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何嫚娘好笑地看着绷着脸的小姐,也不去哄她,只来到院中给赵瑞上茶。
“世子怎么瞧着又消瘦几分?最近可是公务繁忙?”何嫚娘担忧问。
赵瑞端茶而品,闻着熟悉的茉莉香味,心中的烦闷一瞬散去。
“忙倒是忙的,日子也不甚好过
的,只能将就着来。”
却不曾想,打他来就一直没吭声的谢吉祥冷声开口:“世子大人的日子哪里会不好过?”
赵瑞宽大的官服袖子挡住了他的脸,在阴影中,他嘴唇浅浅勾起一个让人不易觉察的弧度。
“唉,谢妹妹还同我生气呢?此事我也确实是迫不得已,还请妹妹多多见谅。”
听这声音,却又多了几分委屈。
谢吉祥撇嘴冷笑,委屈什么呢?
见谢吉祥并不理自己,赵瑞也不怎么装乖卖委屈,话锋一转,倒是说起早间的事来。
“早上在码头,谢妹妹应当也瞧见那一桩命案,我此番前来,就是请妹妹鼎力相助。”
谢吉祥转身凝眸,认真看向赵瑞。
她长得喜庆,人又可爱讨喜,可如此板着脸的时候,却也叫谁人都惹不起的赵王世子心慌胆颤。
谢吉祥盯着他看,朱唇轻启:“不去。”
赵瑞大抵也知道她为何会拒绝,倒也不如何劝,只说:“那妹妹是否能说说,早晨那一瞥都瞧见什么细节,也好让我有些头绪。”
如果只是说说的话,谢吉祥倒是没那么抗拒。
她问:“本案由世子大人牵头?”
赵瑞一直在仪鸾司当差,官拜从四品燕京镇抚使,算是这些个勋贵儿郎中相当有出息的一个。
不过听闻他这差事全赖陛下顾念早去的孝肃皇后,平日里根本就不去锦衣卫镇抚司当差,相当地吊儿郎当。
却也没听说,锦衣卫也要越界管护城司和刑部清吏司的差事了?
赵瑞听到谢吉祥的问题,只道:“原是不用管,即日起便要操心了。”
谢吉祥没多问。
她抿了抿微红的樱桃唇,垂下眼眸:“我是看在淑婶娘的面子,才指点你几句。”
淑婶娘便是赵瑞的母亲。
赵瑞一脸认真,拱手道:“还请谢先生点拨,小生受教。”
谢吉祥没同他打趣,倒是颇为认真:“死者约莫三十至四十许,身高五尺,家境普通,大约生活在京南一带。她不是死于码头边,应当是顺着金顶山的开阳河流入运河,应当是昨夜落雨之前死亡。而且……”
“而且,她应当是死后才入水中,远观之腹中平平,未曾有胀气。”
早起那么一眼,就叫她
看到这诸多细节,分析出许多对错。
谢吉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才发现赵瑞那双乌黑的眼眸正定定看着自己。
他眼中有着旁人难以觉察的赞赏和开怀,却让从小一起长大的谢吉祥一眼看穿。
她一下子就扭捏起来:“怎么这般?难道我说错了?”
赵瑞收回目光,轻叹一声:“吉祥所言皆对,无一差错。我想再问吉祥一句,可否同我一起破案?”
谢吉祥沉默了。
她心中好似火烧,理智告诉她不要点头,可面对着送到眼前的案子,她却分外动摇。
若说想不想破案,她确实是想的。
可是……
赵瑞看出谢吉祥的挣扎,待要再说什么,家中忘记关紧的门扉却突然被外人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扑身而入,“噗通”一声跪在院中的水洼上。
“吉祥姐姐,求你给我娘讨个公道吧!”
第3章 慈悲语03更新:2020-09-02 09:09:18
谢吉祥也未曾想到,自己同赵瑞的话被隔壁的莲儿丫头听见了。
她略有些不解,却还是把阮莲儿搀扶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牵扯到了福婶?”
可阮莲儿却只顾着哭,根本没听到谢吉祥的话。
“你倒是说啊!你娘怎了么?要讨什么公道?”
阮莲儿颤颤巍巍起身,却哭喊着:“吉祥姐姐,我娘死了,我娘死了啊!”
因着她经常挨打,平日里都是畏畏缩缩的,轻易不敢大声同人争执,如此这般声嘶力竭,倒是吉祥第一次得见。
谢吉祥见阮莲儿几乎崩溃,说话也颠三倒四,便抬头看向赵瑞,她没说话,但眼中的询问却叫赵瑞一眼就明了。
赵瑞轻轻点了点头,对谢吉祥道:“经查,今晨于南郊码头出现的尸首是青梅巷一十七号阮林氏。”
谢吉祥心头一震,若死者是福婶,那么她刚刚的推论就全都说对。
她刚要说些什么,却听身边搀扶的阮莲儿发出一声悲鸣,她瘦小的身子不停抖着,好似整个人坠入冰窖中,冰冷不堪。
“那是我娘,我娘死了,我没有娘了呜呜呜!”莲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吉祥微微叹了口气,叫了何嫚娘过来搀着阮莲儿坐在藤椅上,这才取了帕子给阮莲儿擦脸:“你别急,待我问一问再说。”
若是旁人,谢吉祥一定不会再过问刑狱之事,但阮莲儿不是旁人,林福姐也不是旁人。
赵瑞同她一起长大,一眼便知她如何斟酌,见她微微垂下眉眼,手中轻轻抚摸着腰间的牡丹戏蝶荷包,便知她心中动摇。
如此甚好。
赵瑞低头品茶,掩饰自己唇边的笑意。
再抬头时,他面上重新恢复冷清,那一丝丝的笑意不过是昙花一现,只隐于无边黑夜中,从未展露人前。
“倒也不必谢小姐再问,今日本官前来,便是请谢小姐至大理寺一观,协助本官查案。”他指了指阮莲儿,“死者便是这位阮姑娘的母亲阮林氏,此番也要请至大理寺认人。”
阮莲儿刚经丧母,母亲又死于非命,她哪里有诸多心肠去推敲其中对错。
既然世子爷会亲自来请
吉祥姐姐,那吉祥姐姐一定能为她母亲查明冤屈,如此一想,她立即又跪了下去。
“吉祥姐姐,求求你了,求求你帮帮我吧。”
十四五岁的少女,哭得如同凋零的花,让人无端伤心。
谢吉祥一时间百转千回。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心软,可对上阮莲儿红肿的眼睛,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赵瑞不给她任何犹豫的机会,当机立断道:“不如先去大理寺察看一番如何?仵作还等在义房,未曾动手查验,就等本官领亲属一同前去。”
谢吉祥一听到查验两个字,心中便更是动摇。
这时,何嫚娘轻轻推了她一把:“早去早回。”
这一下,就把她整个人推出了心门之外。
谢吉祥这才下了决心。
她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几乎崩溃的阮莲儿,柔声道:“莲儿,今日世子前来,定也不是专为我的事,大齐律规定,若有命案悬案,须得家属到场认人,此番也需你家有人同我们一同前去。”
阮莲儿哭得什么都不知,根本没注意赵瑞说了什么,却对谢吉祥的话上了心。
她用袖子胡乱擦干眼泪,对谢吉祥道:“吉祥姐姐,容我家里去商议一番。”
谢吉祥知道她父亲整日不着家,家中只有弟弟在,但阮桂也算是读书人,在青梅巷中都是有名的聪明娃,阮莲儿倒是可以同他商议一番。
她点点头:“去吧,一刻之后在巷子口见。”
待阮莲儿出了门,脚步声由近至远,谢吉祥才看向赵瑞:“世子大人何时去的大理寺,又为何要去大理寺任职?”
赵瑞捏着折扇,淡淡道:“谢妹妹先去更衣,一会儿再说不迟。”
要去义房,自然要换一身不太亮堂的旧衣。谢吉祥回房找了一身已经有一两年光景的青竹衫裙,袖口做的窄袖,裙摆也没那么多褶子,穿在身上分外利落。
她在妆镜前看了看,见自己头上戴着奶娘新给做的山茶绒花,便也取了下来换了一根祥云桃木钗。
这么一打扮完,谢吉祥才起身出了房门,那双最是圆润温和的杏眼却直勾勾奔着赵瑞而去。
赵瑞淡然自若。
他起身抚平衣摆的褶皱,这才对谢吉祥道:“我家中情景,你是都知道的。
我父王是什么样的脑子,我那个继母又是什么样的秉性,你也都知情。”
赵王家那些烂糟糟的事,满燕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非赵瑞是个冰冷性子,又从小作为伴读陪伴皇子们长大,那些流言蜚语都能戳破他的脊梁骨。
他如此一说,谢吉祥便点头:“嗯。”
赵瑞垂下眼眸,嘴角也微微下压,看起来竟是有几分可怜之相。
“父王……父王总觉仪鸾司的名声不好听,便求了圣上,给我在大理寺寻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也好不辱没赵家的名声。”
这话听起来是真漂亮,实际上仪鸾司才是这帮天潢贵胄的好去处,上达天听,内训昭昭,威风凛凛。
赵瑞如此说,不过是为了全赵王的脸面。
谢吉祥听到他这般云淡风轻,心里便好似有火烧:“大理寺也是极好的。”
难得听到她劝慰自己,赵瑞微微一愣,他低头笑了笑,但那笑却并未收入眼底。
“是啊,大理寺也是极好的,最起码不会被人骂作彩衣狗。”
两人如此说来,时间便差不了些许,谢吉祥深吸口气,跟着赵瑞出了门。
一步踏出去,衣袂飘飘,枝叶遥遥,正是四月好时节。
但赵瑞的面容却迅速笼上一层寒冰,但凡有人被他那冰冷的眉眼轻轻扫过,都觉得浑身冰冷。
小院外面,守着的是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个二十几许的青年人,身上穿着干练的窄袖长衫,腰间一条软皮带,上挂一把青云剑,浑身皆是肃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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