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波滟滟
鲁盼儿见她没精打采,就笑着提醒,“丽雯姐,你考上大学了,将来也可以留在北京呀。”
“我根本考不上,”章丽雯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过去在学校时她成绩就不好,这么多年没看书,这一个月也没有认真复习,“可是不参加考试又不甘心,就过来试试,结果一大张卷只做出来两三道小题,还不一定对……”
这时大家也陆续出来,赵新月见了章丽雯打了声招呼便先走了,蔡颖笑着说:“好久没看到你了,今天倒是巧。”她们俩儿在知青点一起住了几年,感情倒比别人都深。
章丽雯见了蔡颖十分惊讶,“没想到你也来参加考试了?”
“过去的几个同学约在一起复习,我就跟着参加了,”蔡颖一笑,“正好,我们住得近,很方便的。”
章丽雯便问:“那你做出几道题?”
“前面的小题差不多都做出来了,只是最后的大题很难,我只解出一步,也不知道对不对?”
“噢,差不多都做出来了呀!”章丽雯不敢相信地看着蔡颖,“你什么时候学习这么好了!”
“我学的不好,是大家中最差的,”蔡颖指着杨瑾、鲁盼儿等人,“他们一定比我答得好。”
陈大为就问章丽雯,“你做出多少道题?”
“算了,考得不好——别提了。”章丽雯知道自己学习不好,不能与杨瑾和鲁盼儿比,但是她一直以为蔡颖还不如自己,现在蔡颖答得这么好才真正打击到了她。
“考过了就放下,我们开始准备下一科!”鲁盼儿叫大家,“走,先去吃饭吧!”
“对,考完就不要再想了,反正不能回去改了。”钱进也笑着说:“吃了饭,我们就复习下一科,离考试还有两个多小时呢。”
章丽雯摇摇头,“我不参加下一科了,也不去吃饭了,这就回省城。”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考上的可能,再留下去也只是白白浪费时间。
“既然来了,还是考完吧。”蔡颖还热心地劝着,“多难得的机会呀。”
章丽雯却已经挣开她的手走了,“我得赶上这班火车,再见了。”眨眼间人就消失在襄平高中的人山人海中。
参加高考的人很多,襄平县政府将农村的考生们安排在高中,并准备了住宿、吃饭,正是鲁盼儿的母校,她十分熟悉。
到了食堂,鲁盼儿盛了饭菜,“我要回宿舍一边吃一边看书。”
蔡颖和赵新月便也跟着她回去,“我们也回去边看边吃。”留下杨瑾、陈大为和钱进三个男生,“你们慢慢吃吧。”
宿舍是男女分开的,几个男生不能跟过去,就摇摇头,“也不差这一会儿,用不着这么紧张吧?”
下午考政治,第二天上午是语文,中午大家出了考场,却没有等到蔡颖,大家都问与她一个教室的钱进,“人哪里去了?”
“语文题量大,又有作文,我一直没抬头地写,交卷时才发现蔡颖不在座位上。”钱进迷茫地说:“我还以为她先出来了呢。”
赵新月一跺脚,“她能去哪里呢?”
“噢!对了,考试中间有人被老师找出去了,可能就是蔡颖吧。”钱进突然想了起来。
大家都很奇怪,“能是什么事呢?”
“恍惚提到医院?”钱进也不是很肯定,当时他一心答题了,什么都没注意。
大家疑惑地吃了饭,直到考试开始也没有看到蔡颖,却也无可奈何。
直到下午的考试结束,他们才得到消息,原来小豆儿骨折了,情况很严重,宋大夫怕落下残疾,让吴强赶紧送到县医院治疗,吴强便在考试中间将蔡颖叫走照顾孩子。
大家赶到县医院,也没有见到人,听医生说小豆儿经过治疗后已经送回家了。陈大为、钱进和赵新月便决定当晚回红旗公社,正好他们的考试都已经结束,还能去看看蔡颖。而鲁盼儿还要参加英语加试,杨瑾留下陪她。
再回到红旗九队,他们先去看小豆儿,只见小小了孩子胳膊上绑着木板,又缠了厚厚的绷带,正在炕上昏昏沉沉地睡着,蔡颖哭得眼睛都肿了,“早知道我就不参加高考了,吴强一个人在家,做饭时没顾上小豆儿,结果她从炕上摔下来,胳膊摔折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残疾。”
“这样的事谁也想不到,也不能怪你。”鲁盼儿摸了摸小豆儿的额头,便轻声劝,“小孩儿长得快,伤筋动骨并不怕,一定不会落下残疾的。”
吴强从门外进来,打量了杨瑾和鲁盼儿两眼,便嘟囔,“非要参加什么高考,孩子也不管了,这回出事了吧……”
鲁盼儿向来心疼小豆儿,见她伤得这么重更是难过极了,很想骂吴强几句,明明是他没有看好孩子,却来怪蔡颖和高考。
但看看蔡颖,再看看小豆儿,终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拿出一块肉,“回来前买的,煮了给小豆吃吧。”
与杨瑾出了吴强家的门,她就长长叹了一声,“怎么会这样不巧呢?”小豆摔伤了,而蔡颖也没能完成考试。
“虽然很不幸,但其实这与高考并没有关系!”杨瑾拉住她的手,“你也不要因此觉得内疚。”
“道理我也明白,但是心里还是非常不舒服。”
“是这样的。”杨瑾心里何尝不是如此呢,又说:“这两天我觉得你精神不大好,吃饭也少,恐怕是考试太紧张了,也太累了,回家睡一觉歇歇吧。”
鲁盼儿沉吟了一下便说了出来,“我可能怀孕了。”
“怎么?”杨瑾吃了一惊,“为什么不早说?”
“只是有点儿感觉,还不是很肯定呢。”
“其实你早知道了,担心影响我才不说的。”毕竟是亲密的夫妻,彼此间的了解非常深的,杨瑾马上就明白了,“你真是胡闹!这些天你一个人又带孩子,又要学习,休息也不好……身体不是弄坏了吗?”
杨瑾性子温和,鲁盼儿从没见他生过气,孩子们无论多调皮,吴队长无论多不讲理,他从没发过火,对自己更是宠爱有加,今天他却被气着了,神情蓦地冷峻起来。
鲁盼儿当然不愿意骗杨瑾,可是当她意识到自己在这紧要关头果然怀孕了之后,左思右想还是瞒下了。眼下见杨瑾生气,却不害怕,便垂下头将手放在小腹上面,“你再吓我,我肚子该疼了。”
杨瑾一听急忙扶住妻子,“疼得重吗?我抱你回家,再去找宋大夫!”
“你不生气我就不疼了。”鲁盼儿抬起眼看着他,狡黠地笑了,她身体特别好,怀孕了也没怎么样,只是有点儿恶心不想吃饭,才不会平白的肚子疼呢。
“你这是威胁我呀!”虽然这么说着,杨瑾的气却早不知去了哪里,无可奈何地又拉着鲁盼儿的手,“我可拿你没办法了。”
鲁盼儿就吃吃地笑了,“可是我有办法呀!”
“你竟学坏了。”话虽这么说,可是杨瑾没有什么不明白的,鲁盼儿瞒着自己是为自己好,“你呀,就是改不了这个性子,无论什么事儿都是牺牲自己为别人着想。”
“我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孩子在我肚子里,只能让你跟着我白担心——这不,才考完试,我就告诉你了。”
“都是我不够细心。”杨瑾十分自责,想想考前的几件小事儿,自己早该发现的,只是眼下,“先回家吧,你一定要好好休息,调养好身体。”
“放心吧,从现在开始我都听你的。”鲁盼儿乖乖地说。
第125章 我好后悔
夫妻二人回了家, 梓恒见了爸爸妈妈马上扑过来亲热,丰收收美好奇地打听高考是什么样的。
大家说了一会儿闲话儿, 鲁盼儿看看时间便起身张罗,“刚在襄平县里买了肉,我们包饺子吧。”突然觉得不对,回头就见杨瑾正盯着自己,马上乖巧地坐了回去,“我有点乏了,你们做吧。”
杨瑾笑着点点头,“你带着梓恒在屋里歇着, 我们做饭。”
结果就是,小小梓恒也跟着弄包饺子的面团——虽然他是玩儿, 可也算干了点儿活儿,而鲁盼儿却一丝儿也没动, 只吃饭的时候张了张嘴。
杨瑾见她依旧吃的少,便很忧心,好在他有过经历了,“想吃酸了吧?我去给你煮点糖水山楂。”
“这一次与上次不一样, 并不想吃酸的。”鲁盼儿摆摆手, “什么东西都不想吃, 尤其讨厌饭菜的味道。”
“那可怎么办?”杨瑾发愁了。
“不要紧的, 过些天就好了。”鲁盼儿笑笑, “可能这次是个女儿。”
“女儿?”杨瑾眼睛亮亮的,“像你一样可爱的小女孩?”想想心都要软得化了。
鲁盼儿摸着微微有点突起的肚子憧憬着, “我要给她做漂亮的裙子;梳好看的小辫子;教她读书……”
杨瑾又加上,“还要带着她去北京,去上海;坐火车乘轮船,登山观海;培养她优雅从容的气质……”
两人纵情地想了许久,却又抚着身边的小梓恒,“希望你们兄妹都能一生幸福康泰!”
已经有了儿子,若是再添一个女儿再好不过了,可是杨瑾开心之余却也有一丝愁绪,“上大学的事可怎么办?”
“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不要想太多了。”
杨瑾哑然一笑,这些年高校招生经常变化,入学时间并不稳定,就是前几年那次考试入学,后来也引发了一场大风波。眼下刚刚考过试,会有什么结果的确很难猜测,想太多完全无用。
大概因为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参加考试,自己太激动了。想到这里,杨瑾也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揽着妻子,“早些睡吧。”
鲁盼儿靠着他的肩头,果然很快睡着了。
怀了孕自然是疲乏的,杨瑾轻轻地摸着妻子的脸,却停不下方才的思路,“不管怎么样,这次机会都不能失去,夫妻两人都要上大学。那么……”
不过这一次高考突如其来,接下来的安排更是一头雾水,杨瑾心里也没有底,究竟学校什么时候开学,鲁盼儿的情况能怎么办?
到了此时,他越发理解鲁盼儿满心为自己打算,正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才能一直心无旁骛地复习、考试,发挥得特别好。
杨瑾坐了起来,借着通过窗帘的淡淡月光打量着妻子,光亮的额头,眼窝处幽暗深邃,一根根的长睫毛安静地盖住了眼帘,鼻子挺秀,嘴角微微向上翘着,她在笑呢,一定是梦到了可爱的女儿。
鲁盼儿也对大学充满期望,可是她却比自己还懂得生活的道理,不会如此的患得患失。
杨瑾俯身轻吻妻子的脸,满心地爱意,心里也平静了。
高考之后,一切又恢复了过去,杨瑾和鲁盼儿分别在学校上课。不过,哪怕天气再不好,杨瑾每天都要回家,又带回来许多新鲜的吃食,“供销社新进的荔枝罐头,你尝尝,也许就有胃口了呢。”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句诗鲁盼儿早就背过,却从没见过真正的荔枝,不由得有了兴致,“原来荔枝这个样子的呀——嗯,有点儿特别,但很好吃,无怪苏东坡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
杨瑾就笑,“荔枝最不耐储存,白乐天在《荔枝图序》里写‘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是以我们北方很难见到新鲜的荔枝,好在有罐头,味道也差不许多。”
丰美听姐姐夫说话中带着诗词,十分羡慕,也不急着吃荔枝,“我们还买了肉,不如就也按苏东坡词里的方法,‘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它自美。’”
“我们丰美长学问了呀。”鲁盼儿便笑。
“我们都是中学生了!”丰收骄傲地说:“除了学校的课本,我和丰美每天还额外读书,唐诗三百首都背下来了,现在正看宋词呢。”
听了唐诗二字,梓恒便放下小匙,站直了身子,奶声奶气地道:“鹅,鹅,鹅,曲颈向天歌……”
大家一起笑了。
“不错,不错,我们家就是要有浓厚的学习气氛。”杨瑾去了厨房,“我去给你们做东坡肉。”
家里做了好吃的,鲁盼儿每次都不忘记九奶奶,这回她又给小豆带了一份儿,到学校的路上顺路带过去了。
蔡颖正带着小豆儿吃早饭,吴强却不在——鲁盼儿便想起来昨天放学路上听的闲话,吴红哭着回了娘家要离婚,吴寿山夫妻不同意,吴红则怪家里不该把自己推到火坑,总之吴家正闹着呢,并不多问,只笑着将荔枝罐头和东坡肉放在桌上,“给小豆儿加餐,伤也能快些好。”
“怎么又送东西?”蔡颖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不缺钱呢。”不用复习了,她重新开始织毛衣,而冬天正是活儿最多的时候。
“知道你日子过得好了,也不是买不起。”鲁盼儿就笑,“只是小豆儿伤了,你又要照顾她,又要织毛衣,哪里有空儿去供销社?”还有就是吴强根本指望不上,他年轻轻的,却一肚子老思想,对小豆儿不大在意,只把大壮当成心头肉,便是没有吴红的事,他也时常与儿子在父母那边。
实情正是如此,蔡颖十分感激,便打开罐头给小豆儿吃,又告诉女儿:“谢谢鲁老师。”
小豆儿就乖乖地说了声,“谢谢鲁老师。”
鲁盼儿笑了,“小豆儿真乖巧可爱,我喜欢得很,要是能生一个这样的女儿该有多好呀。”
“一定能的,”蔡颖便又笑着向女儿说:“鲁老师表扬你,你以后一定要听话,千万别再摔了。”
“小豆儿没摔,是爸爸打的。”小豆便指着胳膊说。
鲁盼儿怔住了,难道小豆儿的伤不是摔的,而是吴强打的?她看看小豆儿,她只天真地睁大眼睛瞧着自己,再看看蔡颖,一张脸血色尽褪,白得像纸一样。
“小豆儿?你不是从炕上摔下来伤的吗?”蔡颖颤声问。女儿受了伤,她被公公婆婆和丈夫骂了许久,也着实内疚,全心全意地照顾女儿,却从没想过怀疑女儿的伤,根本就没有详细追问。公公、婆婆和丈夫可是女儿的亲爷爷亲奶奶和亲爸呀,他们怎么可能说谎呢?
但是,小豆儿清清楚楚地说:“不,小豆儿乖,没从炕上摔了,是爸爸打的。”她还用没有受伤的右手对着包了绷带的左胳膊比了一下,“就这样打的,还告诉小豆儿不许说。”
鲁盼儿简直不敢相信,就在她怔怔的时候,蔡颖有如疯子般地冲了出去,她马上清醒过来,急忙跑出去拦腰抱住拿着菜刀的人,“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