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波滟滟
“我才不找工人呢。”
“人家可是变压器厂的正式工人。”
虽然做生意挣了些钱, 可鲁盼儿知道,大部分人还是非常看重正式工作的,就是自己当初能有正式工作, 可能也不会做生意。
所以, 在大家的眼里,变压器厂的正式工人,条件要比陈媛好。
“挣的钱还没有我多呢!”
陈媛嗤笑一声, 她找对象的标准是干部,当然宁林那样有钱的老板也行, 至于其他的, “我不见!”
失恋对人的打击还真大, 陈媛先前虽然有点小傲气,但还是很好相处的女孩子, 现在竟越发尖刻。
鲁盼儿劝不动也就不劝了。
可陈媛却又酸溜溜地说:
“真羡慕你呀, 鲁姐,能在农村遇到杨老师。”
前些天去鲁老板家作客见到杨瑾, 真是觉得鲁盼儿运气太好了。
农村人, 要是没有知青下乡, 她怎么能认识杨老师, 又与他结婚了呢?
按说,鲁盼儿要是没嫁给杨老师,现在还在农村生活,根本比不了自己。
鲁盼儿听出她未尽之言,不客气地说:
“我们能在一起,并没有考虑什么条件。
那时候人们重视成分,杨瑾成分不好,不能参军,不能推荐上大学——要是那时候给你介绍,你一定还是不会愿意的。”
可陈媛却没听进去,又想象着,“要是我能早些到秀水街就好了。”
那样就能在宁老板生意还没做这么大的时候认识他了,没准儿自己和他就像鲁姐和杨老师一样结婚,现在宁老板的家业就有自己一半儿了。
无怪钱婶儿提到侄女就叹气,陈媛的思想还真有问题。
鲁盼儿是她的老板,也管不了太多,只要她能好好上班就可以,而陈媛工作还算努力,毕竟多卖一件衣服,她就能多挣一份奖金。
可是鲁盼儿万万没想到,陈媛就在王玉竹结婚后不到一个月也结婚了。
她嫁了外国人,一个外国老爷爷,今年六十二岁——他到中国旅游,逛秀水街时遇到了陈媛,两人聊了几天,然后就决定结婚。
婚礼在北京饭店举办的,十分豪华,鲁盼儿给喜笑颜开的陈媛同样送了一个大红包,都是霓裳羽衣的人,自己不能厚此薄彼,“恭喜了!”
“鲁姐,红包我就不收了,”陈媛穿了一身红色的丝绸服装,正是霓裳羽衣店里的,带了金光闪闪的黄金项链,黄金手镯和黄金戒指,“彼得每个月工资两千多美元呢,不差这一点儿。”
在秀水街做生意,有时也会收到美元,到银行一美元能换将近两元人民币,黑市上还会更高一些,两千多美元,差不多五千元人民币,真是高工资呀!
鲁盼儿开了两家店,又有好几台编织机、裁剪机,每个月也不过挣几千元钱而已。
可是,这个钱她还是真心要送,“虽然不多,可也是我的一份心意,也是你应该得的——收下吧,以后你出了国,我们再见面就难了。”
“那就谢谢你了,鲁盼儿。”
陈媛已经辞了职,索性直接叫了老板的名字,又兴致勃勃地提起国外,“彼得说他在美国的房子是一座小楼,里面有五六个房间,还有一台轿车……”
“彼得说等我到美国了,就带我学开车,因为在美国哪怕出门买菜也要开车的……”
“彼得说我到美国之后不用上班了,就在家里当全职主妇……”
正说着,满头白发的彼得走了过来,站在年轻美貌的陈媛身边向大家笑着招呼,“Hello!”怎么看怎么不像夫妻俩儿。
北京的外国人不少,霓裳羽衣的人也都有与他们接触的机会,可现在,面对着彼得,大家都觉得别扭,说起话来都带着拘谨。
但陈媛兴致很高,彼得也很健谈,两人一个说英语,一个说汉语,讲的都是美国的富裕,“每家都有电视、电冰箱、洗衣机、电话、电烤箱等电器,在那边,这些都是日常用品……”
“别看你们做生意当老板挣了钱,其实比起美国人,还是差远了。”
陈媛兴奋得脸上都带了绯红。
美国是富裕,但是鲁盼儿不觉得自己就差远了,宁林要是在,应该也不会同意。
但是,既然陈媛为了出国嫁给差不多能当她爷爷的彼得,鲁盼儿也就不想反驳了。
“我去了美国,就不回来了!”
“陈媛,你再不回来了?”
玉竹吃惊地问。
“当然,美国那么好,我怎么能想回来呢?”
陈媛不加思索地说着,抬眼看到父母又改了口,“我也会回来看家人的,不过彼得说飞机票很贵的,我可能不能经常回来。”
陈家父母就在不远处,他们一直也在笑着,此时勉强拉着嘴角维持住笑容,“飞机票太贵,不能回来也没什么,只要你在美国过得好就行了。”
钱婶儿就笑着拉着弟弟和弟妹,“放心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一直陪着客人,还什么也没吃呢,坐下垫垫肚子吧。”
陈媛走了,秀水街又招了新店员,鲁盼儿再过去时就听大家都在议论陈媛,当然了,有羡慕的,有反对的,还有嘲讽的,说什么的都有,又有许多人向她打探消息。
“参加婚礼之后,我就没见过陈媛了,不过听说她已经办好了手续,跟着彼得去美国了。”
“果然走了呀,到了美国,隔了十万八千里,就是有什么事家里也帮不上了——陈媛的父母一定很伤心,婚礼那天我就看他们笑得很勉强。”
“是呀,我也看出来了!”
“彼得都能当陈媛的爷爷了,哪家父母能愿意呀?”
“可陈媛特别高兴呢。”
就有人又问鲁盼儿,“陈媛家里人是不是反对?”
“我不是很熟,倒不大清楚。”
鲁盼儿其实听钱婶儿说过,陈媛的父母果真反对过,但是陈媛非常坚持,他们也没有办法。
只是,自己虽然也不赞同陈媛的选择,却不会在背后议论她的是非。
陈媛嫁给外国人的事,在秀水街很是传了一阵子,鲁盼儿每每到秀水街就会遇到人问,直到赵老板出了大事才被压过去。
赵老板被抓判刑的确非常轰动。
鲁盼儿最初不敢相信,“不会弄错了吧?”
“没错儿,”邻店过来闲话的大姐肯定地说:
“不信,鲁老板可以过去看看,美丽服装店已经关门了。”
又有旁人也说:
“果然是真的,刚刚房东还来了,赵老板的弟弟昨晚过来悄悄将服装店里的东西收走了,房子又重新挂出向外招租呢。”
鲁盼儿便问:
“赵老板犯了什么罪呀?”
“流氓罪。”
大姐压低了声音,“他每天开车出去勾引女人,发生不正当关系,被人举报了,正好赶上公安部门从严从重打击犯罪,就被判了十年。”
怪不得美丽服装店的生意越做越差了,原来他的心思就没用在生意上啊。
“为了那些女人,赵老板还在外面欠了不少债,桑塔纳被收回顶债了……”
“段姐竟然被赵老板瞒得死死的,店里的东西被赵家人收走了她还不知道,一早过来跟房东吵了一架……”
鲁盼儿听着,突然想起一事,起身去了美丽服装店。
这里已经不应该叫美丽服装店了,虽然牌子还在一旁挂着,但店门大开,里面一片狼藉,货架倒了;几件衣服胡乱扔在地上,上面还有几个脚印;又散落了包装用的绳子、几张废纸……
店里一位中年人正在一张硬纸板上描着什么,鲁盼儿凑过去一看,上面已经写了“店铺出租”几个字,他在黑色的字上又加了一道红色的边,为了显得更加醒目,“您是房东吧?”
中年人抬起头,“不错,你要租吗?”
随着丝绸服装不断增加,店就有些小了,她有心把针织衫和丝绸服装分成两家店,而先前在秀水街买房子那边人流还少,不适合搬过去,再租一间店铺就是自然而然的了。
秀水街上的店铺不容易租,今天正好有了机会,鲁盼儿便笑着点头,“是的呢。
不过,我还想先问一下,赵家租到什么时候?”
房东便扔下正在描的那张纸板,“赵家的租金已经找我退掉了,只要我们商量好价钱,您今天就可以搬过来。”
“那好,您出个价吧。”
房东出了一个高价,又笑着说:
“您看看我家的店铺位置多好!
赵老板就是靠着这间铺子买了桑塔纳的——可惜他有了钱就找不着北了,勾三搭四、花天酒地,才被人举报出事了。”
鲁盼儿想了想,价虽然高点儿,但也不是不能承受,就笑着说:
“我不还价了,但要签两年的合约。”
“哎呦,这秀水街的房租一天天地涨,签两年我可亏了,只能先签一年。”
“我可以一次性把两年的钱都交了。”
鲁盼儿慢条斯理地劝,“您想想,两年的钱提前收了,就是不小的一笔,够做大事的了,或者买一两个大件,哪怕什么也不用,放在银行里收利息也不错。”
“何况,这两年您什么也不必管,又省了多少心?”
房东听得心动,便答应了鲁盼儿,“好吧,您带钱了吗?
今天我们就可以签合约吧。”
既然做起了生意,鲁盼儿平时总带着一笔数目不小的钱,但两年的房租却还不够,便笑着说:
“我先交定金吧,明天把余额送来。”
“也好……”
“这房子租我吧,不管别人给了多少钱,我都可以每月再加二十元。”
突然有人打断了他们。
鲁盼儿没回头就听出是宁林,估计他也能从背影认出自己,但却故意装做不知道来搅自己租房,她转过身一笑,“宁老板也看中这间铺子了?”
赵老板被抓是宁林举报的,那天从西山胡同出来,他就恨上了赵老板,如果没有他在鲁盼儿面前胡说,鲁姐不会突然对自己翻脸无情。
恰好,自己掌握着赵老板的把柄,让公安局替自己报仇。
至于赶上了从严从重打击犯罪分子,被判了十年的刑,也只能算赵老板倒霉。
不过宁林原本没想到要将赵老板的铺子租下来,若是他有心要租,昨天就可以找到房东了。
但是刚刚路过这里时发现鲁盼儿正与房东说话,他就有心横插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