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红杏
越往山上走,穿过果林层层叠叠的枝叶,视线开阔起来,山顶有一小片空旷,三间砖瓦平房,还有个彩钢瓦搭成的仓库,边上停了一辆金杯车,中间那屋子亮着灯,里面传来哄笑和打牌划拳声。
他们人手不少。
秋甜就在这里了,许秋来心中一动,险些按捺不住自己。
然后就听那两人嘀嘀咕咕商量几句,大约在分工,一个在这看着她,另一个悄悄回去拿钥匙开库门。跟许秋来做交易拿到手的钱是跟金哥分到的十倍,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从他们决定私吞这笔钱开始,就已经做好退伙的准备了,私自把人放走,金哥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秋甜睡得迷迷糊糊,悄无声息被人拦腰抱起来,她刚想大声喊,嘴巴就被人捂住了,地上的小胖和陆放睡得像死猪,任她怎么努力弄出响动,也没醒来。
惨了!他们不会是看她家最穷,要先把她宰了吧!
她还这么小,不能扔下姐姐不管!
“呜呜呜……”
大坏蛋,放我回去,我还不想死!
雨声中,秋甜挣扎的响动全被淹没了,她绝望闭眼,听着仓库大门落锁。
眼睛再睁,居然看到秋来就在她跟前!
“姐姐!”她惊喜地瞪大眼睛,一连眨了好几下,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
秋来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边走边利索地把她身上绳索解了,一行四人飞快下山。
“王川晨他们呢?就我们自己走吗?”秋甜很快弄明白状况。
秋来朝身后撇了一眼,“救你一个就够我费力的了,哪管得上别人。”
秋甜不知道姐姐是说给背后两人听的,只以为是姐姐带着自己抛下两个小伙伴逃命,想起往日和小胖相处的种种,还有陆放说叫他爸爸交赎金把他们都赎走,心里酸涩极了,总觉得不是滋味。
还没从伤心里回神,她忽然感觉到姐姐在捏她手掌,余光撇着路下面的小坡,拼命给她使眼色。
什么意思?
秋来没看懂,但本能抓紧姐姐的手,有了戒备。
就着这一刹那,变故突生,秋来脚下一滑,怀里裹着秋甜从路上往一侧的斜坡滚下去,躲开了射程。
那精瘦的绑匪心中一震,反应过来正要瞄准,一道人影从侧上方的林子里落下,侧身一个斜踢,剧痛袭来,他的指骨险些裂开,握在手中的武器瞬间飞了出去,只是松手的最后一秒,男人扣动扳机射了一发空枪。
木仓响震起一林子的飞鸟,华哥脸色一变,没时间纠缠了,山上的人一惊动,任他身手再好,双拳难敌四手,那么多人根本跑不脱。
“你们先走。”
秋甜被护在怀里,没受伤,只沾了一身泥,来不及搞清状况,她一咕噜翻爬起身,把落在附近的木仓捡起来抱怀里,跑到姐姐身后献宝:“姐姐!木仓!”
许秋来从前是去过几次射击俱乐部的,准头不怎么样但架势在,她身姿挺直,拉动保险栓指着反抗的两个人:“不准动,再动我就开木仓了!”
“娘的,你他妈打的是这个主意,你从一开始就没想把钱给我们哥俩!”
刀疤胖子脸都涨红了,不想自己终日打雁,居然被这乳臭未干的丫头啄了眼。
“我比你们还穷,穷得只剩一条命了,你们绑谁不好,绑我妹妹。”秋来毫无愧疚之意,把刚从妹妹手上解下来的绳索扔给陆离,“捆上。”
华哥动作利索将两人敲晕,陆离默契地系了几个死结把两个壮汉背对背绑一块儿,从口袋里摸到仓库钥匙,然后就恨恨一脚把人踢到山坡脚下的阴沟里去。
许秋来跟他们一起上山后,陆离和华哥便一直尾随后面。有好几次,他心提到嗓子眼,紧张得快炸了,亲眼看着许秋来把妹妹从两个人手中骗回来,下山时找到合适埋伏的地势,他便赶紧给许秋来发短信。
内容就一个英文单词“dodge”,闪避的意思,好在秋来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指令。
陆离眼睛红彤彤的,分不清是被雨水蛰了,还是失而复得看见秋来想要流泪。
他心里有许多话,然而千言万语涌到喉间,唇角只是笨拙地动了一下。“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磕到碰到?疼不疼?”
许秋来是第一次听陆离用那么迁就又温柔的声音跟自己说话,心里的小鹿蹄子打滑四处乱撞,有点适应不了,把人往前推了推:“陆神,我们逃命呢,认真,速度快点儿。”
许秋来拉着妹妹一口气快要跑到山腰便和包抄上来的特警撞上了,山脚的路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停满了荷抢实弹的警车。
安全了!
许秋来紧了两天的弦终于绷断,她浑身是泥,朝前踉跄了两步险些没站稳,还好陆离眼疾手快把人扶住。
两天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真实,她浑身冰凉,鼻息间都是泥土的腥气,但妹妹安安全全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
“山上还有两个小男孩儿,都关在仓库里,这是钥匙。”陆离把东西递给领头那队长,三两句交代完山上的情况,“刚刚的响声肯定惊动到他们了,你们要抓紧时间。”
山脚跟队的女警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热水,又找了冬季的警服给几人套上,车厢内的暖气开到最大,许秋来身上的血液才渐渐回暖。
她回头,发现从刚刚到现在,陆离的眼神就像雏鸟一样,一直在目不转睛楚楚可怜地盯着她。
第65章
除了被塌方这样的不可抗力堵在路上那十几分钟,T城特警的这次行动堪称无可指摘。
从上山到救出人质到结束抓博,全程没超过十五分钟。先是控制了屋里听到抢声出来查看情况的绑匪,接着又破门而入抓捕了屋里留守的人,王川晨和陆放两个孩子被抱下山时候,除了受到些惊吓,喊饿,几乎没受什么罪。
只是整个绑架案的核心人物金哥人却不在山上,而是在之前与许秋来她们擦肩而过的那辆SUV里。
据他手底下人交代,这一趟,他本打算回京取赎金的,察觉有人跟踪,情况不对,第一时间选择了逃跑。他大抵猜到了那辆SUV已经暴露,在T城外三十公里的加油站选择了弃车逃跑,等陆离的手下和警方追到时,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许秋来没再关心后续,对她来说,秋甜能完完整整回来,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就是最幸运的事了。
跋涉了几百公里回京,时间已经临近傍晚了。
陆离一回城,还没到警局门口,就被他父亲派来的人连拉带扯弄回去了。
秋甜在警局里吃了满满一大碗杯面,小卷毛乱哄哄搭在脑门上,靠在秋来怀里睡得正香,许秋来做完笔录,警察亲自把她送到门外。
“你这姑娘胆子可真够大的,”老刑警笑她,“你们捆的那俩人,瘦的叫杨永禄,从前杀人判了十二年,胖的盗车抢劫,年初刚出来,两个都是狠角儿,居然给你骗了。”
“我也只是拖延时间,如果没有你们帮忙,我也是没办法的。”秋来并不居功,手指帮妹妹顺了顺头发。
她身板极瘦,七八岁的妹妹至少二十几公斤,她从刚刚抱到现在没撒手,也不知那单薄的身体里哪来那么大力气。
老刑警转身回局里,整理档案时和同事说起来,“……真是好孩子,都没满二十,我闺女有她年纪大时候,整天只知道跟我闹别扭,什么事都不懂呢,人家已经做家长了,又是Q大计算机系的高材生,敲起键盘来,比我们队里小陈还快。”
“那她父母呢?”
“户口都注销了,家里就她和妹妹,”他往审讯室挑了挑下巴,“这几个倒霉蛋也是瞎了眼睛,惹谁不好惹搞技术的。”
坐在监控显示器正中的男人忽然抬头问他:“你刚刚说,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许秋来啊,怎么了路队?”
“姓许啊……”男人疑惑道。
那天在附小的教学楼下只是随意一撇,到此时,女孩的面孔才在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他沉浸在往事中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把那念头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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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甜渡过了上小学以来最幸福的一个星期,学校给她放了一周假修养,她变成了姐姐的小尾巴,秋来恨不得把她系裤腰带上,走到哪儿把她带到哪儿,有时上课都带着她。
临近期末,大多时候教授们也没什么新课要讲,她一般都坐在阶梯教室后排的位置,一边复习,一边赚外快,秋甜一边写作业,一边躲避来自四面八方掐她脸颊、摸她头发的咸猪手。
“秋来,你妹妹也太萌了,眼睛圆溜溜跟个小狗儿似的,借我养几天吧!”廖雪悄悄附耳到秋来耳边。
秋甜是猫耳朵,才听到一点声音立刻抗议:“我概不外借的。”
瞧着秋来没表态,她赶紧先给自己套上一堆缺点,“我很能吃的,而且一点都不听话,去到别人家专门捣乱,不信你问我姐姐。”
嫌弃地把廖雪的手从自己揪揪上扒下去,“别碰我。”
假期最后一天,秋来百忙中甚至抽时间带她去逛了街,买了一堆好吃的,还有新衣服。
秋甜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床下的柜子里,“留着过年穿。”
秋来有点儿心酸,“穿吧,过年穿不了的,太冷了,等到那时候我再给你买新的。”
经此一次,师大附小周围的安保又严密了许多倍,常有警察过来巡逻。连许秋来路过学校门口,都好几次被人询问要求出示证件。
把秋甜送回学校的时候,Q大也差不多迎来期末考了。
绩点决定下个学期的经济水平,许秋来不敢大意,每天六点半起来复习。这天在图书馆里闷头连看六个小时书,猛地抬起头时,她恍然想起自己一个多星期没见过陆离了。
警方甚至想给许秋来颁个“突出贡献好市民”的奖章,被许秋来婉拒,把功劳一股脑推倒陆离身上。事实也确实是这样,没有陆神,她根本找不到秋甜。中间有无数至关重要的环节,如果不是他的提点和帮助,她早就失败了。许秋来从没这么感激过一个人,满腔情绪涌到胸口,没想好怎么回报她,陆离就没了音讯。
自那天从T城回来,被他父亲带回去后,打电话也没人接,发消息也没人回,连周三贺教授的课都是助教在上,她又问了徐师兄和韩延,也都说没见人。
许秋来长叹一口气,给写完的碳素笔换了根笔芯,打算继续往下写时,对面有杯奶茶推过来。
上头贴了个纸条——
许秋来同学你好,打扰你看书了,我能请你喝杯奶茶吗?
“许秋来同学不喝红豆奶茶,还是请我喝吧。”途中伸来一只手,半途把奶茶劫走,季时安皮笑肉不笑向人打了个招呼,“谢啦。”
白净金边眼镜的男孩慌张涨红脸,正要开口,却被季时安截住话头:“如果你愿意让个座,给我和我女朋友留点相处空间,我会更感激你的,小同学。”
男生定定看了许秋来两三秒,见她没反驳,才失望地开始收起文具和书本。
被许秋来止住,“不用的,我本来就打算走的。”
她别季时安一眼,收拾东西跟他出了图书馆。
季时安本来就看不进去书,专门到图书馆绕了一圈找秋来的,这下三下五除二把课本都塞包里,假模假样道:“诶呀,我本来还想在图书馆复习会儿呢,谁知道刚好遇见你,那就算了,我们接上秋甜小可爱去吃饭吧。”
“复习什么,你崭新的课本吗?”
“你还别看不起我,我期中高数及格了的。”季时安不服。
“期末可就难说了。”秋来抱着书包走在前面,“你要真想复习,下次就早点来,别人都是凌晨就开始占座的,人家给你让了座,你让他去哪儿看书?”
季时安是最典型的富家少爷脾气,尽管他心地不坏,但自小作为人群中心被捧着长大,是几乎不会顾虑周边人感受的。
季时安被训了也没脾气,他还沉浸在刚刚说女朋友秋来没反驳的窃喜中,从善如流认错,“记住了,那我们现在去接秋甜?”
他自从知道秋甜遭了那些罪,整天想着带她出去玩买礼物。
许秋来可不准妹妹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腐蚀,再说她今天本就有别的事,“你整天就没点正事儿做吗?”
“那你要做什么?我先把你送过去,再回来办我的正事。”
公司有大哥管,他的正事就是吃喝玩儿乐。当然,这话季时安是不会说出口的。在秋来面前,他也想当个上进的人。
最后也没让季时安送,坐公交也就两三站路,她来到那天来过的陆离工作室楼下。
一楼大厅进门需要门禁卡,这当然难不倒许秋来,她只是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