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赫拉扎德
“毕业答辩前聚餐,他们把我灌醉了,你说你会送我回寝室,最后却趁着宿管不注意把我带回了女寝。”
徐延的声音颤抖。
“我知道你们家里要求很严,肯定不允许你婚前失身。但你躺在我身边说你是自愿的,你毕业以后想要嫁给我,如果我去了德国读研你也会等我回来……”
夏琳仰头痛哭,嘴里重复着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那是你的第一次吗?反正那是我的第一次。我以为你是愿意的。”
徐延咬紧牙关,拼命地试图控制自己。
“你可真高效,第二天我就收到你的邮件,里面是你剪辑过的视频。你说如果我不退出对德国奖学金申请的竞争,你就把这部片子放上校园网,说,说我把你灌醉了之后诱奸你。”
终于,视屏对面的女人像是被人用力扼住脖颈,爆发出一阵绝望至极地哭喊。
徐延呆滞木然地露出一丝扭曲的笑意
“你要的那份奖学金你就拿去啊,但你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只禽兽,让我觉得自己肮脏下流阴暗卑鄙,我开始做梦梦见我自己开始腐烂,而我很欣慰地看着自己开始腐烂,从肠子开始一点一点烂到心脏,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公道的事了,我就只配活在阴沟里。就是那个时候我被确诊抑郁症,自杀了一次。”
“后来杜娅维来医院看我,她知道了这件事……”
夏琳忽而止住了连绵阴雨般淅沥不绝的抽泣。
“对,时间过了这么久也不怕告诉你。是她和张脩想办法黑进了你的系统,删除了和那个视频所有相关的东西。”
真相已出,石破天惊。
一阵漫长的沉默传染开来,视屏两端的二人周围的空气似乎凝结成了固体,把他们不顾相隔千里迢迢之远,一同封装起来冻结起来,困顿在真空般的晦暗虚无。
“四年了,四年了……”
他从一个骄傲的计算机系天才极客陡然跌落成为中度抑郁症的奴隶,像鬣狗埋存骨头一般挖地三尺地把这个秘密隐藏起来,就连直到今时今日之前京余和白疏都未能得知。
夏琳忽而冷静了下来。
“杜娅维,杜娅维……”
她失神落魄地喃喃着这个名字,似乎在唇齿间碾磨,每多念一遍,这个名字的主人就被化为更加细腻的粉末。
“我从没想过要毁了你,我只是……太嫉妒了。”
徐延颤抖的手也怔住了。
“我能问你两个问题吗?
“你问吧,但我不保证一定能回答。”
昔日纠葛的两个恋人或仇人,此时分立于地球两端,开始安静地对话。
夏琳噙着一抹哀戚的笑容。
“第一个问题,你在大四才终于接受我,是因为杜娅维和张脩在一起了,对吗?”
徐延不语。
“第二个问题,杜娅维和张脩已经删除了我的视频,我手上已经没有了威胁你的筹码,但你为什么还是放弃了奖学金?”
然而沉默是夏琳能够从徐延身上得到的唯一回应。
“你这么恨我,为什么最后又放过我……”
“够了,你这已经是第三个问题。”
徐延低吼一声,随即而来的又是令人窒息的片刻沉默。
“再见了夏琳。”
他又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跟不上进度就换个专业吧。”
“我会的。”
夏琳痛苦地闭上眼睛。
“你也要小心,王途远在调查你的过去。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
“和你一样的目的。”
徐延冷笑,说完便按下了红色图标结束了视频。
结束了之后又是漫长的静默,三个躲藏着的女人从死角里走出来,围绕在他身边却不知该何时开口,该怎样开口。
第101章 欢迎加入‘拯救徐延小分队’
徐延的故事太抑郁了,放只一只即将生小猫的猫妈,微笑着昕然入睡
伊贝拉不知该说些什么,甚至不知该不该存在在这个空间中,或者干脆融化在空气里变成一缕烟雾逃走。
她想要去拥抱他,想要去亲吻他,想要告诉他那不是他的错。所有的所有,万事万物都不是他的错。是这个人间充斥着罪恶,不该属于程序员这种理性动物的罪恶。
想想看吧,性为什么不可以是女人博弈男人的筹码?而她又该如何才能去弥补他心中的黑暗空洞?
“你还好吗?”
京余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率先开口了。
“还好。”
徐延看起来疲惫不堪,对京余挤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
“对不起,我浪费了四年的时间才在今天不得已让你知道全部的真相,我是一个很不地道的患者吧?”
“不会,有些创伤是需要时间,所以我之前从没有强迫过你,直到现在你必须去面对。”
京余摇头。
“你从电脑到手机,每一个屏幕都要贴上防偷窥膜。写程序的电脑要严格分开,每天用自己写出的杀毒软件查杀数十遍,并保持绝对断网,还有你对人的不信任……这些一直让我很奇怪,强迫症倾向,还有偏执和被害妄想并不是每一个抑郁症患者都会出现的症状,而现在我懂了。”
京余降下身体半跪在地上,仰头凝视着徐延的眼睛。
“你遭到信任之人背叛,而这种背叛十分恶毒又具有毁灭性。它不仅毁掉了你的第一次性经验还毁掉了你对自我的认知。最糟糕的是,它让你觉得自己也是一个背叛者。”
听到“背叛者”三个字,徐延对上了她的眼睛。
“你喜欢杜娅维,你与夏琳的事让你觉得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背叛了她。正是这个想法使你认为自己肮脏。”
徐延别过眼去,伊贝拉瞧见他漆黑的睫毛湿漉漉地倒映在墨色瞳孔。
“是不是救赎者反而成为了你自责最深的理由。”
“你分析的很对。”
他哑然开口。
“你能继续当我的咨询师吗?我不想要别的什么心理系人,我不想要除了你们之外任何其他人的帮助。”
京余与白疏为难的互相对望了一眼,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此时刚好玻璃门外有人敲门,徐延从椅子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情绪。
“我去看看什么事。”
徐延拉门离开了,自动合上的玻璃门哐当一响。他刚刚恢复一点精神就要再次运转起大脑,投入这庞大的网课工程。
伊贝拉注视着他的背影,心里的某个角落微微地抽搐着。做些什么吧,为他做些什么吧,无力感如绣花针细细密密雨点般的落在她的神经上,一份悠长绵延,难分难解的疼痛。
“学姐,你们能帮他的,对吗?”
站在她面前的一位心理系灭绝师太,一位人类学女神博士竟然同时流露出几分窘迫。
“心理师守则里规定了心理师不能和咨询者有双重关系。我们不能同时是他的朋友又是他的心理师。”
“那为什么四年前就可以……”
连她都替徐延着急,这完全没道理啊,最有能力最了解情况的人被这古怪的规定限制住而让徐延没办法得到最好的心理帮助?
面对伊贝拉的困惑,京余与白疏对望了一眼,最后决定由白疏向她娓娓道来他们三个是如何聚在一起的故事。
四年前,徐延刚从计算机系最有潜质的毕业生跌落到谷底。
大四的京余破例成为他的咨询师,她并不知道那个一直让徐延痛苦的原因,于是只能选择在每一次消极情绪来袭之际默默疏导。
京余知道这是治标不治本的做法,但陪伴也是咨询师的一剂良药。
当时白疏也还是心理系的白疏,京余告诉她她准备对徐延尝试一种不正式方法。由她们两个组成支持小组,无形之中建立起一个使他感到安全的小社交圈,帮助他再次找到意义感,和信任他人的能力。
白疏还记得,获取徐延信任的过程艰难而又漫长。
当时徐延有频繁的自杀愿望,所以她们两个睡觉时都不关手机,经常在凌晨接到电话而匆匆赶去男寝。京余有一次在安抚完徐延在离开男寝时正好被宿管阿姨抓住,她说自己是在男朋友的寝室留宿,但死都不肯说出是哪一号寝室。这件事情差点被闹大,最后还是心理系主任何旭亲自去领的人,京余也被记过处分全校批评。
徐延的情况时好时坏,有时可以连续三天不合眼坐在电脑前写程序,去年卖给公安部门的 Perseus 就是在那段时间产生的灵感。他有时还会心血来潮买一大堆东西,她们得经常花一整个周末联系淘宝客服退他从不同商家那里订的三十件宠物狗服装——因为他从未养过狗。这个阶段的徐延很大方,知道白疏喜欢 Byredo 的香薰蜡烛就从英国官网上订了五十种蜡烛送给她,但白疏只得谢过,然后再打越洋电话去退掉。
半年之后,徐延的情况终于逐渐稳定下来。他在毕业前就收到了几家公司的 offer,便挑选了一家开始了在社会的漂流。她们两人依旧定期与徐延聚会,直到他再考回南大攻读硕士。
“我们现在依然可以算作是徐延的支持小组,我也可以给他药物方面的意见,但是正规的心理治疗要求心理师与患者保持距离。”
京余撇下眉毛。
“和徐延建立起信任比较困难,这也是为什么一个固定的支持小组可能会对他更有帮助。其实有些咨询者需要的并不是对问题的剖析,而是陪伴和共情。但我和白疏也都不是三年前的大学生了,现在各自都有很多事要处理……”
伊贝拉脱口而出
“我可以陪他啊!”
两位大神学姐瞬间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似乎早就等了这句话许久而正中下怀。
“欢迎你加入‘拯救徐延小分队’!”
京余学姐忍不住上前几步,张开双手紧紧拥抱了她。
“但徐延的问题还不只是抑郁症这么简单。”
挑战读者
徐延的症状全都按照严格的临床现象写完啦,有精神学或心理学背景的小伙伴有兴趣的话可以猜一猜他是什么问题。
如果你猜对了的话……
我也没啥好奖励的,要不和你拜个把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