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灵约
周朝朝“哦”了一声,拉过背后座椅上的安全带扣了上去。
陆冽目不斜视,然后发动了车辆。
陈敏韵在晋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离刑侦大队不过15分钟的车程。
到医院后两人马不停蹄直接找到了她的病房。
陈敏韵是犯罪嫌疑人,尽管住着院也不能掉以轻心,因此病房外有两名警员正守着,见陆冽来一齐起身叫了声“陆队。”
陆冽摆摆手,走过来询问二人具体情况。
其中一名警员回答:“陈敏韵伤口早就处理了,目前情绪很稳定,意识也很清楚。”
“她睡了吗?”陆冽问。
“五分钟前我进去看了一眼,没睡,站在窗边看风景。”
陆冽问话之际,周朝朝已经先进了陈敏韵的病房。
陈敏韵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双手搭在窗台上,依旧站在窗边眺望远方。
紧接着周朝朝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陈小姐。”
陈敏韵没有回头,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周朝朝走上前来站在了她的身后。
听到周朝朝的声音,陈敏韵这才回了头,她没化妆,神情非常冷漠,视线也空洞得很。
周朝朝寒暄了一句:“陈小姐身体怎么样?”
陈敏韵唇色苍白,看起来很没气色,她嘴皮子动了动,回答:“好多了,谢谢关心。”
周朝朝想问些什么时却被陈敏韵打断,她平静叙述:“她们俩的死参与了,我是帮凶。”
“徐长盛已经归案,这些情况我们都了解了,”周朝朝的浅色瞳仁里有探究,“我们这次来是想向你了解另一个案子的情况。”
陈敏韵眉头一皱,语气不解:“另一个案子?”
周朝朝微微眯起眼眸,声音清冷:“你弟弟陈泓森。”
听到这六个字时,陈敏韵的呼吸瞬间变得沉重,她稍微往后退了一步,神情慌乱,脚步有些虚浮。
看她这个反应,周朝朝基本确认了,陈敏韵一定是知情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咬着下嘴唇问:“他怎么了?”
“死了,头被人砍掉,身体装在一个大编织袋里,被人扔进了情人谷,”她一直紧紧盯着陈敏韵,又继续,“情人谷这个地方你应该不会陌生,邵金枝和贺惠双也被抛尸在那里。”
陈敏韵听了这话险些站不稳倒了下去,好在周朝朝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周朝朝声音急切,问她:“陈小姐,你没事吧?”
陈敏韵脸色更差了,额上也冒出细细密密一层汗珠。
周朝朝很快将她扶到了病床上,又问:“要不要给你叫医生?”
陈敏韵摆了摆手,有气无力:“不用了。”
她靠在床头,低垂着眼,同时又喘着粗气。
身后也传来脚步声,沉重且缓慢。
陆冽走到周朝朝身后站定,看着病床上的陈敏韵开口:“陈小姐真不需要叫医生?我看你情况很不乐观。”
陈敏韵再次拒绝了,她抬头看着二人沉默了几秒,终于开了口,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说:“我知道我弟弟死在谁手上。”
周朝朝面色有疑,对于陈敏韵的话有些不可置信,她提高音量,质问:“你知道?”
“是!”陈敏韵的回答非常坚定,“我知道,除了他根本就不会有其他人,因为我也差点死在他的手上。”
她说话时,瞪大双眼,双手紧握,嚼穿龈血。
“是陈庆生!”
听到这个答案,周朝朝和陆冽都有些吃惊。
周朝朝还觉得自己听错了,特地确认了一遍:“陈庆生?你父亲!怎么会?”
陈敏韵冷哼一声,语气里都是讽刺:“父亲?他不配!”
她瞪着眼,疾首蹙额,恶狠狠:“他自私自利,封建又大男子主义。在他眼里自己是神,是主宰,我们是他的附庸,是奴隶,是蛆虫,是他的狗,是他赢得荣誉的工具,生杀予夺!从小到大,我们不能反抗,不能犯错,不能违背他的意愿。”
她带着哭腔,哽咽:“我说过,他所谓的狼性教育本质上其实就是侮辱、恐吓和打骂。这些年我时时刻刻都想死,大学选择学心理学专业也不是因为喜欢,是想借此拯救自己,可惜没用,小时候我以为只要长大了工作了就能摆脱他的控制,可惜他从来没想过放过我们,他曾经说过,如果我们不听他的,他就要砍掉我们的脑袋把我们剁碎喂狗,他这种人极度冷血,所以我逃跑了,我宁愿在夜场那种地方丢弃尊严出卖灵魂!”
“还有我四弟陈泓深,他有性别认知障碍,从心里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可是身体是男性,这种认知与现实的错乱让他扭曲,越长大,他就越想当个女孩,但陈庆生这种冷血又好面子的老古板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陈敏韵深吸了一口气。
周朝朝脸色凝重:“你们俩都在晋州,他死前有和你联系过吗?”
陈敏韵点头:“有。”
“什么时候?”
“几个月前。”
“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想做自己……”陈敏韵说着冷笑一声,“陈庆生这段时间一定在疯狂地寻找我,他在找我,他在找我……”
陈敏韵目光呆滞,一直重复着相同的话,又哭又笑的。
陆冽敛眉,忙吩咐周朝朝:“去叫医生!”
陈敏韵情绪再次发生剧烈波动,陆冽和周朝朝没有办法,只能暂停问讯。
从医院出来后,两人一路无话,到车上周朝朝才开口问道:“陆队,你觉得陈敏韵说的是真的吗?”
陆冽发动车辆,同时反问:“你在陈敏韵身上看出撒谎迹象了吗?”
周朝朝摇头:“没有撒谎迹象。”
陆冽:“我也认为陈敏韵没撒谎。并且从陈泓森脖颈砍切面看,凶手手法生疏,冷血残忍,是第一次作案,也符合陈庆生的心理。”
周朝朝呼吸有些不畅快,她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物说道:“原来不是个例,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多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陆冽听到周朝朝的话有些不解,他侧过脸瞥了她一眼,关切问道:“什么个例?我可是记得你家庭幸福,不应该有这样的感慨啊!”
周朝朝转过头:“我说的不是我,是我堂妹。”
“讲来听听。”
周朝朝低着头,声音低落,“我爷爷有三个孩子,我叔叔排行第三,他到处赌博,风流成性,欠了一屁股债,从来没管过我堂妹的死活,我堂妹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很大程度都是因为他……”她说着叹气,“我越来越能理解,原生家庭给人带来的伤害是会伴随一生的。”
周朝朝说完不等陆冽说话又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了,说了心情不好。”
她转了话锋,问陆冽:“陆队,我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陆冽声音凛然:“找到陈庆生。”
回了刑侦大队,陆冽第一时间去技术组找宋贺,让他调查陈庆生的行踪。
技术组不休不眠了一整夜,终于通过天网系统以及大数据追踪很快确定了陈庆生近段时间的活动范围。
他于一个半月前从江州市来了晋州市,此后便一直苑西区渡马口/活动,还曾在租车行租过一辆牌照为“江A17A98”的黑色桑塔纳,并且这辆车一直在租中。
技术组这边也确定了他的落脚点,是渡马口花溪路的一处民居租房。
值得一提的是,陈泓深也在附近租过房子。
翌日,天色阴霾。
天边有阴云涌动,颇有风雨欲来之势。
外勤组集合了人手,驱车前往苑西区渡马口。
不到40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花溪路的清晨是平静祥和极具烟火气的。
路上来往的行人很多,上学的上班的出门买菜的,有人神色匆匆,有人脚步悠悠,几辆警车的到来无疑是打破了这种祥和。
车顶的警灯不停闪烁着红蓝色的光,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有人甚至驻足看起了热闹。
陆冽和周朝朝刚下车,先到五分钟的王新余就匆匆忙忙过来汇报。
“老大,在路边找到了陈庆生租的那辆桑塔纳。”
陆冽面无表情说道:“走,过去看看。”
王新余在前面带路,到了车前指了指:“老大你看,就是这辆。”
陆冽看了眼这辆桑塔纳的外观,灰尘很多,应该很久没有清洗过了。
周朝朝躬身下来透过车窗往里看去,很普通,就是一般车辆的陈设,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陆冽也弯腰往车里看了一眼。
当然车内痕迹仅靠肉眼是绝对看不出来的,陆冽挺直背脊,对身边的王新余说道:“把车锁开了,检查车内有无血迹残留。”
“没问题,老大!”
陆冽说完抬眼望上看去,目光落在三楼的窗户上。
窗户是关上的,里面的窗帘也被拉得严丝合缝,应该是一丝光亮也透不进去的。
陆冽眸光微敛,对身后的肖冰冰和沈江说:“走!”
刚抬腿,陆冽又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周朝朝:“你也跟上。”
几人动作迅速,很快上了三楼。
周朝朝站在门口敲了敲,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陆冽也敲门,里面终于传来一个洪亮的男声:“谁啊?”
然后才是拖鞋趿拉的声响,再接着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陆冽神色淡漠,亮出警官证,声音冷肃威仪:“警察。”
屋内没开灯,窗帘也是拉上的,里面漆黑一片。
男子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伸手想关上门,却被陆冽用手抵住,然后手上用力,那男子叫了一声,很快败下阵来。
周朝朝抬腿走进去,一股淡淡的腐臭味萦绕鼻尖,她走到到窗边拉开窗帘,好让外面的光亮能透进来。
与此同时,那男人也被肖冰冰和沈江控制住了。
周朝朝这才转身,上下打量了那男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