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的未来 第28章

作者:吴沉水 标签: 现代言情

  老谢已经离开,李叔却还没回店里,他站在店门前,正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准备从中捻一根出来抽上。

  老慕气沉丹田喝一声:“姐夫,你干嘛呢?”

  他声如洪钟,顿时下了李叔一跳,连手里的烟都掉地上去。

  “别没人管就乱来?”老慕三步作两步上前,捡起那根烟,不客气地数落他,“刚出院就不遵医嘱,这是想二进宫?”

  李叔看到他仿佛回不过神来,足足看了几秒才恍惚地笑了下:“是你呀,今儿怎么来了?”

  “跟小华碰见了,就一块过来看你。”老慕指了指谢风华。

  谢风华心里翻了个白眼,笑了笑:“李叔叔,听说您出院了,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李叔又是足足看了好一会谢风华,这才点头说:“是小华啊,你们都来了,那,那进来吧。”

  谢风华只觉他的眼神虚弱又游离,看着她的时候仿佛没有聚焦,他脸色依然透露着青,仿佛出院只是一种形式,但实际上人压根没康复过来,就连领着他们进店里坐的脚步都是虚浮的。他推开玻璃门,店里自有雇来的员工在忙和,李叔带他们走到屋子后面的会客间,想站起来张罗喝茶,却拿着茶叶罐又愣愣出神。

  “李叔叔,李叔叔?”

  谢风华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头,低头一看自己手里的茶叶罐笑了笑,感叹说:“哎,我琢磨给你沏点好茶,又想不起来我的好茶叶都放哪了……”

  “没事儿,别忙了,您快坐吧。”

  “要不,要不还是喝点水吧。”

  李叔蹒跚着转身给他们倒水,谢风华瞥了老慕一眼,发现老慕自从进来后便金刀大马地坐着,仿佛置身度外,谢风华用眼神询问他,老慕说:“你就别忙了,坐下吧。”

  李叔慢慢地坐下,老慕看着他,沉吟片刻,终于说:“姐夫,有件事,搁心里好几年了,于情于理我都该来问问你。”

  李叔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过了会,才点了点头。

  “你也猜到了吧,关于我姐的事。”老慕说,“坦白说,我最近在找她,但没找着人,美国,国内,能找的线索都找了,都不行,所以我咨询了小华。”

  “我的建议是报警。”谢风华说,“今天来,就是想问您,关于这个事,您这边有线索吗?”

  李叔看着茶几的桌面发呆,老慕也不催他,反而靠在沙发上呼出一口长气,谢风华怕他听不明白,补充说:“李叔叔,这么些年,您这边有她的消息吗?”

  “没,没有。”老李自嘲一笑,“她是抛下我跟别的男人跑啊,怎么会跟我联系?”

  “姐夫,这么多年了,我其实一直想问你,”老慕淡淡地打断他,“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我姐是跟人跑呢?她真的有外遇吗?你是亲眼目睹还是抓奸在床?”

  老李的呼吸骤然变粗,似乎想到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老慕目光锐利如刀,老李似乎不堪重负,闭紧了嘴。谢风华轻咳一声,温和地说:“李叔叔,不如您回忆一下,最后一次见到您妻子是什么时候。”

  老李深呼吸了好几下,这才哑声说:“最后一次见她,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发生了一起家庭纠纷,两兄弟因为赡养老人的事打了起来,我跟两个同事去调解,回来已经八点多快九点。入秋,晚上凉,她却穿着一身乔其纱的裙子,白色高跟鞋,收拾了一个拉杆箱就要往外走。我说你上哪,她说,李茂森,你听好,老娘不跟你过了,你就守着你那破房子一辈子烂里头吧。”

  他转头看向老慕,目光凄凉带着无奈:“老实说,我到今天都弄不明白她要什么,我那会能给她的都给了,不能给的,只要她想要我也会给,可我做到这一步,为什么她还是不满意呢?”

  老慕冷着脸说:“她不该跟你。”

  老李点了点头,说:“对,我俩当初就不该结婚。”

  谢风华打断他们,又问:“她出去,您没追吗?”

  老李低下头:“没,我那会腿已经受伤了,别说追不上,就算追上了,人心不在我这,又有什么用?”

  “后来就再没见过?”

  老李摇了摇头。

  “也没听到她的消息?”

  老李还是摇头。

  “她过得好不好,您就一点不好奇?”谢风华问,“毕竟夫妻一场。”

  老李叹了口气:“我在她走时有说过,你要想回来,这个家还是你的。这么些年,你看我也没搬家,就想着有天她要是回来了,不至于找不着家。现在你又跟我说她可能出事……”

  他茫然四顾,神情仓惶。

  谢风华拍拍他的手背说:“只是可能,不一定是真的。我们先报案好吗?”

  李叔握住她的手微微颤抖,终于点了点头。

  “那个,还有个事,”谢风华有些尴尬地开口,“李叔叔,我知道您心里还惦记着格非,所以爱屋及乌,总想对我好点,但我真不能收您的馈赠,特别是不动产这些,那是要违反纪律的。”

  李叔急了,说:“我当你是我亲侄女,叔叔给侄女买点东西怎么就违反纪律了,再说了,现在的男人谁知道靠不靠得住,女孩子家先置产再找对象,多重保障多好啊……”

  “不是,真不行,”谢风华头疼地说,“我不收的,我要收了,我成什么人了?”

  她怕李叔纠缠不清,忙告辞出门,老慕跟着她一声不响地离开,走出来店后,谢风华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李叔没跟出来,这才将脸上一直绷着的笑容松了下来。

  她面无表情地直直看着远方,冷声问老慕:“说吧,你要我来这,到底什么意思?”

  老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目视前方,缓缓地说:“刚刚咖啡店那个小孩还记得吗?”

  “别岔开话题。”

  “那个小孩他哥,跟我是过命的弟兄,执行任务时救过我一命,他出事时我没能救得了他,所以他弟就是我的责任。”老慕轻声说,“活到我这份上,能对我有恩的人很少,他哥算一个,我姐夫也算一个。”

  “其实让你来之前,我犹豫了很久,我是个亲缘淡薄的人,我姐对我来说,未必比姐夫重要。”

  谢风华忽然间有点明白他想说什么了,她直截了当地说:“但你还是怀疑他。”

  “你难道不怀疑吗?”老慕说,“不要告诉我,你没看出他撒谎。”

  “所以你让我来,是让我来支持你的怀疑。”

  “不,”老慕说,“我让你来,是让你替我做个决定。”

  “如果你的怀疑是真的,那要做什么决定不是由着你来,而是由警察来。”谢风华沉默了一会,说,“但现在没关键性证据,没证据,我宁愿相信李叔叔。”

  “谁说没证据,”老慕像下定决心了似的,简要地说,“跟我来。”

第41章

  谢风华跟着他又穿回刚刚那个平房。老慕重新开了门,手一推,嘎吱一声,门洞大开。

  那股霉味依然挥之不去,哪怕此刻阳光普照,这个地方依然被周围高楼挡住,阳光只能照进一个小角落,刚刚不觉得,但此刻进来却发现这里头有种说不出的阴寒之感。

  老慕穿过天井,走到屋子前面,掏出钥匙拧开了那把挂在门上的生锈锁头。

  “你怎么会有……”

  谢风华忽觉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像老慕这样的人,能弄来大门钥匙,自然也能弄到屋里的钥匙。

  老慕轻轻推开门,一股更为浓重的腐烂怪味扑鼻而来。

  待适应了里头昏暗的光线后,谢风华渐渐看清了屋内的陈设,全是现在的年轻人看不上眼的老式家具,但却看得出来款式一致,显见当年住这的人花了心思追求统一。沙发扶手和茶几上甚至还保留着钩针钩出来的镂空蕾丝垫,上面是精心织就的方块菱形图案,只是年深日久,原来的白色已经变黄变黑。

  老慕说:“这是我姐拿钩针织的,她虽然好吃懒做,却有一双巧手。”

  谢风华四下打量这间屋子,分明可以从细节中看出曾经住这的主人花了很多心思打扮和维护它,哪怕没什么钱,但也尽量在墙上挂一幅画,在角落里摆一束花来点缀自己的起居室,若说他们对生活全无热爱和期待,断然是做不到这点的。

  她忽然皱起眉,走近了墙边,用手在墙上微微一抹,发现除了灰尘却全无白色粉末。

  “你也发现了?”老慕轻声说,“这个墙后来重新涂过,而且是涂漆。”

  “什么时候涂的?”

  “反正不是他们住这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当年这墙的颜色是浅绿的,看着就跟长了青苔似的。”

  谢风华没有说话,而是走进了卧室,卧室也很小,一张大床、一个衣柜已经占据了绝大多数空间,但卧室的墙贴着墙纸,那是花团锦簇的田园风格,现在早已发黄潮湿,个别地方还出现脱落斑驳的现象。

  谢风华蓦地回头,看向老慕,她清楚从对方眼中看到罕见的悲伤。

  只是这悲伤并不浓厚,或者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情绪,显得一闪而过。

  “我说过,观察力曾经是我赖以活命的仰仗。”老慕淡淡地说,“没错,你看到的,你怀疑的,也是我看到的,我怀疑的。”

  “我在卧室梳妆台那发现了这个。”

  他张开手掌,手心里静静握着一个镂空雕刻的黄金鸡心坠子。

  “这是?”

  “这是我当兵后拿工资给我姐买的,她那个人见钱眼开,送什么都不如送金项链金耳环这些好。”老慕声音低沉,“她拿到后虽然嘴上嫌样式土,但其实喜欢得很,天天戴着不肯拿下来。讽刺的是,这个情况还是我姐夫悄悄告诉我的。”

  “你是想说这个坠子不该在那?有没有可能因为它是不小心被忘了收起来?”

  “有这个可能,但我姐是个什么人呢?那是个离个婚没刮够老李三层油皮不罢休的人,她这样的,一旦起心要跟男人跑,绝不会落下任何一件值钱首饰。除非……”

  谢风华叹了口气,替他把话说完:“除非这东西不是她落下的。”

  老慕收起了坠子,说:“还有一件事。”

  “你说。”

  “老城区虽然监控不到位,但有个特色是住楼房的人没有的,就是这里的邻里关系稳定而且互动多。我姐夫住的这片,周围全是几十年老邻居,对他们发生的这点事大家茶余饭后都很有兴趣讨论,我让人打听了一圈,听到这么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说不是我姐抛下我姐夫,而是反过来,是我姐夫不要我姐。”

  谢风华诧异问:“怎么说?”

  “传这话的人叫刘二平,是这片的老光棍,一辈子游手好闲不干活,好在父母留下两间房,他租了一间给外地人,就靠这点租金过活。这个人平时喜欢在拐角的小店里吃饭喝酒打牌,有时候一打就到大半夜。他说我姐走的那晚上,他跟几个朋友都瞧见了,拖着个箱子趾高气昂地走,见到他还白了他一眼。到了后半夜他喝完酒回家,又瞧见我姐拖着个箱子回来了,进了自己家门。因为这个,他一直认为我姐原本是想跟人跑,但跑过了又后悔回来,可老李嫌弃她,她气性大,结果赌气又走了。”

  谢风华蹙眉:“他看清楚你姐回了家?那后来呢,他有没有看到人再出来?”

  老慕摇头:“实际上没有,他喝多了,尿急,在巷子里的电线杆那撒尿。只是听见拉杆箱的声音,隐约觉着是个女人。”

  “你确定?”

  老慕微微笑了下:“他没撒谎的余地。”

  谢风华环顾四下,问:“这里,李叔叔回来过吗?”

  “没有。”老慕说,“他不卖,也不租,就锁着。据他说,这里留着,也许有天我姐回来还能找到家。”

  谢风华忽然觉得这句话令人不寒而栗,她喃喃地说:“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专一、念旧,人们最多说他傻,但没人能挑得出错。”

  “而且能完美地杜绝别人给他介绍对象。”老慕颇有些讽刺地说,“附近的七大姑八大姨不能给他说媒拉纤,个个都怨上了我姐,说她人走了还不消停。”

  谢风华心里有些堵,她站起来问:“如果刘二平没撒谎,如果他确实见到你姐回来了呢?”

  她看着老慕,慢慢说出了心底最深的疑惑:“有没有人看见她第二次走出家门?还是说,她到底,有没有走出来?”

  老慕眼神变冷,浑身气势骤然间变得萧杀阴郁,他冷冷地说:“那就要好好把这里的墙铲了,看看为什么无缘无故,有人会在锁了的老房子里刷墙,而且只刷客厅的墙。”

  谢风华猛然抬头,问:“李叔叔有位相熟的装修师傅,我爸不久前还问他要了电话……”

  她立即掏出手机给老谢打,老谢过了好一会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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