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赫拉扎德
“就你最近的表现,我的小京余不来你也是只有睡客房的份!”
“……哼!自己睡就自己睡,主卧的床比你们客卧的大!”
乔大叔在门外朝里喊,换来的只有白疏对京余的温言细语“水烫不烫呀?要不要我再放冷一点?”“哎呦呦,小心你的小鱼鳍。”
哼,最近的表现?去她的最近的表现!他都和骷髅兄和解了,这表现难道还不够好吗?
乔老板愤愤不平地往卧室走,一头扎进席梦思里。又似炫耀,又似示威般地在宽大的床上滚了两圈。他把头埋在白疏的枕头里,闻闻她残留的洗发水香。极尽哀怨地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问她阳台上的骷髅兄到底是男是女,自己眼下真要和它一起度过漫漫长夜,孤枕难眠了。
唉,他到底哪里惹着她了要这样惨遭如此精神与肉体上的双重流放?
第150章 国际渣男俱乐部向你发来入会邀请
陈子靖翻着白眼躺在床上。
在菲老师给他送了个夜壶当作探病礼物的第二天,京余学姐就也给他送了个大礼,超级大礼!她看完他走了大约半小时之后才给他再来了个电话。
“啊,忘了告诉你,我把你住院的事告诉你妈了,她一听说就出发赶过来的路上,现在大概已经快到了吧。”
“WHAT THE F****?!?!?!学姐,你不能因为菲老师之前扶我去上了几次厕所就这样出卖我啊!!”
陈子靖瞬间从床上跳起来,他明白为啥她隔了一段时间才打电话的用意了,她大概怕他听完就直接拎着盐水瓶飞跃疯人院。
京余语气颇为不耐烦。
“你还想让我帮你继续垫着医药费啊?”
“没钱了我可以转给你啊!”
“还有菲利普的护工费也一起转过来,好啦,拜拜!”
“——喂!”
来不及喂了,陈子靖还没重播号码再打回去,老妈已经像一股小旋风似的涌了进来。
“小陈!”
陈太太眼见脸上垫了俩白色纱布的儿子站在床边一脸惊恐地看着她,二话不说一脚将他踢回病床上。
“你怎么可以站起来!你的鼻子不要了是不是啊?!”
“你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和别人打架啊!?你是不是脑子瓦特啦!”
“你们京老师说你鼻梁骨断了!哪个医生给你做的手术啊?护士呢?这个病房没护士的吗!”
然后按住他就来一个裹木乃伊式掖被角,而上海此时已是四月末五月初,陈子靖在洋溢的母爱里温暖到几乎窒息。
“这种公立医院不行啊!护士怎么到现在都不来一个?!”
“啧啧啧啧啧……你这小脸怎么还有点肿啊?你还有没有哪里痛?我们转院去仁爱吧,让他们给你好好全身检查一下。”
“来来来我给你削苹果吃好不好?”
陈子靖像条毛毛虫一般,此时唯有脖颈可动,供仰天长叹。
“亲爱的老妈,你能不能不要说话,让我安静一下。”
“哎呀,小陈,你是不是觉得头晕耳鸣?有没有被打到脑子啊?头有没有觉得晕晕的或者想吐啊?他们帮你照过 CT 看确定你脑子没问题了吗?”
“……老妈,您看看我的这身病号服和精神科的像不像?我告诉你我现在上精神科都用不着换衣服。”
“哎呦,你还知道贫我就放心了,看来脑子没坏掉。”
“……”
其实京余和菲利普两位导师已经颇够意思地给他订的是单人间特级病房,但陈太太还是对公立医院横挑鼻子竖挑眼。陈子靖又和他妈为要不要转院这事大战三百回合,直到陈太太动用手段把他硬塞进 VIP 病房之后才镇定些许,坐在床边做起了一件所有病患家属都会做的事——削苹果。
她拿了把锋利的小水果刀,一边削皮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哎,你为啥打架?”
陈子靖被迫躺在床上,他妈一出现使他的病症被动加重十级,从一个鼻梁骨小手术成了中风术后复建,她真恨不得去精神科借条束缚带来把他绑起来。
“打群架还是单挑啊?你打了几个人,几个人打你啊?”
面对这样的问题,陈子靖的选择是装植物人不理她,直挺挺地躺着准备吃苹果。他怎么可能承认四个人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陈太太依旧契而不舍。
“你还记得打你的人长什么样吗?等你好了我研究研究,我记得你们南大校长姓伊对吧?”
“……你要干嘛?”
“不干嘛。”
老妈把刀从连成一条的苹果皮里抽出来,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下。
“就是想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打你咯。”
“……”
“你是不是勾引人家女朋友了?”
“……”
“是不是那些小男生的女朋友要死要活的爱上了你?你给他们发绿帽子了?”
“……你想的都是些什么琼瑶戏啊?”
“难道不是吗?那他们干嘛要糟蹋我儿子英俊的脸?”
“嘿嘿,这倒是。”
“就是嘛,我儿子唯一的优点也就是脸长得像我了。”
“……”
陈子靖闭着眼睛翻了个白眼,陈太太拿着水果刀契而不舍地追问。
“你知道打你的人是哪个系的吗?”
“别费劲了,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
“你不想让老妈给你报仇啊?”
水果刀扑哧一下扎进苹果里。陈子靖脖子僵硬,只敢转动眼珠看着苹果汁四溢在床头柜。
“冷静……老妈,冷静。”
“我怎么冷静!我儿子都被人打得进医院了!再冷静你就是捡回来的!”
“你还是把我当成捡回来的吧……”
陈太太娇小而凶悍地挥舞起了水果刀,就这一只玻璃碗堪称野蛮地把裸奔的苹果给捣成了苹果泥。
“这不像你的作风啊,就这样忍了?你的一贯宗旨不是人不犯你你没事也要去犯犯人吗?”
陈子靖怎么能说这一切其实都由他灵光一现的愚蠢变形记而起,因为他骗了一个寝室的俩小姑娘近乎一个学期?被打当然屈辱,但他认为这是自己应得的报应。被他伤害最深的黎湉渺无音讯,连见都不屑于再见到他一眼,所以这个报应就由何彩焕来代为执行。
但他还宁愿是黎湉叫人来把他给按在洗衣机房里打了一顿,肉体疼痛是弥补那无边负罪感的一剂良药。在被打时,他感到自己短暂地放下精神枷锁,专心致志地只想在剧痛中活下去。
对不起。
他还记得自己在冰冷的地转上蜷缩着,四个男生,四面围攻,每一下拳脚都在他飘忽的意识里得到一句对不起作为回音。
记忆抖落,她的每字每句都萦绕在耳边。
“你知道我从李沪生那里知道你家的事之后……第一个冒出脑海的念头是什么吗?”
“是什么?”
“我想……”
“——我想这样真好,你是有钱人,你从来都没有吃过那些我想象中你应该吃过的苦。”
痛彻心扉。
从一开始就全部都是他的错,他是寻趣,但寻起来从不考虑是否会伤害周围人,只是自私又残酷地追逐着自己的趣。
这一切都无法言说,而陈太太也不会懂,于是陈子靖唯有一条路可选——闭上眼不再回应。
他又退回了那个壳里,专专心心地当起一棵植物来,任由体型娇小却精力十足的陈太太负责围着病床旋转跳跃。
其间 The Specialty 成员们来探望他,卡罗琳要他好好养伤,等好些再就无故旷工的问题算账。麦可跟着妈妈来代表他在咖啡店里忙不开的文艺复兴爹转达关心,卷发绿眸的意大利小丘比特把陈太太萌出一脸血。另一天莫瑞也来了,热心地分享了一些他不在时店里发生的故事。
“你知道吗?你走了之后我们这里发生了一件灵异事件呢!”
他坐在床边煞有介事。
“你最后一次当班的第二天,文艺复兴哥早晨去开净水器,不知道为什么水龙头就飞了出去水喷了他一身!”
“……”
“后来我们因为没水可用,只好关门一天,直到第二天请了人来修才说一个什么圈不见了。”
莫瑞思及此事依旧一脸疑惑。
“真是奇怪啊,你说现在真有这么无聊的客人会偷垫圈吗?还是你说塑胶这种东西用多了就损耗了……?”
陈子靖面色泰然,悄悄把一直戴在手上的圆形塑胶圈摘下来塞到枕头底下。
又隔了一天,菲老师也来看他。
陈太太正在看护士为陈子靖换盐水瓶,仰着脖子瞧见他的第一眼还以为是他是个模特。
“呃,hello?”
菲老师朝她回以晚间新闻式的标准普通话问好。
“您好。”
“您好您好。”
他伸出手要和她进行德式问候全套。
“我是陈子靖的统计学导师。”
“哈哈哈,南大老师们可真关心学生……”
陈子靖不耐烦打断老妈。
“妈,就是菲老师把我送进来的,你等下记得把人垫付的医药费给结了。”
陈太太听了眼睛一亮,立刻涌现出另一股非凡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