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倾
老沈说话中肯,沈千盏把这话往心里过了过,点点头:“我知道了,明天姥爷手术怎么说?”
见她不愿意深聊,老沈也没强求,顺着她的话就转移了话题。
等饭毕,老沈借口扔垃圾,在小区里走了一圈,顺便给苏暂发消息:“苏小友,伯父有一事想跟你打听打听。”
苏暂对论人长短无比感兴趣,秒回:“伯父你问。”
老沈说:“我家灯灯和小季的关系有点紧张,他们之前发生过矛盾?”
苏暂的脑子直通天路,他想了想,回:“没有的事,伯父您跟伯母别操心他俩,迟早的事。”
老沈:“!!!”他原先没想知道这个!
——
第二天一早,沈千盏请了半天假,将老沈夫妇送到医院。
她帮着跑了一上午的缴费和取报告单,午饭后,先回公司上班。
下午两点左右,江倦山如约交了剧本大纲。
沈千盏特意占了间小会议室,叫上苏暂和乔昕,三人围读。
献礼剧的剧名由江倦山暂定为《时间》,他主写大纲,林翘分写人设及小结。
沈千盏对这份初版大纲十分满意,批注了少许意见后,当天做了修改反馈。做完这些,她提前下班,去医院看看情况。
心脏搭桥手术要三五个小时,按理说下午四点手术就能结束,但整个下午,沈千盏的手机安安静静,既没有工作联系也没有老沈夫妻发来的任何消息。
她赶在下班高峰期前到了医院,提前通知了老沈夫妇后,先去停车。
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有三层之深,车位紧张,靠着电梯间楼梯口的热门车位始终被占据。沈千盏在偌大的停车场转了一圈又一圈,才在地下二层的偏远角落找到车位。
她的方向感不算太好,遇到没有指示牌的偌大空间,迷失方向是常有的事。更遑论,医院每个部门通道交错,她在地下迷宫穿梭了将近半小时才从地面一层的急诊室出口走出来。
信号仿佛石沉大海的手机终于有了声音,嗡嗡的震动声里,她边掀开帘子边接起电话。
意外的,是一道低沉熟悉的男声:“迷路了?”
她耳边是嘈杂得分不清声源的急诊室背景,季清和的声音有些模糊,像框裱过的油画,被镀了一层蜡影。
她下意识看了眼来电显示:“季清和?”
“是我。”季清和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俯视广场:“我听伯母说你半小时前就过来了。”
“我没找到出口。”沈千盏疾步走出急诊室,迈入回廊。
回廊两侧空旷,没有指示牌也没有经过的医生护士,她声音不免有些急切:“我不知道自己在哪。”
季清和回忆着刚才听到的背景声,边转身下楼边问:“你在门诊还是急诊室?”
“急诊室。”沈千盏终于看到了急诊科室旁的发热门诊与犬伤门诊:“我该往哪个方向走?”
她听见电话那端,他似笑了笑,几分无奈:“你完全走反了。”
沈千盏顿觉喉咙微哽。
走反了……?
“你站那别动,我来找你。”季清和说完,挂了电话。
沈千盏看了眼手机屏幕,通话结束后屏幕由亮转暗,光线渐沉。
她忽的心漏跳了一拍,那些没问出口的“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对医院这么熟悉”全都散在了飘着小雪的空气里。
沈千盏刚来北京那两年,对下雪总有特别的情怀。初雪会去故宫赏雪,游客扛着长枪短炮一通拍照,她就坐在钟表馆对面的椅子上,缩着脖子揣着手,坐半天。
风大雪凉,鼻子冻得通红也不觉得冷。
后来遇见连前任都不算的渣男,他开车带她驰骋京郊。那么冷的天,车窗全开,她伸手就能兜住雪花,又冷又觉得自己傻得可笑。
后来生活被磨灭了热情,下雪也引不起她的悸动。
她只会抱怨雪下的太大影响拍摄进度,偶尔生活有热情时,在雪天热壶酒,坐在临时搭的摄影棚里看拍摄。
但已经很久很久,没像今天这样,觉得雪有温度了。
——
沈千盏等了十分钟。
这十分钟内,发热门诊进了一对母女,女孩还小,身高刚及母亲腰高。一张脸烧得跺红,被母亲牢牢牵着手,一步一步踏着积雪,走得头重脚轻又认真专注。
她看着这对母女进了发热门诊,量了体温后出门缴费。
发热门诊与急诊室相邻,缴费在急诊室的挂号柜台。
沈千盏看着这对母女穿过回廊,左转停留了一瞬,她视线跟着看过去,这时才看见墙角有个立柱指示牌,墙面上挂了铝制的位置示意图,从急诊、门诊到住院部等一个个地标都做了红星标注。
全因她刚才接电话时一直背对着墙面,忽略了。
沈千盏不免有些脸热,她四下看了看,见左右无人,沿着屋檐踱步过去。
急诊室位于医院的西北角,另开了一道侧门,方便救护车进出。
沈千盏在地下车库时,横穿了半个医院。停车那会就已偏离了正确出口,这才导致她迷失方向,越走越远。
她仰着头研究了会,刚弄明白自己要穿过花坛才能找到门诊部时,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她转头看去。
季清和撑伞而来。
他一手收在大衣兜里,一手撑着伞,步伐迈得又沉又稳,不疾不徐。
那把伞有些眼熟,大年初三的那天下午,季清和也是这样撑着伞,将她从茶苑包厢送至停车场。
漆黑的伞面上,有三两雪花堆在伞顶。随着他的走动,雪水渐渐融化,沿着伞骨一滴滴地往下坠。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微抬伞柄,那双漆黑深邃的双眼毫无预兆地与她对视个正着。
不知是不是沈千盏的错觉,她仿佛看到他眉目间的冷冽微融,双眉舒展,有不同平时的清冷,带了点暖意,有松冷淡香弥漫在空气中微醺的触感。
沈千盏默默咽了咽口水。
靠,又是为了美色上头的一天!
不等季清和走近,她主动迎上几步,避入他的伞下,刚才来不及问出口的问题此刻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她的心虚:“季总怎么在这?”
“陪老爷子来的。”季清和伸手,示意她跟着自己走:“老爷子和孟女士昨晚到了北京,听闻斐医生今天有手术,顺便过来复检。”
沈千盏了然,客气地询问了一下季老爷子的身体状况。
“他很好。”季清和看了她一眼,问:“不想亲自见他一面?”
他语气认真,问得真情实感,沈千盏一时没能分辨他是真心为了圆她之前百般强求的愿望还是在开玩笑奚落她当初为见季老一面,跋山涉水的辛苦。
犹豫之际,季清和似根本不在意她的回答,很快进入了下一个话题:“我比你晚到一会,听伯母说你半小时前就到医院了,结果一直没见人影。我就猜,你是迷路了。”
沈千盏没好意思承认,问:“斐医生还没下手术台?”
“嗯。”他换了只手撑伞,将她虚揽至身侧:“应该快了,不用担心。”
地面有半敞的通道直通门诊部,季清和落后沈千盏半步,等她进去,他立在廊下,合了伞与她并肩。
走道上钉了公告栏和专家照片,像一面名誉展示墙一般,沿途不是各种峰会展示图就是各类名誉奖杯。
沈千盏挂念姥爷情况,没细看。
等迈入电梯,季清和按下楼层,电梯门由左至右关闭后,他才慢悠悠道:“老爷子挺想见你,你考虑下?”
第43章 第四十三幕
沈千盏第一遍没听清。
季清和重复:“老爷子想见你。”他的声线偏低, 音色成熟,是成年男人特有的磁性。
沈千盏先是回味了一下这把嗓音, 等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内容时,有片刻的意外:“季老爷子?”
“很惊讶?”
电梯上至二楼,短暂停靠。
季清和换了只手拿伞,在电梯开门前, 往她身侧靠了靠。
电梯门口挤了一波人, 或拿着病历本或拿着报告单,全是去楼上门诊专科看病的病人或家属。
有护士轻声叫着让一让,推了位坐在轮椅上还挂着吊水的老人。
沈千盏脚下的地面随着人流一个个走进, 微微下沉, 她似能感受到电梯的承载量在一点点接近饱和。
她往角落避了避,腿刚贴上湿漉的雨伞, 季清和先她一步察觉,把伞递过去:“拿着。”
沈千盏刚接过,他转身,用后背隔绝了所有接触,将她护在电梯壁角与他的身前。
她一下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眼前是他被雨雪打湿的碎发,少了几分严谨与一丝不苟,他的面容看上去柔和不少。只那双眼, 仍幽邃如悬崖,半点不具安全性。
沈千盏咽了咽口水,目光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眉眼落向嘴唇。
季清和的嘴唇不算薄削, 下唇比上唇微丰,线条犹如用3D打印的,精致得如同模板。
他不抽烟,不喝酒,身上少有世俗的味道。淡时如冷烟,浓时如松雾,就连翻云覆雨的事·后·香都透着冷松薄雾的清冽香气。
沈千盏有不止一次的冲动,想在他颈间嗅嗅那股若有若无却令她魂牵梦萦的香味。
此刻不算宽敞的密闭电梯里,心愿得偿所遂,她悄悄地吸了两口仙气,压着声问:“你们不终岁的香水,是不是好闻点的啊?”
电梯上行,嗡嗡的运转声里,渐渐有交流声响起。
季清和迁就地低下头,那缕淬着冷意的碎发擦着她的鼻尖扫过,他附耳过去,示意她再说一遍。
沈千盏内心在骂娘。
要不是在电梯里,她这会铁定不把持。
她深吸一口气,一边腹诽“季清和到底是哪来的妖精”一边镇定道:“没事,出去说。”
季清和勾了下唇,佯作不知,得寸进尺地附唇道:“没听清。”
他说话时,鼻息掠过她的耳朵,扰得她敏感的耳朵微微的痒,有熟悉的颤栗从天灵盖一路传至脚底,心脏过电般的酥麻。
沈千盏二十九岁初尝·肉味,今年三十,本就对欲·仙·欲·死的灵魂碰撞向往不已。他这么故意地撩拨她,顿时血气上涌,怒目而视:“你老实点。”
季清和闷笑了两声,颇有些算计得逞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