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布丁琉璃
无所谓原谅不原谅,只是他们一个不相信有爱,一个担心她会逃跑。破镜重圆从来不是件简单的事,当那些碎片一片片拾起,努力拼凑修补的时候,难免会被扎得满手是血。
“抱歉。”她道,有种怅然无力之感。
“你不必道歉。我想要的,今日已是足够。”在明琬还在思索怎样和他交心时,闻致已强压下所有的不甘与失落,后退一步轻声道,“我说过,不会再逼你。”
这句话,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定心咒。
“闻致。”明琬唤住他,抿唇片刻,终是道,“我们都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去拨开迷雾,去找回当初的感觉,以及……信任彼此。
春分后连着几夜小雨,枝头的柔嫩舒展,已有初桃绽放,浸在暗青色的烟雨中,粉嫩嫩招人怜爱。
下雨天病人不多,明琬提前回了府,从府门至厅中短短数丈远的距离,裙裾下摆已是湿了一片。
廊下,小花正在给小含玉做竹哨子玩儿,拿着小刀东挫挫西戳戳。明琬很是好奇,是否所有的男子都爱做这些小玩意儿?章似白如此,小花也是如此。
但闻致除外,他永远是冷漠疏离的,从不见他对任何东西流露出半点着迷,或是喜爱的情绪。
“嫂子,我见闻大人今日下朝时皱着眉,大概是阴雨天腿不舒服了。”小花尽职尽责地汇报闻致的身体状况。
明琬看了眼屋檐下坠下的雨帘,颔首道:“我知道了。”
自上次在书房中一吻,闻致再未做出什么逾矩的举动,明明恢复了之前相处的姿态,可明琬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说不出的古怪。
她并未细想,盯着闻致将那碗黑乎乎的、混着蜈蚣蝎子和毒蛇的汤药喝下,这才为他敷上散寒的药膏。
正凝神间,忽然听见闻致沉稳的声音传来,道:“现在不成。”
明琬莫名,抬首问道:“什么‘不成’?”
闻致一顿,从书卷后抬起清冷的双眼,迟缓道:“你不是说,去赏花?”
哈?我何时说过去赏花?
莫非是哪天夜里梦话?即便是梦话,闻致如何知晓?
见明琬一脸茫然,闻致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垂眼低沉道:“没什么,是我记错了。”
闻致记忆绝佳,对弈时只需扫一眼,便能记住每颗棋子的位置,“记错”之事于他身上几乎不可能发生。
正疑惑着,前院忽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声音又大又急,竟然盖过雨水哗哗落地的嘈杂,连书房中都能清晰可闻。
闻致最是厌恶噪声,此时已不悦地冷了脸色。明琬亦是朝外头张望,轻声道:“谁这般急躁无礼?”
很快,她便知晓了答案。
小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因为太过着急,临进门时没有刹住脚,险些撞在门框上,猫儿眼第一次有了些许慌乱,望向闻致道:“闻大人,大小姐那儿出事了!”
厅中站着许久不见的闻雅,淋了雨,浑身湿透,漆黑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上。
见到匆匆赶来的明琬和闻致,她眼一红,惨白无血色的唇翕合着,哽声唤道:“阿致,阿琬……”
“阿姐。”未料阔别已久,竟是以如此姿态相见,明琬心中一酸,忙向前握住闻雅湿冷的手,命侍婢取干净的新衣过来。
闻致见闻雅一个人赶来长安,似是猜到了什么。目光一寒,冷峻问道:“沈砚呢?”
沈砚是闻雅和沈兆的儿子,闻致的亲外甥。
闻雅张了张嘴,还未发出声音,眼泪已先一步淌了下来。
“砚儿跟随公婆出门上香,我明明按照你的吩咐安排了人手,可只一眨眼的功夫,砚儿便被他们抓走了……”闻雅急切地想从袖中掏出什么,但因为抖得厉害,抽了好几次才成功。
明琬接过那片写了血字的绸布,布料十分不规则,像是从什么衣裳处硬生生撕下来的,上面不知用谁的血写了一行字,因为被闻雅藏在衣袖中未被淋湿,字迹清楚得近乎残忍。
她下意识看了闻致一眼。
闻致沉着脸走来,将绸布接过去一看,只见上方写着:三日内,以小姜换首辅甥儿。
没有落款,但谁都知道是出自何人之手。
“血书的布料……是我儿那天所穿春衫上的料子……”闻雅颤抖着,哽咽道,“阿致,你救救他……”
话未说完,闻雅一口气提不上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软软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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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拥抱
明琬从房中出来, 轻轻带上门,朝廊下伫立的闻致道:“阿姐积劳过度,情绪激动之下引发昏厥, 已经服了药睡下,无甚大碍。”
闻致望着庭中积水, 背影孤寒, 平静道:“嗯, 有劳。”
明琬有些担心闻致的状态。他真正动起怒来并非会歇斯底里,心中越是压抑着诸多阴暗愤恨, 面上反而越是平静镇定,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积雨从檐上滴落,打在石阶的小坑中。明琬本想问问闻致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但转念一想, 怕给闻致施压,便临时改口道:“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
无论是姜令仪还是小沈砚,她都不希望任何一方出事。
“这件事, 我自会解决。”闻致道。
这时小花来了,看了明琬一眼, 然后附耳在闻致身边快速道:“大人,陈王和燕王那边都来了人,等你过去处理。”
闻致长眉一压, 转身朝明琬道:“你在府中呆着,哪儿也不要去。这几日, 我会命人好生看着你。”
清冷低沉的话,恍然与五年前的记忆重合,只是明琬已不复当初的咋呼倔强。
她知晓闻致此刻肩负着巨大压力, 正是非常时期,便轻声应允道:“好。”
闻致出门不久,闻雅便悠悠转醒了。
明琬知道她很难受,便命人送了鸡汤粥水过来,一直坐在榻边陪伴安抚:“阿姐别怕,闻致已经着手处理此事,以他的能力,定是能化险为夷的。”
闻雅捧着粥碗,愣愣看着在门外玩毽子的小含玉,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儿子,眼圈一红,簌簌落下泪来。
闻雅的五官有着和闻致如出一辙的精致,只是更为婉丽柔和,眼中噙着泪好似梨花带雨,便是同为女子的明琬见了也忍不住恻隐。难怪当年长安的混世魔王沈兆心甘情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甚至放烟火,种桃花,还在成婚那年用一百只纸鸢,当着全长安的面向爱妻表白,至今仍是市坊间茶余饭后传颂的佳话。
明琬怕闻雅触景伤情,再三犹疑,还是让侍婢们将在门外玩闹的小含玉抱走了。
……
与此同时,陈王府别院。
去年为了让闻致出手保护明琬,姜令仪选择将自己所知道的,李绪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尽数告知李成意和闻致,包括当年皇后娘娘险些丧命的秘密。年后,大概是李成意怕李绪报复姜令仪,又或是无暇分心保护证人的安危,他便和闻致亲手安排了一处绝佳的隐居之处,让她过了两个月最清闲自在的生活。
姜令仪以为自己会一辈子隐姓埋名生活下去,直到昨日,李成意派人快马加鞭赶去山林村落中,将她重新带回了长安的王府别院。
李成意的人并未告诉她发生了何事,但姜令仪莫名地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祥之兆。
一夜噩梦,姜令仪早早地醒了,春日清晨的空气香软潮湿,挂着晶莹的雨露。
她行至别院偏厅的回廊,正伸手去够一枝含苞的海棠,就听见厅中的谈话声透过虚掩的窗扇传来。
“……按照燕王兄如今的行径来看,怕是江山美人皆要握在手中。我们刚拿下了他的兵部,为防止其反扑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长安城中,却不料被他钻了洛阳的空子。”
是李成意的声音,伴随着酒盏细微碰撞的声音,徐徐道:“用姜家的人和你外甥换一个姜侍医,他得不到什么好处,但就是能恶心我们。姜侍医也真是可怜,摊上我这么个皇兄!”
听到提及自己和李绪,姜令仪心脏骤然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用姜家人和外甥……换自己,究竟是何意思?
她不在长安的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海棠花上的露水滴落在指尖,冷得她缩回指尖,下意识绞紧了袖子。
“不可。”清冷的嗓音,显然属于闻致。“若用一个无辜的女子换取安宁,我们已是输了。”
良久的沉默。
倒酒的淅沥声响起,李成意叹道:“可是予之,那归根结底是姜侍医和燕王兄之间的事,何苦连累你的家人?”
将只言片语连贯,姜令仪已是猜测出了前因后果,胸口闷疼,呈现出溺水般的窒息来。
李绪说她逃不掉的,说若她敢走,便会杀光所有和她有关之人。
他从来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做得出……
“谁?!”屋内的闻致察觉到了动静,起身拉开门。
凉风习过,空阶滴水,一朵粉霞似的海棠花从枝头无声坠落,零落成泥。
姜令仪并未跑出太远,眼中全是水雾,肺腑中刀绞似的疼,几欲不能呼吸。她坐在抄手回廊的雕栏之上,半倾着身子咬住手背,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懦弱的哭声。
从来没有哪一刻让她如此汹涌地觉得,自己活着就是错误,活着便是恶心。
她摆脱不掉……不过是个大夫,误救了一条毒蛇,然而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身后传来了平缓的脚步声,她猝然转身,看到了闻致清冷端正的面容。
“你不必去找他。”闻致带着血丝的眸子淡漠锐利,像是一眼就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冷然道,“别的,我会想办法。”
“为何?”姜令仪轻轻闭目,哽声道,“闻大人,用我换几条性命,不亏。”
“此非买卖。我之所以如此决定,并非为你,而是为了明琬。”闻致站在那儿,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锋利屏障,直言不讳道,“她总是将朋友看得很重,我不想让她伤心。”
说罢,他转身就走,惜字如金。
“琬琬,闻大人,已经够了。”廊下,晨光熹微,姜令仪抬手一点点擦干脸上的水痕,许久长舒一口气,露出一个温柔的、带着泪意的笑来,“这两三个月,便算是我偷来的幸福,已经够了。”
姜令仪很清楚,只要她还活着,李绪便一日不会放过她,不会放过她身边的人,总会想方设法逼她就范。
既是如此,何不坦然面对?是福是祸,皆是她的命,不该连累别人。
……
每日午后,都有货郎挑着糖果、麻花和风车等物从后巷中走过,手中两块铁皮叮叮当当地敲着,拉长嗓音吆喝。
太医署那边派人送来了初刻的图经样本,有不少雕版刻印模糊粗糙,明琬便一一用朱砂圈起来,以便送回去让其重新雕刻校正。正忙着,小含玉迈着两条小短腿进门,拉着明琬往外头走,口中唤道:“娘亲,今日玉儿乖,买糖去好不好呀!”
小含玉的确很乖,明琬忙的时候大半天顾不上照顾她,她便自己和自己玩儿,从不哭闹撒娇。
货郎的叫卖声渐渐近了,明琬拗不过她,便道:“好啊,不过只能吃一包。若是牙坏了,当心疼得小含玉睡不着觉!”
小含玉煞有介事地竖起一根手指,保证道:“娘亲放心,我就吃一个!”
她去了后门,朝守门的侍卫打了声招呼。近日因为李绪捣鬼,闻致不得已加大了闻府的防卫,几乎三步一岗,围得固若金汤。
侍卫们叫停了货郎,因为就在门口,明琬便带着小含玉上前去挑糖买。谁知刚付完钱,便见身后一人大步走来,将她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