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玠
良久,歌琰深呼吸了一口气。她转过头,握住了大门的把手。
下一秒,她听到沉默了一整条长廊的蒲斯沅在她的耳后低声开了口。
“伊娃永远不会知道,乔伊是这样去世的。”他看着她的背影,“我会告诉她,乔伊去了一个满是鲜花的地方,那里没有痛苦和罪恶。”
以后,总有一天,她们总会再次在阳光下相逢。
那个时候,只有笑,没有泪。
歌琰的手紧紧地扣着门把手。
半晌,她哑声回了一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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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负五层的长廊,往负四层走的时候,歌琰听到楼上的人声渐渐开始多了起来。
所谓的“实况区”,经营原理应该就是应“客户”的要求进行现场拍摄录制。这些受众“客户”不需要亲临现场,也不需要冒着被抓的风险买走女孩。他们只需要通过暗网,就可以当场满足自己所有变态和泯灭人性的兽|欲。
歌琰从最开始进入到这个“巢穴”的时候,心里就憋着一股子无法输出的邪火。而这股火,在经历了刚刚负五层触目惊心的场景后,已经临近分崩离析的边缘。
也因此,她完全没有和蒲斯沅商量,一上负四层,就直接拔出枪爆了两个看守者的头。
她从楼梯口开始,一路推进。一手拿匕首、一手拿枪,每一个企图对她开枪射击的人,在按下扳机之前,就已经瞪大着双眼倒在了地上。
她的枪法又快又狠,用刀的动作也毫不留情。
而蒲斯沅就这么落在她身后隔着几米的距离,悄声无息地帮她处理她没有完全击杀的残渣。
唯一的好消息可能是——因为这里每一层的分工布局都截然不同,所以这里上一层和下一层之间的隔音效果相当好。即便歌琰在负四层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上面负三层的人也似乎毫无察觉。
歌琰手起刀落,在十分钟之内就结束了她的所有行动。
当整个负四层都被清理完成后,她手上拿着的枪里已经没有了弹药,她面无表情地将枪扔在了地上,想要开门进里面还在传出声音的封闭房间。
然而,当她的手才刚放到房间的门把手上时,她的肩膀上忽然落下了几块布状的东西。
歌琰回头一看,发现是蒲斯沅从楼层中央的桌面上抽走了这些桌布。
他没有去扯犯罪者身上的衣服,而是拿了这些桌布。
他想让她等会用桌布包裹住那些被胁迫拍摄视频的女孩们。
歌琰看着离她有两步远的蒲斯沅,冲他微微一点头,然后开门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情景根本不堪入目。
一个赤|裸的瘦弱女孩,浑身上下都是被鞭打过的痕迹。而此刻,她的身边有两个男人正在施加着对她的暴行,与此同时,还有一台摄像机从正前方拍摄着他们。
那个女孩脸上的泪渍已经干竭,此刻她的表情就如死亡般的麻木不仁。
她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歌琰咬了咬牙,在那两个男人还惊诧地愣在原地的时候,抬手就用匕首破坏了那台摄像机。
随后,她把肩上的一块桌布轻轻一甩,落在那个女孩的身上掩盖住她,抬手便了解了那两个男人的生命。
女孩躺在那张冰冷的桌子上,蜷缩在那块桌布之下。她已经略有些浑浊的眼睛,正从桌布的上方缝隙看着歌琰。
那双眼睛深处,已经连什么东西都没有了,空荡荡的苍白一片。
歌琰看得心又是一颤,她这时将手里的匕首收到身后,几步来到了女孩的面前。然后,她用桌布牢牢地裹紧了那个女孩,将女孩从桌子上抱了起来。
女孩很瘦又很轻,抱在手里,仿佛像没有重量似的。
歌琰踢开了房间的门,走到了负四层中央的椅子旁。
女孩从被她抱起来的那一刻,就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那样,沉默地瑟缩在她的怀里。她没有问歌琰是谁,也没有问歌琰是来干什么的。
歌琰将女孩轻轻地放到了椅子上。
然后,她抬手抹了抹女孩的额发,轻声开口道:“所有你在这里经历的一切都是噩梦,而现在,你醒过来了,谁都不能再伤害到你。”
“亲爱的,结束了,你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她最开始说话的时候,女孩还是毫无反应。
可是,当她说到最后那三个字的时候,女孩的身体终于几不可见轻轻地一颤。
然后过了几秒,女孩偏了偏头,泪如雨下。
第十八章 雪松
当歌琰开始逐一击破负四层那些封闭房间的时候,蒲斯沅则转头顺着负四层通往负三层的楼梯慢慢向上。
他走到楼梯中段时,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通讯器里忽然开始发出滋啦作响的电波声,通讯信号也有要死而复生的趋势。
他又往上走了两格台阶,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然后低低对着通讯器问了一声:“能听得到么?”
“老大!”通讯器里立刻传来了童佳激动的声音,“听得到,就是你的声音有点儿小。”
“小蒲啊小蒲!”言锡紧随其后,感觉快要老泪纵横了,“我等你等得好苦,你知道你都失踪多久了吗?我们人在外面,从白天等到半夜,我有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要带人冲进来了!现在里面到底什么情况啊?!”
蒲斯沅一听到他们的声音,脸上的神色也有所缓和:“这里一共有地下六层,之前我们被带到了最底层所以没有讯号,信号节点在负三层。”
言锡:“行,你和那位能把我都打赢的火吻小姐都没事儿吧?”
蒲斯沅:“没事,但是这里情况的恶劣程度会超乎你们的想象。”
此话一出,言锡他们顿时都呼吸一凝。
他们和蒲斯沅一起合作了那么多年,遇到过数不清的场面,其中不乏有一些令他们至今都印象深刻的噩梦般的情景。但即便如此,他们也鲜少会听到他这样来形容犯罪分子的一处巢穴。
言锡急忙说:“那我们现在就带人进来?”
蒲斯沅沉默了两秒:“先等等。”
“还等?”言锡不是很能认同,“你和火吻哪怕再牛逼,也就只有两个人。你俩已经干了整整三层了,现在是准备两个人继续往上干翻一整个基地么?”
“老大。”徐晟这时突然开口道,“CIA的人来了。”
蒲斯沅听到这话,眸色轻轻一闪。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前几天在黑帽大会的时候,CIA也是第一时间就赶到的拉斯维加斯会场,但当时血蝎子在黑帽大会上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他们察觉后闻讯赶来也不能说是毫无理由。
但今天,他们在奥兰多一个偏僻的郊区,事发地表面看上去寂静无声,四周环境又是荒无人烟,甚至根本都不存在什么目击者。那么CIA又是怎么得知他们在这里执行任务的?难道他们在美国境内所有的国土上都安放了侦察机么?
还是说,他们的人里,有CIA的“耳朵”?
“草!”言锡瞬间就变得很暴躁,“妈的,还真来了,他们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这帮人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我们走到哪儿他们就贴到哪儿?”
童佳这时柔声提示道:“老大,火吻是CIA最想抓捕的第一通缉犯。你如果不想抓她、或者不想让她被抓,你最好建议她现在就离开这里。这栋别墅的后门有条林荫小道,现在天黑,她走得快一些,CIA应该发现不了。”
蒲斯沅:“我现在先上去控制住他们的总控室,并把他们其他几处巢穴的方位都找出来发给你们,你们立刻派人过去。同时,拦住CIA,能拦多久拦多久。”
言锡:“好,我们尽力拖到你人出来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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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琰把负四层所有的封闭房间都清理完毕之后,负四层中间的椅子和桌子上一共待着被解救出来的八个女孩。
她们当中,有的正裹着桌布在小声地哭泣,有的两两依偎着在泣声细语,还有的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地抱着自己的膝盖、仿佛灵魂已经与躯壳彻底分离。
歌琰收起匕首,沉默地看了她们一会儿,余光瞥见了正从负三层的楼梯上走下来的蒲斯沅。
于是她朝他的方向走过去,站在楼梯底层,冲着上面的方向一抬下巴:“怎么样?负三层里那些该死的家伙有乖乖交代出血蝎子其他的根据地吗?”
他轻点了下头。
她眼睛一眯:“他们一共有几个这样的基地?”
蒲斯沅:“九个,这里是最大的一个。”
歌琰一听到“九”这个数字,垂在身边的手就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还有数不清的年轻女孩,正被囚禁在其他八个类似这里的炼狱里。
蒲斯沅垂着眸,因此能够将她所有的小动作都一览无遗。过了两秒,他听到她说:“上面一层的人,你都清完了么?”
蒲斯沅:“没有。”
他将其余八个根据地的具体地址都拷问出来后,只是将这里的总负责人、交易人和[客户]全都打晕绑了起来,暂时没有赶尽杀绝。因为这些人的嘴里可能还能挖出更多关于血蝎子和O的线索,他想留给言锡他们后续严密审问。
歌琰听到这话,拿出身上的匕首,抬脚就要往楼上走,却发现蒲斯沅就纹丝不动地站在她上面的两格台阶上,并没有要侧身让她上去的意思。
他人本来就高大,此刻身体投射下来的阴影,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笼了进去。
一瞬间极具压迫感。
歌琰虽然一点儿都不怕他,但这时想了想,还是停了步子,仰头望着他,似笑非笑地说:“我只是想上去视察一下你的行动成果。”
蒲斯沅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这时侧目看了一眼那些裹着桌布的女孩,又转过头看向她,薄唇轻启:“大开杀戒并不能改变她们过去的遭遇。”
歌琰的眼睛里也没了笑:“但至少可以替她们出了这一口噩梦的气。”
“她们需要的不是出气。”他一字一句地说,“而是从现在开始重新开启未来的勇气。”
歌琰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甚至想试着强硬地突破他的阻拦。但听到这句话后,她咬了咬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蒲斯沅看着她,又道:“CIA的人现在在外面。”
她眸色一动:“他们自己找来的?”
蒲斯沅敛了下眸子:“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叫来的?”
她耸了耸肩:“如果是你和你的组员叫来的,你就不会还安着好心站在这儿不让我上去,你应该希望我一路往上冲,然后直接掉进他们的包围圈去见上帝。”
而且,她知道,他的通讯设备在他刚刚上楼的时候,其实已经恢复了。
他已经和他的组员重新取得了联络,制定了计划,同时才能得知CIA也来到了这里的讯息。
那么,他现在堵在这里不让她上去,显然是有一些和她之间的对话,想仅止于这个一层之隔却无法接收到外界讯号的地方。
这个负四层的楼梯拐角,就像是他们两个人的安全屋。
与世隔离,无人能扰。
静默片刻,歌琰又开口问道:“这位死神先生,请问你想和我说什么悄悄话?”
蒲斯沅的眸色在灯光下看不清深浅:“你的条件。”
“嗯?”因为他说话的音调很低,她一时没能太听清,于是自然而然地就往上走了一格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