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乐木敏
“青青,就算等到天亮, 你总会忙完,我还是要和你说的。”罗城文哭笑不得地看着假装很忙的周青青。
周青青把抹布放下, “我很困, 明天再说吧。”
“我去找陈九生了, 和他聊了很久。”罗城文把录音笔塞到周青青手里, “我今天是去求他办事儿的,担心他会趁机提过分的……要求, 我提前开始录,如果他真说了什么,拿回来给你听听,让你认清他的真面目。这是完整版,没有任何的删减, 我不知道你听完,还会不会想和我做朋友,但我觉得,你该重新认识一下时信厚。”
周青青认识并且熟悉的,是陈九生,可他已经不是陈九生了,而是时信厚。
周青青在床边坐了很久,才打开回放。录音前半段是时信厚和罗城文在说关于搜救队的事情,他的确提供了不少可用的意见,这已经是让周青青意外的,她和罗城文假扮夫妻,陈九生稍微有点心,都会觉得不舒服,他就不会真心实意地帮罗城文。
“所以,我十分感谢你,这五年陪着她。”
“不是夫妻,对吗?”
“既然她说孩子是我的,不管一个是,还是两个都不是,我都会相信,她不会拿这件事情来骗我。如果我去验了,是在侮辱她,同样是在侮辱我们数年的感情,所以就算可能有错,我都认了。”
“七天承诺她已经遵守了,我同样会守诺,我和她走到今天,没有遗憾了。”
“以后,不去打扰她了。”
“不会打扰她……”
终于,陈九生说再也不会纠缠她了。
“我相信他是爱你的。”在第一次见面之后,罗城文这样说。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爱,只是他爱的方式,是我不想要的。”周青青记得是这样回答的,“在他身边,我过够了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想要一觉安稳睡到天亮,想要醒来时身边有人,想要他能陪我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下,这些容易得像呼吸一样的事情,所有人都能给我,只有他陈九生不能。”
周青青终于拥有了她想要的平静安宁的生活,可这生活像一池糟糕的死水。她再也体会不到悸动、激动、喜悦的心情,她觉得自己像要死了一样。
陈九生对周青青来说,就像一瓶危险品,可能是换牙时期的碳酸饮料,可能是一瓶浓度极高的硫酸,因为父母严令禁止不准许她尝试触碰,逆反心理她偏对这个不知道到底装了什么东西的瓶子,产生好奇心,越发想要尝试。尝试一次两次就行了,次数多了,她心里清楚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是必须要保持距离的。
在周青青大二那年,在陈九生似醉非醉的夜晚,他终于剖开了内心,展示了对周青青的情感,说他离开房水县到陌生的A市来,完全是为了周青青,他喜欢周青青。可周青青后来频繁找借口,她装楞充傻的态度,都让陈九生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周青青喜欢他,可没喜欢到想要和他有共同的未来。
那时候的陈九生,在李雷开的酒吧里,做服务员做安保,有时候厕所堵了也是他通,李雷没有给他安排具体的职位,只说让他来帮忙,别人也都知道陈九生和徐虎是李雷的异性兄弟。可说到底,在那家酒吧店里,陈九生仍旧是打工的。当时的周青青呢,她是名校在校生,父母提供良好的经济基础没有生活方面的压力,她偶尔做兼职只是找机会锻炼,她甚至开始准备考研。
一个即将做研究生的女学生,会找一个在酒吧打杂、高中毕业、无父无母、有未知未来的人,做男朋友吗?
怎么可能!
徐晴和徐虎均看出来陈九生意志消沉,猜测大概是和周青青有关系,话不能直接问,只能换个方式询问,徐晴是大姐姐只能她出面,问他周青青怎么很久没来了,让陈九生把周青青叫来。
陈九生擦拭着酒杯,淡淡地回,“她在忙吧……以后别打扰她了……她和我们不是一类人。”
这是陈九生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不是一类人,划分开了他和周青青的距离。
“你怎么了?”徐晴担忧地看看着他,“你可从来不会说这么没出息的话。”
“有出息能怎么样,撑破天就是在这酒吧当个领班、经理。”陈九生自嘲,“就算已经尽力,以为撑起了天,可在别人看来,还没他们出生的高度高呢,没用的。”
“你决定来A市找她的时候,就该料到有这样的结果。”徐晴安慰他,“房水县真的太小了,我们是属于房水县的,她是属于大城市的。”他们所在的环境不同,导致了眼界不同、格局不同。
“她是喜欢我的,我知道。”陈九生闷声说,他鲜少有这样幼稚的一面。
“她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又是有地位有体面的人,和你在一起,她会面临怎么样的阻力和压力,青青不是小孩子,她想得清楚。在这一点上,你至少应该感谢她。”徐晴拿了个酒杯,倒了一杯酒。
“我感谢她?”
徐晴肯定地点头,“她如果是傻白甜没定力没主见,一时脑热和你爱得死去活来,等她清醒过来你们的差距,或者是来自父母和外界的阻力让她不得不做出选择,如果最后她用一句‘我们分手吧,不合适,我爸妈说你配不上我’,是不是更伤人,至少现在她的态度是婉拒,给你留了面子,保护了你的自尊心,又让你想清楚。她不希望自己是一时的冲动,往后只剩下后悔,更不希望你是一时的迷恋,往后只剩下烦闷,你如果真的喜欢她,就不该责怪她的犹豫和担忧,应该拍马而上缩短你们之间的差距,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你们的未来才会更有可能。”
“她让你来说的?”
“算是吧。”徐晴说,“青青主动找我聊天,说起过去和现在很多事情,她可能觉得我是过去的熟人,或者只是没人可说才来找我说。我能感觉到,她在纠结,是往前迈一步还是止步,而我又认识你,她希望我能给出意见,或者推她一步。无论是哪一种,我觉得青青都不是单纯的利用你,获取报复她父母的快感,你不是说了吗?你觉得她是喜欢你的,为了你这个感觉,你就不该怪她态度反复。”
陈九生低垂着头,这是他最讨厌的孬样,“我从来没有怪过她。可是晴姐,我不甘心,我从来没有……没有……”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七八岁,陈九生外婆去世后,他一个人生活,四处蹭吃蹭喝求得救济,白眼和冷嘲热讽肯定是少不了的。十一二岁时被徐晴邀请加入组合的新家庭,成为她弟弟,徐晴记得当时自己说“你当了我弟弟,我以后就不会让你饿着,更不会让人欺负你”,当时她是小太妹是大姐大,满身的江湖气,学电视剧里的女侠模样,陈九生没说话点了点头。
就算陈九生成了徐晴的弟弟,他平时话少得可怜,在外人面前更是一个字都不说,有人打趣徐晴“你弟是不是个哑巴啊”,会被徐晴臭骂一顿然后和这人断绝来往。
陈九生是一个人讨过生活过的人,独立惯了的他不会期待别人的陪伴,更不会奢望别人的温暖,他太孤傲。第一次让徐晴感觉到陈九生的改变,是周青青的出现,陈九生开始频繁参加团体活动,以前他是从来不去的,问他为什么回答说是无聊。人还是那几个人,怎么现在不觉得无聊了呢,那只能因为是多出来的周青青。
徐晴比陈九生大几岁,就算陈九生表现得再独立和清冷冷静,他到底是个大男孩。徐晴试探着问过陈九生,“周青青挺好的,长得漂亮学习又好,家境也好,以后肯定会更好。”陈九生跟了一句“她是挺好的。”陈九生从来不夸人的。
“你们不会有结果的。”当时徐晴想把这句话说给陈九生听,可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陈九生那么高兴,好像找到了希望,她不想伤陈九生,“她现在高三,开学有段时间了吧,不知道学习忙不忙。”
陈九生给周青青写了信。
在A市再见到周青青之前,陈九生只说过两句关于周青青的话,“她没回信”,“她姑婆去世,她没回来。”房水县对周青青来说,可能只是度过暑假的一个小县城,这里有一群很奇怪的人,她回到了原本的环境中,房水县就被遗忘了。
徐晴以为就这样了,陈九生会忘记这段小插曲,会结婚会生子,会和大多数普通平庸的人一样,继续过着乏味又不得不继续的日子。可那一年所有人都不顺利,从未失手的陈九生在那一年赔的底朝天,李雷赚过钱也赔过钱,“要不我们盘个店,做点生意,安稳过日子吧。”徐晴把熟人都叫到一起,“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气,我和李雷拿大头,你们看着办。”
其他人纷纷表示愿意入股,只有陈九生不说话。
“九生,你怎么想的?”徐晴知道他手里没什么钱,“你技术入股,出主意做管理吧。”
“我想去A市。”
“你去A市做什么?你那里又没有亲人朋友。”徐晴了解他的情况,她噼里啪啦地劝,“我们在一起还有个照顾,你去A市人生地不熟的,又没钱,饿死怎么办。”
李雷和徐虎听得直笑,“他又不是两三岁的孩子,有手有脚怎么会饿死。”
“九生倒是提醒了我,房水县太小了,开店做生意能赚多少钱。既然做生意不如我们去A市,大城市机会更多。”李雷拍桌定案,“咱们就去A市,大不了再回来,反正都没钱,也不会糟糕到哪里去。”
A市,周青青上大学的城市,徐晴后来才知道。
作者: 又有一段大学时期的回忆,这是最后的一段了,后面的文只剩下现在时了,不会太长~~
看文愉快,爱你们~
第54章 54
和陈九生有段时间没有来往,是周青青真的开始忙起来, 她听从了父母的建议, 决定考研。
大三下学期,周青青和室友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方便学习。附近没有公寓和规整的小区,是自建房的出租屋, 有学校里出来同居的同学,也有附近商业街上工作的年轻人, 一层住着七户, 每间房子隔成了小方格, 每间房有二三十平方,包括了洗手间、厨房和阳台。
其实不能称为阳台, 只是一扇伸出去的窗户,安了防盗窗, 上面一根晾衣杆。
周青青和同学都不热爱做饭, 俩人三餐在外面吃, 早上去学校、晚上才回来, 彼此打气:这只是暂时的,等考完就退租, 可掰着手指头数数还要一年才能结束。
周青青又有一种回到了高考前的窒息感。
那段时间,糟心事情格外多,教室换来换去,每天为了自习教室和图书馆的座位焦虑和担忧,心火大, 额头冒痘大把大把掉头发。父母吸取高考时候的成功教育经验,再次给周青青画饼:等你考上,以后就容易很多,咬咬牙再坚持坚持。
周青青却不这样觉得,学校一半都报考或者有意向准备报考,他们学校如此,全国至少乘以一百倍就能想象到考生的规模之庞大。再说,就算考不上,又能怎么样呢,周青青对考研的重视度比不上高考,她是重在参与的,心想万一考不上,袁琼以后是不能再说落她了。
前几天在住宿的楼下看到住户张贴的白色纸张的通知,说最近有住户的贴身衣物丢失,可能是附近有变态的人出没,请单身女性保持警惕,遇到可疑人员及时报警。室友胆子小,把事情和父母说了,父母责令她回宿舍不准再住在外面,室友决定回学校住,她劝周青青,“要不你也回去吧,太吓人了。”
“这个月刚付的房租,住到月底吧。”周青青想的是,如果她回学校住,以袁琼多疑的性格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到时候知道有危险,她可能会辞职来陪护周青青。周青青想想就觉得崩溃,她可不想把高三那年被父母监护着的生活再过一遍。
可能,明天就把那人抓到了呢。
周青青没有等到好消息,却等到了糟糕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她的衣服也丢了……
在屏蔽父母朋友圈的前提下,气愤的周青青发了条朋友圈状态,配了几个抓狂的表情。因为变态狂的原因,有好几户退租,周青青旁边房间就此空出来。好几个晚上,周青青放了把折叠刀在枕头下面,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准备搬回宿舍去住了。
这天,周青青从学校图书馆出来,时间晚了点。住宿的小楼距离学校不算远,但是要穿过狭窄的巷子,以前有室友作伴她还能壮胆,现在是真的有点害怕。
有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她最初以为是同路,可那人一直跟着到了住的楼下,周青青就绷不住了,她不知怎么想到了陈九生曾经的话,“是女人,又是个漂亮的女人,能做的就多了……”
“呸呸,乌鸦嘴。”周青青用力晃头,把陈九生那些社会新闻警告给晃出去。
“你不开门吗?”进出楼栋是要用蓝牙卡,那个始终隔着一段距离走着的人提醒她。
周青青往旁边让几步,“我忘记带卡了,你先吧。”她想,如果这人有,应该能证明这人是住在这栋楼里的,那就排除了这个人跟踪自己的嫌疑。
这人走过来,他拿出蓝色的圆饼放在门上感应区。
门,吧嗒开了。
他说,“就算是有蓝牙卡住这楼,也不能证明这人不是坏人。”
“陈九生?”周青青看着他一头的银灰色头发,吃惊地叫他的名字。
陈九生揉了下头发,“刚染的,好看吗?”
“真……”拉轰啊。
楼没有电梯,是步梯。周青青跟在陈九生身后,到了三楼,他拐弯往左转,周青青也住在左边。
“陈九生,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周青青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有蓝牙卡的?”
“因为我也住这里。”陈九生解释,“店里太吵了,换个地方住。”
“哦。”难怪那天看到楼下停着一辆摩托车,原来真的是陈九生的,她以为是同款车呢。
自这天开始,周青青和陈九生有了无数次巧合,他早上会出去买豆浆和饼,总是多买一份,敲隔壁门塞给周青青一份。晚上,无论多晚,周青青总能在进巷子的路口,见到陈九生。
一次两次是碰巧,次数多了就是有故事的了。
“陈九生,你不会是在等我吧?”在又一次,他们在路口遇到,同路回家的时候,周青青开玩笑着问他。
陈九生回答得含糊,“你觉得是就是吧。”
“什么叫我觉得?”
“就是你认为。”陈九生问她,“你总要这么晚回来?”
“还有比我更晚的呢。”
“压力很大?”
“嗯?还行吧,人生又不是只有这一场考试,是有无数场考试。高考时候,老师家长说,这场你赢了,往后就平坦了;考研,老师家长同样说,这场你赢了,往后就轻松了;之后呢,是不是还有硕士、博士、工作……每一场都是战斗。”
“你怨言很多。”陈九生笑着替她总结。
周青青的确是有很多怨言,能塞满整个垃圾桶,她说,“你多好,不用考试,不用完成计划表里枯燥的一项又一项。”
“故意刺激我?”陈九生冷呵呵地笑。
走在黑漆漆的小巷子里,周青青连忙求饶,“绝对不是,发自肺腑的实名羡慕。”
陈九生看她双手合十作揖,转过头去笑,“上去吧。你换电话号码了?把新号码给我一下。”
“哦……”周青青把新号码报了,“你怎么知道我换号码了?”
“原来那个打不通。”
“你打电话找我有事儿?”
陈九生哼了一下,“没事儿,就是试试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谁知道你换号了。”
“手机丢了换了个新号码,忘记发给你了。”周青青实话实说,却也是借口,换号码后她在朋友圈里公示了新号码。她在朋友设置了禁止陈九生查看,陈九生自然不知道新号码。
有时候早上起床晚了,陈九生会骑摩托车送周青青,他是夜班,早上一定会在家的。晚上是固定会在学校或者路口等周青青,有时候他休息了,周青青会让他一起进校园进自习室,让他陪着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