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第44章 鸿雁伤06更新:2020-09-24 17:18:34
定国公府这门亲事, 自然是极好的。
金家只是商户,家中也并无官职,能高攀上定国公府这门亲事, 主要是因为二姑娘确实很优秀, 以至于定国公夫人一眼瞧中。
然而姑娘还没嫁过去人就死了, 也不知定国公府是如何得到的消息,这边官府的人刚到,那边定国公府就送来退亲书。
这实在太不把金家放进眼里了。
难怪金泽隆气成那样,他女儿尸骨未寒,未来的夫家就上赶着断了亲,这是要让她成为孤魂野鬼, 无处为家。
这是人家的家事,赵瑞跟谢吉祥便也没有多言,不过金泽隆到底大风大浪走过来,他很快就缓和了脸色, 对赵瑞拱手。
“让赵大人见笑了,”金泽隆苦笑道, “既然定国公府不认这门亲, 草民就得赶紧去跟人家退亲, 我们金家的姑娘,便是死了, 也不碍人眼。”
这话说得分外有骨气。
赵瑞也拱手:“金大老爷且去忙吧。”
能叫一声金大老爷, 已经是给足了金家脸面, 别看赵瑞惯常冷脸,好似谁都惹不起,可人情世故却分外通透。
谢吉祥轻轻扫他一眼,抿嘴笑了。
赵瑞低头摸了摸鼻梁, 抬眼看着脸色也很难看的金泽丰:“三老爷,若是贵府大姑娘和三姑娘从城外回来,请立即与皋陶司的校尉禀报,我等再来询问,时间紧迫,二姑娘的伺候丫鬟现在在何处?”
金泽丰心里还惦记定国公退亲的事,被他身边的年轻少爷提醒一句才回过神来。
他道:“还请大人见谅,人都在旁边的佛堂偏院里,老七,你陪着两位大人过去。”
金七少点点头,挥手让下人过来扶住金泽丰,然后便过来给赵瑞行礼。
“赵大人,这边请。”
这位金七少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大概同谢吉祥差不多大,不过身量很高,谢吉祥得仰着头看他。
感受到娇小推官的视线,年轻英俊的金七少扭头对她俊朗一笑:“谢推官,可有什么疑问?”
谢吉祥倒是没想到他如此敏锐,便也很直白道:“不知七少同二姑娘是否一母同胞?”
金七少摇了摇头。
“刚刚的三老爷就是草民父亲,草民跟二
姐是隔房堂亲。”
谢吉祥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就在这时,赵瑞突然顿住脚步,这么一个错步,他人就停在了谢吉祥跟金七少之前。
谢吉祥疑惑地看了一眼赵瑞,见他面色凝重,立即问:“怎么了?”
怎么了?
赵瑞淡淡瞥了一眼金七少脸上的笑容,轻咳一声:“七少爷,对于贵府二姑娘,你可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
金七少看着他防贼一样的目光,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道:“确实是有的。”
他倒是很上道,人家赵大人不乐意他跟小推官说话,那他就不说吧。
金七少指了指不远处的佛堂,一行人继续往前走:“草民这位二姐姐,可是我们金家的头一份,就连我大哥也比不过他。家里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她,是个顶有口碑的闺阁千金。”
金七少说话很有些门道。
他只夸金二姑娘好,却说金大少也比不过这位二姑娘,听着就有些怪异。
一般人家,便是商户,也是长子为重,不可能绕过长子专捧一个姑娘的。
便是二姑娘姻缘再好,她早晚都要嫁出去,家中的未来还在长子长孙身上。
赵瑞若有所思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金七少倒是很洒脱,他说:“草民一个爷们,倒也不知她们姐妹之间都有什么过节,大人要想查,得去问问草民的大姐和三姐,这三个姐姐整日在一起,她们比谁都了解我二姐。”
谢吉祥也看了一眼金七少,见他嘴角虽然挂着笑,但目光却很冷淡,大概便能知道这位人人都夸的金二姑娘,他自己是不喜欢的。
但谢吉祥跟赵瑞都没有再多问。
这种内宅兄弟姐妹之间的龃龉,若真的牵扯到案情,他们才会刨根问底,现在倒是没必要浪费精力。
一行人刚一进佛堂,就听到里面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
想必金二姑娘的丫鬟嬷嬷都已经知道了她的死信,正在哀悼主子的夭折。
因只是下人,倒是不必金家人如何盯着,金七少就直接站在佛堂门口,道:“两位大人请自便。”
赵瑞就跟谢吉祥直接进了金家准备好的厢房,一起坐在了主位上。
夏婉秋便迅速退了出去,不多时叫来了一个矮
个丫鬟。
这丫鬟看起来眉清目秀,仪态也很端方,一看便是贴身伺候姑娘的大丫鬟。
因着是个小姑娘,赵瑞便没开口,由谢吉祥来主导这一次的询问。
谢吉祥等她行过礼,才道:“你是慧珍?是金二姑娘的贴身大丫鬟?”
慧珍福了福,擦干脸上的眼泪,哽咽道:“是,奴婢自小伺候二姑娘,跟在她身边十年了。”
跟在身边十年,也就是七八岁就开始伺候人,对金二姑娘的事肯定很清楚。
谢吉祥便也不废话,直接询问:“慧珍,昨夜你跟舒嬷嬷一起陪着金二姑娘来的佛堂,整个过程可否入睡,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可知道?”
慧珍大抵也知道官爷会问昨日的事,她确实很悲伤,但刚才也已经仔细都回忆了一遍。
“回禀大人,我们姑娘最是虔诚,之前听说定国公夫人病了,便提前两日准备来福堂斋戒给夫人祈福,昨日午食之后奴婢跟舒嬷嬷就陪着姑娘来了佛堂,姑娘一个人进了佛堂里间,道要闭口斋戒,奴婢跟舒嬷嬷就只好守在偏房,等候姑娘叫名。”
一般这种年轻姑娘斋戒,大多都只能维持一天,这一整日都不能进食,可以简单喝一些清水,一日过后就会撑不住,但是这一整日还是能熬得过来的。
慧珍说着说着,又忍不住低头抹泪:“我们姑娘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她说要斋戒,奴婢们就不能劝,所以也不敢进去打扰。”
如此看来,这个金二姑娘是个非常在乎规矩的人。
慧珍道:“奴婢跟舒嬷嬷一直守在偏房,也不敢怎么睡,两个人换班瞌睡,待到昨夜亥时前后,奴婢突然听到佛堂里面传来猫叫声。”
谢吉祥微微挑眉,立即来了精神:“而姑娘可养猫?”
慧珍眨眼回忆:“养的,姑娘有一只乌云盖雪,可是粘人,听到猫叫奴婢就去询问,但姑娘说雪团闹着玩,不用担忧。”
佛堂里就金二姑娘一个人并一只猫,她跪得时间长了,自然会逗弄逗弄猫,这也在情理之中。
谢吉祥若有所思点点头,她不由想到金二姑娘裙摆上的抓痕,那个痕迹,很像是被猫儿抓的。
“那之后,你是否还听到佛堂里的动静?”
慧珍道:“没有
,那是奴婢最后一次听到姑娘说话。”
“你们姑娘,是否有什么仇家?”
虽然心里隐约觉得是杀人魔杀的人,但该问的还是要问,吴周氏是个普通村妇,她经常跟婆婆一起往来燕京与五里堡,也抛头露面做些小买卖,凶手能见到她并不奇怪。
但金二姑娘是个大家闺秀,她很少出门,即便是出门,去的也都是左近的相熟人家,她被凶手看到的机会其实不多。
因此,她若是真同人有血海深仇,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突破口。
慧珍没想到谢吉祥会问这个问题,她有些错愕,也有些回不过神,这个短暂的失神,让谢吉祥看出些许端倪。
她轻声道:“贵府中人人都说二姑娘和蔼可亲,温柔贤惠,你们家的大老爷和三老爷也说人人都很喜欢她,然而你心里却很明白,事情不是如此,对否?”
慧珍脸色骤变。
她浑身都颤抖起来,脸上也有些惊恐神色,根本不敢看谢吉祥的眼睛。
谢吉祥说得太对了,她们家姑娘到底做过什么,没有人比慧珍更清楚。
“慧珍,你们姑娘已经死了,”谢吉祥说,“她被人杀死在自己家中,年纪轻轻没了命,你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害死的她吗?”
慧珍当然想,姑娘有时虽功利了些,对她是一顶一的好,她在金家的地位,也比其他姑娘身边的大丫鬟要隐隐高出一截。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姑娘厉害。
但这些话若是说了,姑娘的名声就糟了,慧珍低低哭出声来:“奴婢……奴婢不敢说,若是奴婢说了,姑娘便是人不在了,也要被人指指点点。”
谢吉祥微微叹了口气,口气异常缓和:“你莫怕,这些只你知我知,本官来金家本就为查案,贵府家中的私事,本官自然不会过问。”
慧珍低下头,她犹豫了。
谢吉祥看了一眼赵瑞,赵瑞便把手里的扇子轻轻放到桌上。
只听啪嗒一声,慧珍微微一颤,随即便开口。
“其实……姑娘这门亲事,是有隐情的。”
谢吉祥眯起眼睛:“哦?”
慧珍不敢看她,只用蚊子般的声音呢喃,好似这样就不是在说姑娘的坏话。
“三个月前,大姑娘独自一人去金顶寺上香,在后
山的梨树林里救了一个人,当时对方昏迷不醒,大小姐心善,就让丫鬟把人带回了金家包下的斋房,让金家的小厮照顾了一夜。”
谢吉祥一听这话,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人是大姑娘主张要救的,也是她让自家小厮照顾的,可最后落了好处的,却是二姑娘。
果然,就听慧珍说:“当时那人清醒之时小厮刚好出去打水,落了腰牌在厢房中,那人取了便悄无声息离去。金家小厮的腰牌都一样,上面皆刻有金字,旁的什么都瞧不出来。”
所以,被救之人也只知道是金家的人救了他,具体是谁便不知道了。
“之后过了几日,定国公府开赏春宴,三位姑娘都被请去,大姑娘记性好,一眼就认出定国公世子便是当时那男人,同姐妹们讲了几句,我们姑娘便上了心,便趁着大姑娘和三姑娘更衣时,把救人的事当新闻同闺蜜讲了讲。”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所以,这一桩人人羡慕的姻缘,落在了金二姑娘身上。
慧珍说到这里,一脸紧张地看着谢吉祥:“大人,此事万万不能告知定国公府知道,我们姑娘可是喜欢世子爷,若是这桩亲事没了,指不定多伤心。”
谢吉祥古怪地看着她,最后叹了口气:“就在刚才,定国公府已经送来了退婚书。”
慧珍如遭雷击。
她浑浑噩噩地说:“怎么会如此?我们姑娘为了这桩婚事,费了多少心思?同姐妹闹了多少不愉快?怎么会如此?”
闹了多少不愉快?
谢吉祥眯起眼睛,对这个和睦的大户人家有了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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