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灵约
唐秀曼死了, 救护车还没到医院就死了，死状狰狞。
她先是脸孔青紫，接着倒地抽搐，期间口吐白沫浑身痉挛, 上救护车时就已经完全没了意识, 看症状，是毒发身亡, 但尸检结果未出, 目前还不知道是中了什么毒。
得知唐秀曼死亡的消息后, 周朝朝怔在原地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她秀眉紧锁, 慢腾腾走到窗边失神许久。
周朝朝闭上眼，无数线索在脑海中翻腾, 但都和之前一样，案件细节越涌越多脑子也越来越乱。
一个案件关键人物, 竟然在刑侦大队出了事，还是在她和陆冽的眼皮子底下，简直闻所未闻！
不止如此, 唐秀曼在刑侦队中死亡的消息也在非常短的时间内迅速在网络上传播开来，各种谣言也是甚嚣尘上。
有人依旧执着于鬼神杀人, 有人将之归因于警队无能，还有一些阴谋论直指警队杀人包庇凶手。
周朝朝又睁眼，只觉得头疼欲裂, 案件愈发诡谲离奇，死亡人数也在持续增加，可她现在依旧半分头绪都没有。
周朝朝转身走到墙边，额头抵了上去, 她心烦意乱，开始无意识地撞击墙壁，妄图以此来让自己思绪清晰起来，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张倩兮……程瑜舒馨……唐秀曼……”
她将墙壁撞得“砰砰”作响，口中振振有词继续：“窒息！坠崖身亡！中毒身……”
“亡”字未说出口，额头也没撞上墙壁，而是撞上了个柔软的物体，周朝朝一愣，稍微退后一步定睛一看，她撞上的是一只宽厚粗砺的手掌。
陆冽从上至下俯视周朝朝，视线并未在周朝朝身上多做停留，他单手插兜走到窗边，声音清冷且带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案子没有头绪就开始自残了？”
周朝朝辩解：“我没有，我只是想让自己清醒些。”
陆冽故意嗤她：“想法是好的，但方法非常愚蠢。”
周朝朝伶牙俐齿：“可陆队显然也没有什么好方法。”
陆冽被她说中，咽了下口水，眼神有些阴鸷。
他再次转身看，周朝朝额头上的撞击红痕很明显，陆冽不悦皱眉，下意识朝周朝朝的额头伸手过去，手到半空中又停下了，他薄唇紧抿，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但视线越发专注，顿了几秒，最终很坚定地将手掌覆在周朝朝额头那块红痕上揉了揉，动作非常轻。
周朝朝稍后退一步，神情里有惶恐有不安，还有些无措，她抬眼看陆冽，恰好和他四目相对。
陆冽脸色有些差，他冷眼瞪她，最终收回手，语气隐隐有些责怪意味：“案件没有进展也不至于拿头撞墙！”
周朝朝气馁地“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她说完低头，语气微顿，又抬头看向陆冽，声音非常犹豫：“陆队，我隐隐觉得，这起案件没那么简单，凶手的意图不仅仅是为了杀人，而是……”
陆冽挑眉：“而是什么？”
周朝朝眉头深蹙，同时眸眼微眯目光锐利着继续说：“而是冲我们刑侦大队来的。”
陆冽没想到这层，他神情稍露疑惑：“冲我们刑侦大队来的？”
周朝朝：“对！”
陆冽看着她：“为什么，就因为网络上那些无厘头的谣言和指责？”
“是，但不止！”周朝朝提高声音，“还有一个原因。”
陆冽问：“什么原因？”
“唐秀曼的死亡消息和死亡细节传播得如此迅速，只能是有人提前知道了这一切，并且蓄意为之带动舆论。”
陆冽却对此持了不同意见：“你的依据不太充分，张倩兮这三名死者都是公众人物，整个案子又带着吸人眼球的玄学色彩，引发关注与舆论热潮是在所难免的事情，我们如今的一举一动可都在媒体的监视之下，唐秀曼又是在刑侦大队毒发的，消息传播得快是很正常的事情。”
陆冽又说：“我需要更有力的依据。”
周朝朝眸眼瞬间变得黯淡，与此同时声音也非常没有底气：“我如今还没有依据。”
“那你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周朝朝语塞片刻，最后说了两个字：“直觉……”
陆冽：“直觉？周朝朝，你觉不觉得，你在刑侦大队呆了这么久还说这句话有些可笑。”
周朝朝急声解释：“陆队，我知道我的话很不可理喻，但我非常确定，缘何网吧58号机上那个男人，我一定是见过的。”
陆冽顿了下，声音低沉：“就算这人你见过，也不能证明他做这些是冲着我们来的，这两者之间并无因果关系，没有依据的推测就是空谈，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这话我曾经和你说过的，你忘了？”
周朝朝紧紧咬住下嘴唇，神情倔强：“我没忘，陆队的话我都谨记在心，但这次不同，我还是坚信我的直觉并没有错。”
她说完，陆冽眸光微敛，似在思忖，他虽然不认同周朝朝的想法，但还是对周朝朝态度给予了肯定：“你不服输的态度我很欣赏。”
周朝朝低头抿唇没再说话，她也知道自己的“直觉”理论有多荒谬，但她能得出这个结论也并非只是因为直觉。
直觉有，依据也有，但太少，不足以让陆冽信服，因此她想继续寻找线索佐证这一点。
陆冽瞥了她一眼，正准备抬腿离开，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声音清脆。
陆冽动作迅速，很快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带队调查唐秀曼的赵颂歌打来的，陆冽毫不迟疑立刻接了起来。
周朝朝眸光瞬间变亮，她目不转睛盯着陆冽，等他挂了电话才急匆匆开口问：“陆队，赵颂歌那里查到了什么？”
陆冽淡淡开口：“唐秀曼一年前离异，和前夫育有一女，女儿患有先天性白血病，这一年来一直住院治疗，医院也一直在给她女儿寻找适配骨髓，前些日子找到了合适的捐赠者，可唐秀曼为了给女儿治病也是倾家荡产负债累累压根无力负担手术费用。”
周朝朝想到唐秀曼身上的的酸臭味和消毒水味，突然明白了缘由。
陆冽接着说了下去：“但在一个月前，唐秀曼的个人账户里突然多出了二十万，从前天开始，唐秀曼的账户分六次一共汇入了三十万，汇款账户都是张倩兮的。”
周朝朝有些惊讶：“张倩兮的？”
第92章 chapter92：晋江文学城
夜幕降临, 天光暗淡，寒气也越来越重。
和陆冽讨论完案件后，周朝朝便急匆匆回了自己办公室继续查看起之前的监控，她总觉得这起案子还有什么细节是被她忽略掉的, 因此迫不及待想将之找出来。
同时, 刑侦大队其他警员也各司其职，为了尽快破案而夜以继日不敢懈怠。
晚上七点整, 肖冰冰那边查到了唐秀曼死前的活动轨迹——
10月17日, 程瑜和舒馨出事后, 唐秀曼便和自己的母亲一起在医院里照顾自己的女儿, 期间有两次去银行取款, 金额都不少，一共取了八万元。
今日来刑侦大队, 她并未迷路，而是先去晋州市农资大市场买了一瓶鼠毒强, 随后到刑侦大队门口将之服用下去。
简而言之，她是自杀的，并且是故意选在刑侦大队自杀的。
陆冽神情阴沉, 摁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唐秀曼服用鼠药那一刻。
他抬眼看着肖冰冰, 问：“唐秀曼女儿病情还稳定吗？”
肖冰冰回答：“医院方已经找到了合适骨髓，手术费也凑齐了。”
“什么时候手术？”
“下周一。”
陆冽：“唐秀曼的女儿现在是她母亲在照顾着吗？”
肖冰冰点头：“是。”
陆冽又问：“之前让你联系张倩兮的亲人来着，怎么样了？”
“张倩兮毕竟是公众人物, 姐姐李巧笑在案子被曝光当天便得知了消息，只是这几天一直在外出差，要明早才能赶回晋州市，而弟弟吴辙前几日发生受了点伤, 一直在家休养着，没关注新闻，因此他不知道张倩兮死亡的消息，是我们联系上他之后才知道的。”
陆冽听到此处时眉头一蹙，忙问：“因为什么受伤？”
“见义勇为，夜市摊上给被酒鬼骚扰的女孩解围，被殴打了。”
“受伤在家休养没关注新闻？”
“他是这么说的。”
陆冽对此很疑惑，前几日关于张倩兮死亡的消息铺天盖地，他却因为受伤在家休养不知情，这在如今的信息时代，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肖冰冰又继续汇报，“张倩兮亲舅舅和养父母早亡，她和两边的亲戚都没有任何联系，但案发之后，我们这边接到了好几个要来给她处理后事的亲属电话。”
陆冽冷哼一声，不禁觉得有些讽刺，他久处刑侦大队，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自然知道这些所谓亲属的心中算盘，恐怕想为张倩兮处理后事是假，从她这里分一杯羹是真。
肖冰冰这时又递上一份文件，他声音冷沉着说：“陆队，我这里还查到了些东西。”
陆冽接过文件打开来仔细查看，肖冰冰同时也开口：“一个月前，张倩兮曾和自己的律师去公证处做了遗嘱公证，分配了死后的财产所属，她一直住着的那套位于思南苑的60平米小居室和名下所有存款留给自己的姐姐李巧笑，苑东区观承别墅群那套案发住宅则留给了自己的弟弟吴辙。”
陆冽看完文件，轻声“嗯”了下，然后抬头问：“朝朝在哪？”
肖冰冰：“刚刚看到她在办公室看监控呢。”
“我过去一趟。”陆冽立刻拔下U盘拿上文件，起身往外走。
到了外勤组办公室门口，陆冽直接抬腿走到周朝朝办公桌旁，她并未看监控，而是在看娱乐采访。
周朝朝非常专注，以致于陆冽在她身侧站了一分多钟才发觉。
周朝朝立刻按下暂停键，昂头看向陆冽，自己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陆冽便率先问道：“在看什么？”
“张倩兮的采访。”她说完又点了播放键，画面继续滚动起来。
陆冽稍微躬身下来，单手撑在桌上和她一起看，他炽热的气息洒在周朝朝头顶，让她直愣愣挺着背不敢动弹。
电脑屏幕播放的是四年前张倩兮所拍摄一部穿越题材的小成本网剧的采访视频，她在剧中饰演一个身世复杂心机深沉的女二号，采访的重点自然在男女主身上，对于她，记者只问了一个问题。
女记者：倩兮在剧中饰演的是谁，可以简单介绍一下吗？
张倩兮接过话筒，将头发撩到耳后，她笑容大方得体，隐隐又有种客气般地疏离：我在剧中饰演女二号方槿，方槿呢是一个心机深沉目的明确的人，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愿意为此付出一定的代价，哪怕万劫不复，我非常欣赏这种复杂的角色。
画面到这里便切换到了女主那边，陆冽这才挺直背脊，将文件和U盘都放在了周朝朝桌上：“这是冰冰新查到的，你看看。”
周朝朝立刻将之完整看了一遍，然后慢腾腾昂起头来看向陆冽，神情凝重：“难道这一切都是张倩兮自己策划的？”
她说着又捋起时间线来，“张倩兮一个月前突然从一直居住的思南苑搬到了苑东区案发地那栋房子，同时还去公证了自己的遗嘱，还给唐秀曼汇款二十万，她的账户在几日前又给唐秀曼汇款三十万，这笔款又是谁汇的呢？张倩兮早已死亡不可能汇款，所以她一定有个帮手，”周朝朝语气笃定，“陆队，很大可能张倩兮用钱买通唐秀曼让她在程瑜饮食中投入致幻剂，致使其开车途中坠崖身亡，而什么泰国降头匿名帖子不过都是转移视线的幌子而已。”
陆冽思忖片刻：“逻辑上能说通，唐秀曼很需要钱，而张倩兮……”
周朝朝接着陆冽的话继续说了下去：“而张倩兮一个月前便公证了遗嘱，做了死后财产划分，说明她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分析到这里，案件逻辑似乎又绕了回去，周朝朝继续说，“如果真是这样，张倩兮自杀的概率非常大，她死前服用过安眠药，床头柜上的牛奶杯里也检测出了安眠药成分，不过还是缺少自杀的外部条件啊！”
陆冽低吟：“不绝对。”
周朝朝点头：“是不绝对，虽然排除了徐丽娥的杀人嫌疑，审讯她时并非发现她有撒谎痕迹，但破坏现场的嫌疑并不能完全消除，对了陆队，我刚刚查监控，发现还有一个人，之前一直将他忽略了。”
经她提醒，陆冽很快想到：“小区清洁工老赵？”
周朝朝轻轻“嗯”了一声，继续推测：“从17日张倩兮回家到21号徐丽娥发现尸体这期间，他每日都推着个很大的垃圾车去各楼层住户门外清理垃圾，10月18号，他往张倩兮家方向去过，并且在监控中消失了1分58秒，1分58秒的时间杀人不可能，但进入张倩兮家中并取走张倩兮自杀工具将之装进垃圾车带走却很有可能。”
陆冽并不完全赞同她的推测：“只有不到两分钟时间，对于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既要进入张倩兮家中又要取走她的自杀工具，在监控视频中还看起来气定神闲，时间上来说是不是太紧迫了些？”
周朝朝低头思考，点头，“是紧迫了些，”说完又补充，“可是并非没有可能啊。”
陆冽稍微点头，并没有再说些什么，而周朝朝则继续：“还有缘何网吧58号机那个投稿人，他是个很重要的突破口，我认为他一定和张倩兮关系密切，很大可能就是帮助张倩兮策划并执行这一切的人，知道一切内幕，能拿到张倩兮死亡不久的照片，写一篇亦真亦假的博文投稿出去，既能吸引关注又能混淆大众视线，在唐秀曼事成后用张倩兮的账户给她汇款三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