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他们出城早,待到时,刚好是早阳初升,天光晴好。
马车未曾直接进入孟家庄,只在庄口停留,谢吉祥下了马车,一瞬被眼前景色惊艳入心。
虽已过三月盛花期,成片的牡丹已被采收,但还有晚开的花儿摇曳在花田里。
到了夏日末,绚烂的牡丹零星只几朵,却也迎风招展,绮丽夺目。
谢吉祥遥遥看去,却还是能看到连绵不断的花田。
赵瑞道:“这是燕京京郊最大的一处花田,孟家村以此为生,繁衍生息。”
“确实很是壮丽,若是花期,定更美丽。”谢吉祥感叹道。
此时孟家庄的百姓都在花田里忙,他们要翻耕田地,为来年的花期做准备。
谢吉祥和赵瑞没有惊动旁人,跟着校尉一起,直接来到位于村庄北边山脚下的沈大发家。
因是猎户,沈大发家并非在村中民户处,只孤零零一家坐落在偏僻处。
当年两口子一起死去,这处屋舍也无人问津,如今已成荒宅。
十二年过去,曾经的屋舍已经坍塌,只留下一片废墟。
昨日半夜时,校尉们已经暗中过来清理过,现在谢吉祥他们再进入,倒是没那么多灰尘。
但是屋中所剩却也不多。
院子里还好一些,早年用来硝制皮革的工具还扔在角落里,晾晒皮毛的架子倒在墙角,已经无法站立。
而房子的正屋,整个屋舍的房梁已经断裂,屋檐倒塌,屋子里只剩下一片废墟,和被瓦片掩盖的破旧家具。
如此一看,似乎什么证据都没有留下。
但谢吉祥却不肯放弃。
她对赵瑞说了几句,便
让校尉们在院子里搜索,两人直接踩着屋顶进了明堂内,在废墟里仔细搜索。
谢吉祥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咦,瑞哥哥,他们家有两个炕。”
北地冬日寒冷,燕京等地家家户户都烧火炕,一般而言,主灶连着的大炕都是正屋,若是家中人口少,冬日里都是挨在一起睡。
房屋倒塌,家具损毁,但土炕还留在原地。
赵瑞此刻也发现,沈大发家的屋舍很是特殊。
正屋依旧是明堂与左右厢房,但两处厢房都建造了土炕,并且在土炕之前的侧房都建有锅灶,只不过一个在前院,就是他们刚刚看到的厨房,一个则在后院,瞧着是平日用来烧水的水房。
如此一来,可以推断两处在冬日都会烧灶。
赵瑞微微皱眉,低声说:“难道,他们两人只是表面夫妻?”
名义上是夫妻,可却不同床,一个水性杨花,一个不管不问,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也能解释为何沈大发几十年的隐忍和淡然。
不过最后被审问时,沈大发还是有不满的。
毕竟,即便再表面的夫妻,也毕竟是夫妻,他平日在村中肯定没少被嘲笑。
十几年来,这种怨恨早就积累在心中,章艳娘的行事给他造成了很多麻烦,沈大发不可能不怨恨。
不过,这样就有另一个疑点。
谢吉祥问:“沈大发为何要花钱买这样一个女人?”
家中无亲无故,只剩自己的猎户,难道不应该找一个贤惠温柔的妻子,相夫教子,恩爱一生?
他为何要同章艳娘成亲呢?
对此,赵瑞也不知要如何解答,只能道:“再看看。”
沈大发家里其实没多少东西。
其实猎户的收入挺好,毛皮、骨肉都是能卖钱的东西,到了冬日,毛皮会更紧俏,若是能打到大猎物,那一只就能过一冬。
可瞧沈大发家这般,即便因为时间和岁月而破败,他们家本身就不显富裕。
倒塌的箱笼里没有几件衣裳,冬日的棉袄一人只有那么两身,他们家的银钱都去了哪里?
一行人又搜寻了两刻,这才从荒废的宅院里出来。
谢吉祥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道:“这夫妻二人,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赵瑞道:“若
是如此,还是要查一查章艳娘的出身。”
一个人不可能凭空出现,她的一切行为,都同她的出身有关。
谢吉祥点点头,两人从沈家出来,顺着一条小路,往村子另一边行去。
花匠韩家就在此处。
虽然当年韩陆被列为嫌疑人,也一直失踪,韩家依旧住在孟家庄,没有一丝一毫搬走的意思。
因为韩陆没有定罪,疑案司也没有证据,最后孟继祖家也不了了之,没有上韩家闹事,只是从此不再来往。
一晃十几年,两户人家依旧留在孟家庄。
孟家的孩子已经颇有出息,大儿子考中秀才,小儿子也在燕京寻了账房的营生,一家人去年已从孟家村搬走,进了城,成了城里人。
韩家依旧留在原地,继续种着千姿百态的花。
走了大约半刻,就到了花匠韩家。
因着韩家的花种类繁多,一年四季都很忙碌,现在留在韩家的,是韩陆的弟弟韩柒怀孕将生的妻子梅氏。
瞧见这么多官爷突然出现在家里,梅氏一下子有些惊慌,她摸着肚子,紧张得整个人都在抖。
谢吉祥忙上前低声安慰两句,梅氏才略松了口气。
“是这样啊,”梅氏小声说,“官爷去地里寻一下吧,家里人都不在的。”
她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刚嫁过来三四年光景,对以前的事并不很了解。
待到梅氏说清韩家的花田位置,谢吉祥就对赵瑞摆摆手,赵瑞便领着校尉们去了院中等。
等到人都走了,梅氏脸色才好看些。
她看起来胆子很小。
谢吉祥轻声问她:“你可有见过大伯韩陆?”
梅氏想了想,摇了摇头:“没见到过,不过家中公婆曾经说过大伯的事,我也知道相公还有个哥哥。”
谢吉祥问:“韩家夫妇都说他什么?”
梅氏就笑了:“家里人都很老实,也说不了什么,大多都是在说花的事。”
“家里人都很痴迷于种花,从公婆到相公,一年四季都在地里侍弄,说起大伯,也是说他很会种花,什么样的花都能养活,并且越种越好。”
“这倒是很厉害,”谢吉祥道,“他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梅氏摸着肚子,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问过相公,相
公也不知道,就说有一年突然离开了家,那会儿他才十来岁,什么都不记得。”
梅氏看样子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谢吉祥想了想,又问:“你公婆还说过什么?”
距离天宝十一年,已经过去十二年光景,梅氏并非本村人,她还真不知道过去的旧事。
梅氏性情温和,虽然不知这些官爷为何要关注大伯哥,但官爷既然问了,她就得回答。
她左想右想,才道:“公婆曾经感叹过,大伯哥种花很有天分,许多花即便只剩根茎或者花叶,他也能培植出来,当年他还在家的时候,家里的生意很好的,所有花苗都能卖完。”
谢吉祥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慰两句,让她在屋里等,这才从卧房出来。
她跟赵瑞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赵瑞也不觉得气馁。
不多时,韩家人匆匆赶回来。
他们家人口简单,公婆两人并儿子一人,还有一个儿媳妇,一家子一共四口人,住处倒是很宽敞。
见这么多官爷,韩家父母倒是很激动,上前就要握住赵瑞的手。
被赵和泽拦开,才站在一边激动地问:“官爷,可是我儿子找到了?”
赵瑞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平静看着韩父的眼眸,片刻之后才道:“韩林,你也不知你长子去了哪里?”
韩林一听这话,眼睛里的光一瞬就灭了。
他摇了摇头,扶住了几乎都要瘫坐在地上的妻子,叫了儿子一起招呼官爷进堂屋。
进了韩家,赵瑞也不多寒暄,直接就问:“本官前来,依旧是为天宝十一年旧案。这个案子两位可知晓?”
一听说这个案子,韩林的脸色一下就垮了。
韩母也红了眼睛,低头擦了擦眼角。
韩林看了眼懵懵懂懂的小儿子,征求赵瑞的同意之后,让他去陪妻子,然后才叹着气开口。
“我知道,”韩林说,“当年那事闹成那样,我不可能不知道,我只是没想到,最后会查到陆儿身上。”
赵瑞问:“当年他为何离开家?”
韩林脸上苦,却没有隐瞒:“这事,我跟孩子他妈都不知道为啥,我记得大概是天宝十一年春日,当时家里的牡丹也要出货,陆儿就说我跟他娘太辛苦,他自己去燕京送货就是了
,他经常去燕京,我也就没管。谁知道……”
“谁知道他这一去,再也没回来。”
所以当时官爷查到韩家的时候,韩林一家人都蒙了,他们甚至还问官爷,能不能帮着找找韩陆,总归要知道个生死。
“儿子失踪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当年村子里的事到底跟陆儿有没有关系,”韩林抬头看向赵瑞,很坦诚,“当年我跟姚大人说过,我不知道,现在也可以这么跟大人回答。”
“我知道,我不应该怀疑自己的儿子,我应该无条件信任他,可章娘子跟孟兄弟两条人命就这么没了,我儿子又恰好失踪,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韩母听到这话,突然痛哭失声:“老头子,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韩林冲她摇了摇头,然后对赵瑞说:“只是陆儿平日里沉默寡言,只侍弄花草,他到底做过什么,我这个做父亲的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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