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退戈
穹苍在一旁抖着肩膀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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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天色黑下来之后,何川舟那边结束审讯,处理完一些文件,终于有了时间,打给穹苍。
“喂。”
单单这一个字,穹苍就听出了她的疲惫。
“怎么了,不顺利?”穹苍开了外放,把手机放到茶几上,问道,“朱彦合招了吗?”
“招了。”何川舟语气里带着稍许欣慰,“我们会重新整理资料,对他提起公诉。”
贺决云听见动静从书房走出来,端着电脑,坐到边上。
“李凌松那边难以攻克?”穹苍不意外地说,“证据并不明确,不能指望他露出马脚,再找找吧。”
“他也招了。”何川舟清晰吐出几个字,“他说都是他做的。”
贺决云惊呼:“李凌松?”
“嗯?”穹苍同样觉得不合常理,一时间感受到的是对结果的怀疑。
何川舟说:“你们等等,我先去泡杯咖啡。”
何川舟从来没有进行过这样的一次审讯。明明场面很平静,她却有种被压抑的感觉。
穹苍从柜子下面翻出纸笔,静静听何川舟总结今天李凌松的供词、
“他大可以否认、狡辩,但是他承认了。他给我的感觉没有任何的悔意,不是那种犯罪者目空一切的猖狂。而是仿佛知道一切事情,又独立于外的清醒。”何川舟沉声道,“可是在我刚提起妮妮的时候,他好像真的有一些困惑,仿佛他不记得这件事情。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穹苍思忖片刻,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一个能将情绪控制得那么冷静的人,为什么会做出风格如何疯狂的策划?”
违和,是的,是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李凌松是可以用“实验观察”为理由,去解释自己的任何犯罪行为,然而穹苍找不到他各种行为间的逻辑性。
情感缺失,不代表一个人会容易冲动、思想偏激,甚至有可能恰恰相反,这种特性会铸就出一个极度克制、过分冷静的人。同时文化跟修养,也会影响一个人的行为习惯。
李凌松作为相关专业领域里的权威人物,彬彬有礼、受人尊重。他用了大半生的时间,去探究人类这个社会群体的特征,将自己融入进去,又是怎么会突然对“摧毁一个人”这种课题感兴趣呢?
人类的心理,本身就带着自私与脆弱,他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
退一步说,如果,他真的在偏激地进行这项学术实验,以他的性格,应该要更加严谨。
选择目标、制定计划、控制变量,等等等等,他都会做到万无一失。
那他就不应该给韩笑寄送自己的手写信。不应该对实验对象,倾注过多的感情。
他应该是以,上帝的视角,旁观的心态,不带任何私心的,欣赏这场人为的命运。
然而不是。
穹苍能感受到幕后人强烈的情绪。
何川舟略微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李凌松说,他是想知道,一个人离犯罪的距离究竟有多远。这是很多社会心理学家都想研究的课题,只不过他相对而言没有道德障碍。”
穹苍听到这句话,大脑反而清明起来。
她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将自己沉浸到一个绝对平静的状态里。
她自认也是个相当理智的人,如果,刨除掉所有的杂念,她现在就站在李凌松的位置,要开始策划这项实验了。
这是值得她追求一生的课题,是她学术领域的终点。
她要从挑选目标开始。
“控制变量,是试验里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算是社会心理实验,也会先利用各种测试进行目标筛选。李凌松的这个试验里,变量是什么?不变量又是什么?范淮、丁希华、韩笑、薛女士之间,有着什么不可替代的共同点,或者变动的关联点?”
共同点有,但是太少。这些人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环境、喜好、性格、智商,乃至是意志力。
如果是穹苍,她不会把这些人圈在自己的实验目标里。太过混乱,她不知道能从这些人身上看见什么。
穹苍睁开眼睛,说:“当我被拘捕,罪行暴露的时候,我一定要向所有人展示我这项‘伟大’的研究。毕竟我为它耗费了那么多的心血。我会向世人介绍、炫耀、公布结果。我要在万众瞩目中,承受所有人的争议,为心理学领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何川舟沉默。
穹苍问:“李凌松有向你提过他的实验计划吗?”
何川舟声音很轻:“没有。”
“你现在去问他的话,他一定能给你答出来,毕竟他很聪明。”穹苍用手指抵着自己的下巴,视线虚虚地落在前面的电视柜上,“但是,我觉得他说的不是真的。”
何川舟:“那你认为应该是怎么样?”
穹苍身体往后一靠,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见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贺决云只能人工为她传递信息:“她刚刚摇头了。”
何川舟说:“她什么时候点头了你再告诉我一声。”
贺决云顿了顿,百思不解道:“你们就不能开个视频?!”
何川舟:“……忘了。”
贺决云正要为这两个女人与众不同的大脑发出一声感慨,肩膀上重了重,穹苍几乎是半靠在他身上,对他道:“你给我看看薛女士年轻时的照片。还有另外几个人的。”
贺决云麻了半边身体,转过屏幕方向,将照片放大给她看。
几张相似的照片放在一起,乍一眼看去,竟有些分不清楚。
穹苍定定在她们脸上注视了许久,眉头越皱越深,最后,眸光闪动了下,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
贺决云忙问:“怎么?”
穹苍低声道:“假使说,假使说我们真的错了,对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所谓的天才。不是什么掌控。”
何川舟的声音听起来更重了,应该是她将手机拿到了耳边。她问道:“那应该是什么?”
“是我们错了。”穹苍半蹲到地上,抓过面前的纸笔,在几个人的名字上画了个红圈,“其实目标的特征一直很明确。”
她在几个女性的名字边上点了点,笔尖飞速划动。
“女性。与薛女士年轻时相似,意志力薄弱,会慢慢服从他的指令,朝着他理想中的模样进行改变。类似韩笑、妮妮。”
“他对这些人倾注了爱意、控制欲、占有欲。田兆华并不是他的目标,但他是韩笑的丈夫,所以他希望田兆华可以跟韩笑离婚。为此,他不惜唆使梅诗咏,去破坏田、韩两人的婚姻。”
贺决云跟着挪动过来,扫了眼纸张,又落在穹苍紧绷的脸上,怀疑道:“可是田兆华遇害后,他就失踪了啊。”
“因为韩笑让他失望了。韩笑的自作聪明跟自私,间接害死了田兆华。这跟他的计划,也许有一些出入。”穹苍冷静地分析,“薛女士是一个很温柔的人,韩笑这样的性格,就算与她再相像,也成为不了她。”
何川舟问:“那他为什么杀了妮妮,却没有杀韩笑?”
“因为占有欲。”穹苍把笔尖戳在纸上,“韩笑一直爱着他,愿意为他离婚、付出一切,而妮妮跟他分手了。分手对他来说,是一种背叛。他无法容忍背叛。或者说,他无法容忍自己的目标移情别恋。”
贺决云嚅嗫着吐出几个字:“……这么双标吗?”
穹苍指向另外一个名字,用不带温度的声音说道:“丁希华。情感缺失、家庭关系疏离、学习能力优秀,缺乏对自我的准确认知。他的特征,其实跟李凌松有着些许的相似。这个人,在丁希华身上耗费了巨大的心力,对他进行漫长的引导、教化,陪伴他渡过了整个青春期,试图将他培养成一个符合自己理想的人。”
贺决云了然地接过话题:“然而丁希华同样让他失望了。所以他放弃了丁希华。”
穹苍点头。
贺决云抬起头问:“那范淮呢?他选择范淮是为什么?”
穹苍:“范淮。家庭美满、长相出众、智商超群、人际关系优良。性格乐观、态度积极……”
贺决云听见这段溢美之词,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够了,还不如干脆用个“完美”来指代。
穹苍未有察觉,一口气将剩下的话说完:“他似乎很想将范淮引上真正犯罪的道路,因此,对范淮极其残酷。他对范淮抱有的是摧毁、痛恨、不惜一切的疯狂。”
贺决云仔细回忆了一遍幕后人对范淮做过的种种手段,不得不承认穹苍分析得很对。
一切都开始明朗起来。
“一种代表着父亲,一种代表着母亲。那范淮代表着谁?”
穹苍脸上的肌肉因为紧绷而颤动了下,她用力咽下嘴里的唾沫,缓声道:“你还记得,李瞻元年轻时的那篇报道吗?他最感激的人是母亲,最崇拜的人是父亲。而他还提到了一个人,也许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人。”
贺决云回想起来,感觉有股寒意在顺着脊背向上爬升,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何川舟等不到他们二人开口,不由催促道:“到底是谁?”
穹苍敛下眉目,淡淡道:“我父亲。”
何川舟惊道:“什么?”
穹苍站起身,将冰冷的手指收进掌心:“我要回一趟老家。”
第119章 木屋
贺决云二话不说,拿了钥匙跟穹苍一起出门。
银色的汽车亮着前灯,刺破宁静的黑夜,在大路上驰骋。
临近午夜的城区,高楼大厦仍旧闪烁着灯光,五彩斑斓的灯火连成一片繁华的景象,映衬着漫天黯淡的星辰。
贺决云腾出一只手调整后视镜的角度,转动着眼珠,小心观察穹苍的情况。
穹苍在最初的时候有些走神,似在沉思,随后那份沉思慢慢变成了昏昏欲睡,没过多久,她干脆半靠在座椅上打起了轻鼾。
贺决云哭笑不得,主动放缓车速,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总算跨越半个城区,将穹苍送回原先的住所。
他车刚停下,还没来得及叫人,穹苍已经睁开眼睛。她抬手按了下额头,眼睛迅速恢复清醒,推门出了出去。
这地方穹苍已经很久没回来了。辞职之后她的活动范围一直围绕在城区附近,只是偶尔回来拿些需要用到的东西。
先前搬家,她扯了几块布用来遮挡家具,其余东西都没怎么整理。于是当她推开老旧的房门时,潮湿的味道混着灰尘一起从空气里飘了出来。
穹苍摸黑进去,顺手打开边上的开关。
光线洒下,画面清晰。分明是她自己布置出来的场景,隔一段时间再看却有了种陌生的感觉。
贺决云紧跟着走进屋,问道:“你回来是想找什么?”
穹苍想起正事,径直走向书房旁边的小杂物间。
木门侧面已经生锈的金属合页,随着穹苍粗暴的开启动作,发出可疑的响声。
穹苍恍若未闻,蹲下身,从底下一排的箱子里,挑中了一个塑料收纳箱。
她奋力将箱子抽出。移动物品的过程中,灰尘簌簌地扬了起来。
这久疏打理的情况,绝对不是几个月时间可以达成了。可见穹苍平时就不怎么动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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