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缱绻
前段时间她去港城给怀兴炜过生日那事儿,撒了谎,那几天发朋友圈都不敢带定位。
每年到怀兴炜生日巩眉就极其敏感多疑,巩眉这次也没多问她,估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没跟她计较了。
成年人总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和解。
回来的那天,程宴北来高铁站接她。
到站大概下午四点多,五月的南城逸散开阵阵潮热,怀兮从北地港城过来还穿了件薄外套,临出来前去卫生间补了个精致的妆,外套也脱了,穿一件吊带红裙,摇晃出来,艳光逼人的。
程宴北靠在车旁抽烟,见她来,眉眼一扬,绽开了笑容。
他半抱着手臂,倚着车门。先是抬眼凝视她几秒,唇边笑意愈发深了。
几日不见如隔三秋,不若那时在上海重逢,彼此之间仿佛横亘着一道厚重的墙,只露出了一道缝隙得以窥见彼此。
谁多看谁一眼,都是暴露与认输。
如此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没了芥蒂与隔阂,怀兮也扬起笑容,迈开步子,朝他走过来。
程宴北也向前走了几步,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再揽着她纤细袅娜的腰。
她顺势劫过他的烟,放在自己唇上抽了一口,等烟蒂沾惹上她的红唇印,又放回了他的唇上。
程宴北为了方便她放回来,还倾了倾身,咬回了烟,低睨她一眼,笑了笑,带她上了车,直奔市区。
程宴北今天在他家的旧房子整理旧物。
他本想直接送她回家休息,她却赖着他不走,他强势地给她放到家门口了,她却抱着他脖子死活不下车,非要跟他一起过去。
于是他只得顺从她。
程奶奶在开发区的新家住得习惯,之前程宴北本来不想搬的,更换居所对得了阿兹海默记性不好的老人,不算是什么好事。
奶奶做完手术刚恢复的那阵子,恰逢他在国内外比赛打得如火如荼之际,为了方便舅舅一家照应奶奶,加之开发区那边气候环境比老城区好很多,所以只得搬过去了。
程宴北家的旧房子准备卖掉了。
这房子是程宴北爷爷辈留下来的,跟怀兮家是相邻的小区,两家房屋结构很像,也是个二层的小复式。
不过二楼没有怀兮家那么宽敞,只有一个不算宽敞的小阁楼。
以前是他的房间。
房间里还放着他以前上学时的书本和衣服,之前没跟奶奶一起搬到开发区那边,他偶尔回南城不想打扰奶奶休息的时候,会来这边住。
客厅还算空旷,东西基本上都搬没了。阁楼上却跟上高中那会儿比没什么变化,怀兮一进去,以为自己穿越了。
怀兮上上下下地溜达了一圈儿,似乎被勾起了往日回忆。她从阁楼沿楼梯下来,程宴北已脱了外套,上身穿一件黑色背心,蹲在地板上整理着东西。
怀兮问:“你家这个房子卖了,你住哪儿?你就算打比赛很少回来,回来也总得有住的地方吧?还跟奶奶一起住?”
“住奶奶那边也可以,”他说着,站起了身,手掌抚了下自己后脑勺,活动着肩颈,边瞧着她。
半天,他突然问了句:“或者,你想住在哪儿?”
怀兮一愣,脚步顿在楼梯上。
彼此对视之间,有一种,对过往旧事的不甘与惊惶。
尤其是她。
从前他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她跟他说毕业想留在港城,她很喜欢这所城市,他说那他也留在港城。
他们一起工作,一起生活。
她知道,他有多么不喜欢那个城市。最开始报志愿时他都没考虑过那里。港城是曾经妈妈将年纪尚小的他和妹妹抛弃的地方。
也是他和她分手的地方。
她这些年,甚至前些日子,总在惴惴当初是他们渐行渐远,对彼此不坦荡,将隐瞒当作了一种不想伤害对方的方式,所以才造成了最终的后果。
后来她总在想,是否,在他的角度来说,是她抛弃了他呢。
他是那么一个厌恶别人抛弃自己的人。
从最开始看他的第一眼,到他们在一起,每次亲吻,每一次缠.绵,都能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孤独她的身体里绽放。
他需要她的慰藉。
而他现在如此瞧着她,竟目带惶惶。
或许是因为曾经草率定下的约定,到后来的爽约,犯下那些年少时自以为是的错误,不敢与她谈更远的未来。
怀兮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有些颇认真地说:
“我还没想好。”
不像有怯意。回答得挺一板一眼。
程宴北眉眼舒展开,略开玩笑地问:“真没想好,还是,不想去想了?”
“真的啊,”她朝他撒着娇,伸出了手臂。
他一步上前从楼梯上将她抱下,她勾着他肩膀站定了,定定看着他,对他解释道,“就是没想好。你跟我的工作常年在外,少说也得再在外面居无定所地跑个七八年,十年的样子吧?南城有你和我的家人,但这个城市太小了,这几年气候也不好,老有雾霾,对奶奶身体也不好——港城吧,好像也没那么好了;上海的话,节奏太快了点……所以,就还没想好。”
说了一通头头是道的,他倒是听得蛮认真,认为她说的有几分道理,略沉吟一下,瞧着她笑:“那你想好了告诉我。”
“嗯?”她一愣,“你都不考虑你自己吗?全凭我的感受?”
“我听你的。”他一字一顿地说。
怀兮心头颤了颤,四目相对之间,她眼底也泛起温柔来。
“那我说我们别找地方定居了,现在这样就挺好,我们环游世界去得了,你也听我的?”
环游世界,多么不成熟任性的建议。
仿佛小时候写在同学录上的“未来的梦想”这一栏的话,幼稚又空泛,不知未来会被多少外因支配。
“可以,”他点点头,唇角半勾起,表情依然认真,“你想就可以。”
“天啊,你这样真不怕惯坏我吗?”怀兮讶然一笑,“你跟我这么忙,你还要打比赛,我的工作行程也不固定,哪有时间出去玩儿?”
她说着,推了推他。
倒是没有不信任他,只是觉得他无限纵容她这样有点儿无厘头的建议,让她觉得自己跟没长大似的。
她正这么想,腰却又被他猝不及防地揽住。
他将她按在自己身前,一手捧住她的脸,温柔地吻了下她额头。
正不知所以,她一抬头,对上他更温柔的眼睛。
“当然要惯坏你了。”
怀兮抿了下唇,唇角忍不住旋开了个弧度,看着他,轻轻地笑了起来。
收拾得差不多已快晚上七点。
怀兮从港城奔波到南城,这会儿累得提不起力气了,靠着楼下沙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睡梦中,依稀感觉到他抱着自己上了楼。
呼吸和心跳一样沉稳。
再醒来,她躺在他在阁楼的床上,身上掩着一条薄被。
楼下飘来饭香味儿。
怀兮从床上坐起,打量四周的陈设。的确是他在阁楼的房间。
衣柜门半敞着,挂着他各式各样的衣服,衬衫、T恤,多数以黑白灰为主,还有一部分挂在角落的是他从前上学时穿过的,尺码明显小了许多。
校服衣摆随着从窗棂飘进来的风飘飘扬扬,夹缝生存。
下了楼,见他在厨房那边忙碌。
他上身还穿着那件黑色背心,肌理线条结实,身形精硕,肩宽腰窄,没了衬衫下摆的遮掩,双腿更显修长。
程宴北在她睡着的时候出去买了趟东西回来,炒了两道简单的菜,盛盘出来摆放到一边。刚将盘子放好了,腰上就环过来个力道。
两只皙白的手,十指指尖儿一圈鲜艳的樱桃红。
她从后面抱着他,温热的脸颊贴在他宽阔结实的脊背上,声音好像没睡醒似的,惺忪异常,问他:“我睡了多久?”
程宴北放下手里的东西,握住了她环住他腰的手,“没多久。”然后抚着她的手,转身过去。
他倚在流理台边沿,两腿半抻开。
她不撒手,任他在她臂弯这么转了一圈儿,转过来,她又将脸颊贴在他胸口。
他伸手抚她头发,凝滞她低垂的眼睫,问她:“饿了?”
“有点儿吧。”她点点头。
时候不早了,外面天都黑了。
他看了眼天色,拍了拍她后腰,让她放开自己,他去将菜盛上餐桌,
“我们去吃饭。”
她却还是不撒手。撒娇似地,将他环得更紧了些,手臂一收再收,就是不松开。
“怎么了?”程宴北低头一笑,瞧着她这副娇嗔模样,语气都温和了几分,“不是饿了?”
“就一点儿,”似梦似醒的呢喃,又在撒娇了,“我能扛。”
“你能扛?”他更感好笑。以前她跟他在一块儿时都没这么害怕吃饭,现在吃一口饭就要计一口饭的热量。
他不禁心疼她。
知道她这些年当模特儿,苛刻管理身材是必须的。他宽阔温热的手掌抚着她T恤下摆露出一截的皮肤,若有所思片刻,然后温声说:
“在我面前就别扛了,乖,吃饭。”
怀兮其实是想跟他好好吃顿饭的。他们有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这么做下来好好地吃一顿饭。
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仿佛在弥补着过去那些未完成的遗憾。
而她在他面前属实是任性的,孩子气的,就是抱着他不撒手,偏偏要他哄她。
“听话,吃饭了。”
他就这么抱着她,哄着她,两人推推搡搡的,到了餐椅那边。
好不容易将牛皮糖一样粘人的她从身上扒拉开,给她按着坐好了,她又仰起脸,娇嗔地道:“我今晚不想回家了。”
程宴北垂了垂眼,凝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