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灰调子猫
那一刻暮云看着谢图南,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
就像是时间和空间突然割裂开,又混乱的搅在一块, 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心里具体是什么感觉,她说不来。或者说, 她不想深究。
谈谈就谈谈吧, 就当是搭个免费的车, 顺便把电脑拿回来。
虽然已经买了新的,但旧电脑用了很多年, 从学生时代到工作,很多东西弥足珍贵。
她是念旧的人,不舍得丢掉。
系好安全带,谢图南发动了车子,路边的人和建筑都缓缓后退。
一下午, 暮云的手机都是静音的, 林西湛发了好几条消息——
三点半一条。
【外面太热了, 我看你没带伞】
五点多一条。
【吃饭了没】
还有一条就在刚刚:
【结束了发我消息,送你回去】
暮云回:【手机一直静音, 吃过了……】她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输入:【室友开了车,不麻烦你】
林西湛:【没事,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条消息】
暮云盯着最后一句看了一会。
【好。】
林西湛无疑是细心且周到的,有成熟男人的风度,也有少年人的温柔热情。
相比之下……
暮云看了眼身边开车的男人。
谢图南从来不懂这些。那时候晚上送她回学校,也绝不会想起来叮嘱一句:到了宿舍给我发条消息。
虽然, 从校门口到宿舍,就几分钟的路程, 这样的举动本没有必要。
但对女孩来说,需要的也从来不是这句话,而是男朋友无时不刻的关心和惦念。
想到这,暮云看谢图南的目光就带了点怨念,这种怨念时隔多年才被激发出来,而后又转变成了嫌弃。
暮云撇了撇嘴角,收回视线。
谢图南虽然在开车,但暮云这一系列的神态和情绪他感觉的很清楚。她在和谁发消息,他也知道。
谢图南转头,目光从暮云的侧脸上扫过。
“怎么。”他语调淡淡的,又似乎带着点凉意:“你和人调着情还要看看我,然后比较一下?”
“……”
暮云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行为。
“是啊。”她那股嫌弃劲还过,因此没否认,并且轻飘飘的加了一句:“你是输的那个,高兴吗?”
谢图南“高兴”的被气笑了。前面红灯,他踩了刹车,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方向盘。
“说说看,输哪了?”
这倒让暮云有点意外,甚至错愕。本以为他会冷下脸,居然还能心平气和的继续问下去。
有点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暮云有点后悔,相安无事不是挺好,沉默一路才是最好的情况,激他做什么。
但或许是谢图南温和的态度让她放松了警惕,也或者是脑海里突然记起的零星片段让多年前的情绪忽然占据了主导地位。
暮云开了车窗,夜风带着丝丝闷热拂上脸颊。
她看着窗外倒退的夜景,回忆道:“你以前从来不关心我几点睡,也不会问我有没有吃饭,或者心情好不好……”
“总之,和你在一块——”暮云有点词穷,最后用最直白的语言,简单道:“很不开心。”
当时她还觉得,是自己太贪心了,跟了谢图南,还奢望和普通女孩一样的爱情。
时不时的,在他是性格本就如此,还是压根不够上心,亦或者是真的没有时间之间反复纠结。
果然是傻。
……
这是时隔多年再来控诉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谢图南皱了皱眉,对暮云说的这些没什么印象。
红灯过了,他沉默的发动车子。
“以前为什么没提过?”
没提过吗?
提过的。
车辆开始拥堵,鸣笛声传来。
青涩的记忆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事那天去谢氏找他拿U盘,他质问他的那些话。
-那么我是不是有理由怀疑,你当年,也没有你表现的那么走投无路。
暮云在那一瞬间徒然清醒。
“现在说这些挺没意义的。”她的表情多了几分漠然,“不是吗?”
谢图南也不是很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太多时间,他在道路尽头转了个弯,等四周车辆变得稀疏起来,才开口问:
“今天在走廊的那些话,为什么不反驳。”
哪些话?包养还是勾引?暮云有些奇怪的看他。
“你说的‘谈谈’,就是这个?”
这些话,从她跟着谢图南出现在公共场合开始,就经常能听到。
一开始,她会难过很久。后来渐渐的,也学会了漠视。
但其实所谓不动声色,也不过是暗暗和自己较着劲,逼自己不去听,不去想,直到麻木。
时至今日,再听到类似的话,竟然能谈笑着面对。不是她轻贱自己,而是真的觉得,不在乎了。
闲言闲语什么都决定不了,她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怎么看,只想过自己的生活。
但她没有想到,谢图南会在今天提起。
暮云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侧头,盯着谢图南看了一会,试图从他平静的面色里分辨出一点什么。
但是没有。
“为什么要反驳?”暮云问。
“正反方辩论的时候,正方说‘你是个混蛋’,反方说‘你不是个混蛋’,事实上谁也不关心你到底是不是混蛋。”
暮云绕口令一般,谢图南听得眉心直跳。
“想骂我可以直说。”
暮云瞅他一眼,“你连混蛋都不是。”
谢图南:“……”
暮云却话锋一转,又说回了正题:“而且,你觉得那些话很难听吗?也不是吧,至少她没骂我爬-床。”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谢图南猛的一踩油门,车子在半路停下。
暮云身体骤然前倾,下意识抓住了车门把手才稳住。她惊魂稳定的拍着胸口,往四周看过去。
好在这段路现在几乎没有车辆。
“你干什么?”刚才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暮云轻喘着气,说话还带着颤音。
谢图南不语,只是脸色变得很差。他沉默着重新启动了车子,但只是往前开了十来米就靠边停下。
马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路灯掩映在里面,昏黄的灯光透过茂盛的枝叶,落下成片的阴影。
车里短暂的安静了一会。
谢图南轻蹙着眉心,胸膛微微起伏,像是按捺着脾气。半晌,他抬手,直接熄了火。
仪表盘骤然停止工作,中控屏一片漆黑,车内陷入死寂。只有窗外绿化带里的虫鸣远近交错着传过来。
“乔暮云。”谢图南的语调沉而缓:“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暮云偏过头,看向马路对面亮着灯的便利店,“我只是想说这些话很平常,当年我听过很多。”
她的语调平淡甚至可以说轻松,像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或者说,现在已经不在意了。
谢图南从车门侧边拿了根烟,又摸出打火机,拇指划过齿轮,火光窜出来,又熄灭。
反复几次后,他把烟和打火机一起扔进车载烟灰缸。
暮云听见他问:“跟着我那两年,很委屈?”
-委屈。
这个词,暮云从来没想过。
如果非要去回想,那几年也实在很难用一个词去概括。
期待过,失望过,挣扎过。
但是不后悔。
暮云的目光始终落在窗外。
这条路车辆稀疏,旁边是一个老式小区,铁栏杆隔开了马路。
最近的居民楼离栏杆大概五米的距离,底楼是车库,好几间亮着灯,有人家在里面吃饭,还有些搬了板凳坐在一块闲聊。
这样的日子真好。
直到林荫道上有人牵着狗走过,暮云才收回思绪,慢吞吞的回答了谢图南的问题:“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