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缱绻
她今天穿了平底鞋,感觉他更高了。比从前的他,印象里的他,梦里的他,都高了很多很多。
她尽力地,尽力地仰起脸,对上他深沉的眼睛。
尽力地,尽力地仰视他。
好像要将他这些年的变化尽收眼底。
刚拍摄时她就穿的单薄,摄影棚里窗又开着,一天下来感冒终于加重,鼻子明显地不通气了。
“我不去。”
她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鼻音厚重,嗓音也更哑了。
很倔强,更像是在怄气。
程宴北抚她头发的动作停下,他手掌微微一收拢,就轻巧地箍住了她小巧的后脑勺。将她整个人都向上提了提。
怀兮站不稳,又不敢踮脚,只得紧紧地偎在他胸前。
视线一抬,就撞入他眼底,心砰砰地跳。
程宴北散漫地垂下眼,眉心淡拢着。他抬手,将她沾在唇的丝丝缕缕的乱发拨开,神情大有不悦:“都病成这样了,你明天不工作了?”
“那你找别人去跟你搭档好了,管我干什么……”
怀兮头昏脑涨的,以至于都有些语无伦次。
嘴皮子永远比思想跑得快,半天也不知自己为什么逞口舌之快跟他说这些,稍微来了些力气,匆匆要去推他。
她从他身前撤开,一转身,跌跌撞撞地朝旁边走。他却立刻紧跟上来一步。他生得高大,几乎是用胸膛搡着她退了几步。
她这么又是避他又是躲他的,不留神,脚还被什么勾了一下。
身后是休息厅,外侧一组绵软的皮质沙发。
于是她的腰直接硌着沙发扶手,向后一仰,就栽了下去。边还下意识地去拽他的袖子,没拽到,反而拽到了他腰间的皮带。
“……”
她来不及调整位置,手一勾,就这么带着他,一起摔到了沙发上去。
沙发扶手凸起一块儿,托着她的腰,朝他迎送过去。
怀兮一向喜欢穿短裙,这么半仰着躺了去,身上那条绛色吊带裙的裙摆跟着向上蹿起一大截儿,凉风在腿周围肆虐,他裤子的布料摩.擦着她腿部的皮肤。
又疼又痒,像极了昨晚。
她身上披着黎佳音的外套,这么一栽,一截香肩滑开一大片的雪白,乱发也散开在沙发上。冒冒失失的。
她睁大了眼,微微喘着气,惊惶地去看上方的他。
程宴北被她带着猝不及防地摔下来,他一条手臂半支住沙发靠背,一条支在她脑袋一侧,如此才能稍稍稳住。
不至于摔到她身上去。
可高高隆起的沙发扶手,还是将她的腰身托高了一截,如此与他密切贴.合住。她的一条腿还半屈着,翘高了,置于他身体一侧。
怀兮仰起脸,看着他。有些尴尬。
她鼻子不通气,如此上气不接下气地轻.喘着,视线又直勾勾的,双唇潋滟,微微张合,用的还是早上让他“忍不住”的那个颜色的唇彩。
程宴北也垂眸。目光陡深。
彼此相觑,对视开始慢慢变了味道。
怀兮意识到了,总觉得这样太过危险,气喘不均,嗓子肿痛,这么半仰着出一声让他离开她都很难。
她一侧头,避开他灼灼的视线。
蓦地,一道气息却随着他稍一俯身下来的动作,瞬间落下。
怀兮侧开头,尽可能地回避。
于是被他趁了先机,灼.热气息落在她耳旁,痒意蔓延开。
“我说要带你去医院,又没说带你去别的地方。”
“……”
他靠在她耳旁,低声沉沉地笑,“你急什么。”
“……”
怀兮心里一惊,这才意识到她的手还勾着他皮带,就这么停在了一个暧.昧的,不尴不尬的位置。
而她好像对此十分娴熟,拇指都挑起了他皮带扣。将解不解的。剩余半只手都不自觉又不经意地滑了进去。
她手很冰凉,他腹下的皮肤却是滚烫。正好停在了他右下腹的荆棘纹身。意欲昭然若揭。
程宴北见她打量她那只手的视线都愣滞了,不知是在看什么,他又沉声一笑,问:“不拿出来?”
怀兮这才愣然地移开视线,满脑昏涨,嗫嚅了下唇:“拿什么……”
“手。”
“……”
怀兮睫毛颤了颤,回避开他笑意深沉的目光,立刻触电一样将手拿了出来。他皮肤滚烫的触感好像还残留在她指尖上。
她的脸也跟着烫。
她以为是什么。
程宴北站直身,手臂一收,顺便揽着她已经软了的腰身,就要带着她从沙发起来。
怀兮浑身没劲,也不想同他拉锯了,最后她挣扎一下,坐在沙发扶手上,纹丝不挪的。整个人都很没力气。
“自己走还是我抱你?”
他以为她又跟他闹脾气,淡声问一句。
“……”
怀兮撇唇,不说话。
他这是铁了心要带她去医院吧?
小半秒,也没等到他别的行动。
她意识到,他好像真的在耐心地征询她的意见。
去医院就去医院吧。
怀兮妥协了,硬着嗓音,说:“我自己走。”
说着,她就扶着沙发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还避开他伸出要扶她的手,不要他帮忙。
可还没站直,腰与双腿就被个力道从后同时揽住,她双脚腾了空,脚尖儿好像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又被他抱了起来。
她的心随着他这么猝不及防的动作,重重一蹿,几乎要蹿出嗓子眼。
渐渐落稳在他怀中,心又稳稳跌了回去。
怅然若失。
好像,又在意料之中。
程宴北捡起她落在沙发的外套,顺着自己臂弯,压在她肩上。
怀兮靠在他身上,又无力,又好笑的:“你干什么?我不都说了,我自己走吗……”
“是吗?”他鼻息微动,轻笑,“我没听见。”
怀兮嗫嚅一下唇,不说话了。
程宴北垂眸看她一眼,单眼皮弧度清清冷冷。
眼底始终落着几分笑意。
他迈开腿,抱稳她,大阔步地沿走廊朝外走。
出了JL大楼,他的车就停在不远。
披拂雨芒。
“你今天,不是有事吗?”临上车,怀兮又问他,“你不是,去赛车场训练了吗?我记得,你早上不是跟摄影师他们说……”
程宴北将她放上了副驾驶,伸手为她拉过了安全带。
她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
他离她很近很近,慢条斯理地为她系着安全带,嗓音徐徐,漫不经心:“你记我的事,好像记得很清楚。”
“……”
怀兮动了动唇,要辩解,却欲言又止。
他最后散漫一抬眼,笑着觑她一眼,神色倦懒的。
“去医院。”
怀兮看着他。
他好像怕她拒绝,又轻轻说了声。
“听话。”
然后揉了下她头发,就关上车门。
直到他发动了车子,怀兮却都说不出话。额头触感未消,指尖儿那灼热的触感仿佛还在,心头也惴惴的。
她的生活,在短短的几天内,几乎被他搅得一团糟。
她也辩解不能。
辩解不了他那句“你记我的事很清楚”。
其实,并非她将他的事,特意记得这么清楚。
蒋燃今天下午也在赛车场训练,他们还要打什么练习赛。她也是知道的。她还准备去见蒋燃,结果被突如其来的工作拦停。
只是,一说出这样的辩解,就好像是欲盖弥彰。
就好像是,在遮掩她的贪婪——
遮掩她贪婪地享受着他对她的记挂与关怀。贪婪地着意于,他为她放下了他自己的事,匆匆奔来见她——如果她没记错,他们的比赛应该刚开始没多久。
又好像是被他一语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