他们两个不认识吗?”
“说你傻你就是傻。”耗子嘲笑他,“你读高中的时候能认识全校的人吗?”
倪冬振振有词,脸不红心不跳地吹了起来:“我不能,但全校的人都认识我,因为我当年是风云人物。”他话锋一转,“你看看凯旋,再看看云雾仙女,他们读书的时候像是默默无闻的人吗?就像行此和傅嫂,他们读书的时候就能搞到一起。”
耗子的注意力全在“风云人物”四个字上,顿时笑得乐不可支:“你,风云人物?你怎么不干脆说你是校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