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博士图鉴 第92章

作者:赫拉扎德 标签: 现代言情

  此从何彩焕帮她把陈子靖的微信删除之后,他就真的再也没有来联系过她。虽然微信拉黑了,但手机号码还是通畅的啊,但凡他只要有心怎样都是能够找到她的。更过分的是陈子靖已经连续翘了两周的课,连京余学姐都主动找她在社交心理学课后喝咖啡,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黎湉喝人的嘴短只得实话实说,陈子靖是富二代,他们俩分手了。

  京余学姐竟然对他身家背景的 365 度大转折都表现地毫不意外,难道是她卓绝的心理学技能早已看出了陈子靖身份不简单?但黎湉没有追问,显然事情已经结束了,每念一遍他的名字都是在往她伤口上撒盐。

  京余学姐也体贴地没有劝合,只是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当初是为了什么而喜欢上他的?”

  黎湉苦涩地捧着咖啡杯。

  “我……我喜欢他那种很聪明又很嚣张的气焰。”

  “陈子靖的确是很有才华。”

  京余学姐笑了,顺口帮她把言辞再编织的优美一些。

  “那就奇怪了,你从一开始就不是喜欢他的钱,也就是说他身价背景,财富多少对你来说根本不是考量项目。那么现在只要他的才华不变,你为什么要纠结他的身价是涨还是跌呢?”

  呃……学姐说的的确对啊,为什么自己要纠结那么多呢?是不是她把自己对待不同阶级的刻板印象投射到了陈子靖身上呢?

  可是……

  “我只是觉得信任感被打破了。”

  黎湉身体坐在菲利普老师的统计学课堂上,但无论他再如何企图将统计学讲得有趣,那央视标准普通话式过度严谨的发音一个字都没能送进她的耳朵里。

  记忆中回放着的京余学姐收声,隔着桌子遥远地望着她。

  终于熬过两小时的统计学,黎湉没有回寝室,而是直接去图书馆打发了漫长的下午时间。她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何彩焕帮心软又懦弱的自己快刀斩乱麻,但黎湉大脑中那不听话的潜意识总是驱使着她绕道走,对曾经无所不言的好闺蜜兼室友退避三舍。

  于是她一直待到傍晚才开了辆小黄车,朝着地图上搜索好的“凯蒂下午茶铺”的方位驶去。黎湉发现自己又骑向了那条熟悉的南街方向,当飞驰的轮盘一点点逼近终点时才发现凯蒂下午茶铺就坐落于 The Specialty coffee shop 对面。

  她心口又是一痛,对于陈子靖的任何念头都以生理疼痛地方式显现,针扎锤击,不去想便也只是肉体上肤浅的痛觉。

  黎湉再次把注意力拉回现实,停好车朝下午茶铺走。眼睛却有意无意间不住透过 The Specialty 落地玻璃窗往里望进去,那家薄荷绿色的咖啡店今天似乎是关的早了,椅子都早已被四脚朝天地整齐码于桌上。

  最近她正在学习精神分析,学姐推荐她进入了一个初级精分工作坊,跟着导师分析潜意识和解读各种各样梦境的内在含义,而她这不听话的潜意识到底是在期待些什么呢?

  黎湉咬着嘴唇,似乎想用轻微残酷的方式夺回一些对身体的自主权,好驱使着四肢坚定地朝目标方向行进。

  说起来今天凯蒂下午茶铺也怪怪的,贴着漂亮英文字母的窗户被丝绒红色的窗帘严严实实地拉上,当她拉开铺门,随着金色铃铛清脆一响,站在入口处台阶上的黎湉愣住了。

  店里所有的木质方桌被拼接成一条西式长餐桌,铺上雪白的桌布与暗红色的餐巾,桌上摆着三叉戟似的银色烛台和几盘意大利式的菜肴。

  面积不大的店铺里光线昏暗,除了白色衬衫与黑色长裤再无所修饰的陈子靖手正在点燃长烛,他的侧脸被一一燃起的蜡烛映照出一个清晰又摇曳不定的轮廓,两周未见他的唇边竟蓄起了零零星星的青茬,在那干净白皙的脸庞上分外明显。

  他转向她,这个一向无法无天的家伙竟然流露出几分憔悴。陈子靖极度疲倦地朝她温柔一笑,

  一双忧郁的桃花眼睛似乎在说

  “好了好了,不要再闹了,我都是你的”

  这是你想要的。

  她的潜意识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容不得半分说谎。

  挣扎是没用的,黎湉被她的潜意识结结实实地按在了红丝绒靠垫的座椅上。

  长长餐桌尽头的那个人秀气斯文地享用意大利面,先用叉子在白色瓷盘中叉起那么些许,再配合着汤匙微妙的曲面转啊转啊,纠缠的意大利式碳水化合物就这样乖乖归顺于他,没于形状好看的唇里。

  黎湉观察着他的动作,她怎么就这么傻,从未能看出丝毫端倪呢?

  陈子靖见她一动不动,抬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只两个星期的时间距离就使他重新习得了与她之间陌生又遥远的礼貌。

  “哈哈,这是 Drunk eating,我今天实在是太饿了。”

  黎湉垂下睫毛。

  “你……最近经常喝酒吗?”

  “还好吧,就是和老李在寝室里两个人随便喝喝。”

  这点应该是真的,他眼睛下面两片乌青,就像是技术不佳的素描者将一片密密地排线随手一擦。

  黎湉一时之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得将话题像撒网似的散出去,离他们俩此时此刻所乘坐的颠簸小船越远越好。

  “李沪生也喝很多酒吗……”

  “唔,还行吧,没我多。”到了这个时候都不忘要维持着雄性动物之间好胜的倔强。

  说到酒,黎湉看了看桌上透明醒酒器里慢慢苏醒的液体在烛光掩映下散发出红宝石的光芒。

  “呃,我也想喝点酒了,你知道这是什么红酒吗?”

  “这是阿曼罗尼,产区是瓦波里西拉,,我来帮你倒一点尝尝。”

  黎湉其实本来想问问酒精度数高不高,但又自觉露丑,于是点了点头看着陈子靖扔下意大利面从长桌的尽头蹬蹬蹬跑到自己身边。他弯下腰把酒器拿起来,液体丝绸般的红酒落进她的高脚杯里。

  待他走得近了些黎湉才发现那一贯被他当成咖啡师工作服来穿的白衬衫并没有像先前那样熨得挺直,两边领口可怜地皱在脖颈边如主人一样萎靡颓丧。喉结滑动,他似乎也和她一样很紧张。

  黎湉不怎么喝酒,索性也不学那些行家摇晃闻香的那一套,只是拿起来老老实实地啜饮一口。

  “这瓶酒是文艺复兴哥他们从意大利一路带来的。你知道吗?卡罗林告诉我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发生地就离这瓶葡萄酒的产地不远。”

  陈子靖看着黎湉,见她并没有什么想说的,便拿过自己的高脚杯满满倒了大半杯。他也没有闻香,没有观察挂壁,而是直接把这瓶辗转于意大利与上海的珍贵佳酿一股脑喝了下去,像将雨滴集中起来冲进落水管道。

  黎湉不禁急的站起来制止他。

  “你!你别这样好不好?这瓶酒肯定可贵了呢!”

  “那又怎么样?”

  陈子靖直直看着她,还挑衅似地朝她打了个酒嗝。

  “我决定从现在起,我要做一个无情的酒精容器!”

  他这是在向她耍无赖吗?这位小少爷瞬间又把刚才来自另一个阶级的陌生与遥远破坏殆尽。

  黎湉都快被陈子靖气死了,就算他装可爱也不能改变他从头至尾都在蒙骗她的事实!

  “你喝好了,我只是你的前女友,喝死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正要把嘴直接往醒酒器上凑的陈子靖忽然住了手,“前女友”三个字似乎给了他当胸一击。

  他放下那脆弱的玻璃制品,一只手狠狠揉了揉眼睛。

  “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

  “你觉得一直骗我有意思吗?”

  黎湉把头扭向一边,单宁酸涩,喝得她喉咙口似是被堵住了一般。

  “你的妈妈不是你妈妈,你的衣服不是你的衣服,就连今天约我到这里都是骗我说什么抽中了免费试吃。这家店是你包场了吗?我是不是要感动一下?”

  珍妮曲奇、粤菜馆外卖、小零食包裹……黎湉家里也不是大富大贵,她自己省吃俭用每个月把一半零花钱用在给他买这买那,被他请客了总是不好意思要加倍奉还,约会挑便宜的路边摊麻辣烫。她还瑟瑟缩缩地不敢告诉家人和室友,怕大家嘲笑她是痴情错付的倒贴货、恋爱脑,爱上一个人,吃死一个人。更怕这样的事传出去伤害了他的自尊心,让大家都以为这个骄傲的陈子靖原来是吃软饭的。

  都做到如此地步了他难道还看不清楚她绝不是那种别有用心的人吗?黎湉事事以他为先,而他却如此残忍,不肯付出一点点信任,要用层出不穷的谎言将自己包裹着保护的严严实实。

  这就像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还要怎样做才能证明自己爱的是他的灵魂?

  眼前的陈子靖萎靡无比。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

  黎湉不理他。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哪个男人会大剌剌地坦诚,说自己做尽伤人之事时都是主观故意。

  李沪生是何彩焕的滑铁卢,而她也是梦游般没有头脑的爱丽丝,跟随着他跳进洞里从此光怪陆离。508 室的两个男人都是她们的魔障。

  “我其实自己更把这些事看做一场试验,在这里兼职快要三个月了,和李沪生互换行头也快有一个学期……”

  他长得太高了,火光够不着他的脸,三根蜡烛经过秘密协商之后只得同意将他的表情抛弃在黑暗里。

  “我真的真的很想当好一个咖啡师,去做成一件什么事——我想用半年向自己求证,钱对我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

  “我体验下来觉得,自己挣来的钱也还够用,被人嘲笑也没什么了不起,讨厌我的人不会因为我有钱就喜欢我,喜欢我的人却因为被我欺骗而难过……但我真的很开心真正地靠自己做成了一件事。”

  他把手掌缓缓摊开在她的面前,上面是颜色深浅不一的红色烫伤印记。

  黎湉此时才知道自己刚才酝酿出的天大委屈有多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你知道吗?米开朗基罗老板看起来很凶,但他看我总是穿得随随便便,就会在下班的时候故意给我留两个免费的羊角面包,让我自己装在纸袋里带回去。”

  “卡罗琳是文艺复兴哥的老婆,也就是我的老板娘,这里的意大利面都是她亲手做的。她听说我和你的事,就拿出了这瓶阿曼罗尼给我。这里的场地和晚餐也是她去和凯蒂的老板娘商量之后才借下来的。虽然她总说要扣我双倍打碎的杯子钱,但上次我被玻璃划伤的时候也是她赶去药店买的绷带。”

  “莫瑞知道我有钱,但是也从来没歧视过我,还教我怎么烘豆子……他人很好,什么都不会多计较。”

  愿酒精给她力量吧,黎湉几乎要涌出泪来了。

  “当然了,米开朗基罗老板也会为了省钱故意少给点中式茶的客户茶叶,嫌我打奶泡费牛奶就往练习奶里加水。莫瑞有强迫症总喜欢把我的拉花缸和他的拉花缸按大小排在一起,最后都搞乱了分不清谁的是谁的……我也碰到过难缠的客人要我给他的美式里加金汤力,还有大学周边的几个流浪汉喜欢占着我们店外面的长椅,上个月拿着一个酒瓶子说要打爆我的头。”

  手掌还稳稳在她面前摊开着如同待她阅读那神秘模糊的纹路脉络,黎湉泪如雨下,手的主人便小心翼翼地蜷起五指去拭。

  “那……那他打爆了,你的,你的头了吗?”

  笼于黑暗间的陈子靖轻声一笑

  “当然没有,我躲在莫瑞后面让他的头被打爆了。”

  明知他又在胡说八道,黎湉还是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把那双多灾多难的准咖啡师的手贴在脸上,似乎这样就能用自己身上最光滑的肌肤去换下他那伤痕累累的肌肤了。

  “你……你你,你就是想让我我心软。”

  陈子靖倾过身来,从身后用双臂整个环绕住她,他身上果然有淡淡酒味。

  “我知道错了。”

  黎湉哭地颤抖不止,像无法以言语表述的小动物一般,仅用额头一遍一遍地去蹭他胡茬微露的下巴。

  “你你你,你就是知道我狠不下心来。”

  他吻着她的头发。

  “原谅我吧。”

  他吻她的耳朵,吻她的侧脸,甚至淘气地吻她湿漉漉的眼睛。所到之处,水汽消散,冰冻三尺由他而起,燎原野火也由他而起。

  陈子靖嗓音低哑地重复着这句咒语。

  “原谅我吧。”

  “原谅我吧。”

  “原谅我吧。”

  黎湉妥协了,她怀疑这个坏家伙一早就笃定了她已被他吃的死死的。

  她为了他在今天就哭完了一个意大利面瓷碗的泪水,终于妥协了这站在开头就能看到结尾的注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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