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两人回了吴长发家,发现这一家人还在院子里坐着,只有小女儿百无聊赖趴在桌子上打盹,其他四个大人都沉默以对。
赵瑞并未说吴虎家的询问结果如何,只对吴大光李素梅夫妻二人道:“案子有些新进展,还请两位单独询问。”
一听这话,吴大光夫妻倒是没多说什么,吴韩氏却立即竖起眉眼:“为啥要问他俩?是不是老大两口子丧良心害了我小儿子?”
吴韩氏如此说着,就又要嚎哭起来。
赵瑞实在不喜这等泼妇做派,他微微皱起眉头,冷冷看了吴韩氏一眼。
吴韩氏那到了嘴边的嚎哭声戛然而止。
不得不说,
这个年轻的官爷虽然长得十分俊俏,可总是冷着一张脸,尤其那对凤目,瞪人的时候能把人心肝捅出血来,让人无端生出一股子害怕来,十分不敢得罪。
吴韩氏被赵瑞瞪了一眼,身边的吴长发又开口:“你个老太婆,瞎说什么话呢?就因为你这么偏心眼子,老大两口子才吃心。”
被父母二人如此编排,吴大光也面不改色,他小心翼翼扶起妻子,对赵瑞道:“大人,这边请。”
他请赵瑞他们进的是他们那边的右偏房。
刚一进去,谢吉祥就闻到一股浅淡的栀子花香。
她抬起头,看到堂屋里的桌案上,摆了一瓶白栀子,正幽幽散着香。
左侧的偏房也很干净,但同右侧吴大光家比起来,却多了几分温馨和妥帖。
李素梅也是个利索媳妇,她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在布置上也用了心思,挂在门上的碎花门帘,铺在桌上的拼花桌布,无一步彰显她的细腻心思。
对于看起来直爽利落的周紫娟,寡言少语的李素梅应当是个很内秀的人。
但话少沉默,却不意味着可以任人欺凌。
吴大光请赵瑞和谢吉祥坐下,然后才说:“草民大概知道,大人想问什么,是想问孩子的事?”
赵瑞余光看到李素梅紧紧攥起手来,把棉布裙捏得都是褶皱。
但吴大光就很坦然,他轻轻摸了摸妻子的手,让她松开已经红透了的手指。
“这事我来给你们说吧。”吴大光叹了口气。
赵瑞道:“有劳。”
吴大光大概没想到这个冷面的赵大人如此客气,便也道:“虎子应当已经说了,当时两家闹事,人太多太乱,不小心伤了我媳妇,以至于怀了五六个月的孩子就这么没了,我媳妇也大出血,养了小半年才养回了命。”
吴大光抿了抿嘴唇,声音也有些干涩:“那是个男孩儿,很漂亮。”
还没生下来的孩子,可能连五官都是模糊的,但人家父亲说漂亮,赵瑞和谢吉祥却也不好反驳。
听到吴大光的话,李素梅轻轻哽咽一声,低头擦了擦眼泪。
她看似柔弱,可这两天陪着家人,却也没有如何痛哭流涕,总是低着头擦眼泪,轻易不吭声。
只说起孩子来,才忍不住哽
咽一声。
吴大光脸上黝黑,他常年在码头上做工,风吹日晒,已经没了年轻模样,但他身上那股沉稳劲儿,却令谢吉祥和赵瑞印象深刻。
他说着伤心事,却也勉力不让人看出端倪,可见是个很内敛的人。
“我是长子,从小我就知道,以后父母得靠我来养老,我不能任性,也不能如同弟弟妹妹一般跟父母撒娇,”吴大光声音也不得不带了些颤抖,“可我没有想到,就因为我的懂事,让他们以为我可以随便欺负,我的妻子也可以任意欺凌,在这个家里,我们夫妻做牛做马,结果就养了这么一家子狼心狗肺。”
从昨日到现在,吴大光都没说过这么多话。
他这一句狼心狗肺,把偏心的爹娘也都骂了进去。
可见失去孩子之后父母的表现,令他心冷,也令他失望。
他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自己的家,有相濡以沫的妻子,他也想有自己的至亲骨肉。
可这些,都在那一日之后化为乌有。
若不是李素梅命大,当日便是一尸两命,他从此就成了孤家寡人。
吴大光说着说着,眼眶泛起红潮,脖颈崩出虬结的青筋,一看便知他怨恨难消。
“可我父亲说,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让大亮两口子跟我同素梅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我父亲这还算是好的,我母亲道是素梅自己不小心,同大亮两口子不相干,我们家能掏钱给素梅养病,就已经很是仁义。”
这话说得,字字都带着血泪。
“我心里多爱慕素梅,同素梅又多夫妻情深,这些满村子都知道,为了求娶素梅,我在南郊码头日夜打两份工,就是为了凑齐给岳丈的聘礼,素梅对我也好,成亲至今,她怕我晚上下工饿,总是等在厨房给我再下一碗面,她身子不好,娘家给送了鸡蛋来,都舍不得吃,非要给我打在面条里。”
吴大亮越说眼睛越红,仿若杜鹃啼血,哀伤不已。
“可他们,可他们都不拿我们夫妻二人当回事。”
是的,在这个家里,他们天生就是为了吴大亮两口子付出的。
吴大亮不着调,赚了钱都自己花费,但父母从来不说他,只说大亮聪慧,知道钻营。
周紫娟是
吴韩氏的远房外甥女,她在家里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每日连院子里的地都不扫,只知道忙自己屋里那点事,吴韩氏也夸她对大亮有心,是个能过日子的人。
心眼偏到这份上,虽然过分了些,但村里这样的人家比比皆是,吴大光哽咽道:“我原想,大不了以后我分家出去单过,便是被人戳脊梁骨,我也认了,谁叫我命不好。”
可千不该万不该,这家人连孩子都不让他们生。
“我知道,虎子媳妇当时看到了什么,从那一天过去之后,虎子媳妇看着周紫娟的眼神只有厌恶和防备,我就明白,那一日那么宝贝孩子的素梅,不可能是自己不小心。”
吴大光很诚恳,把一切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们一家人,是不会放过我们两口子的,若是我们分了家,谁为这个家卖命?赚钱养家,伺候一家老小的又能是谁呢?”
“现在,一切都如他们所愿了,素梅再也不能有孩子,我还得卖命给这对吸血虫养娃。”
吴大光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在嘶吼。
屋里屋外,一片安静。
就在这时,李素梅的声音响起:“大光,别说了,别说了,说又能有什么用?”
吴大光从来不忤逆妻子,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此刻听到李素梅几乎如同泣血般的声音,忍不住嚎啕大哭。
人这一辈子,图的不就是幸福美满,亲人有爱?
这些,吴大光全都没有。
他如何能不哭?
李素梅听到他的哭声,抬头看向这个轻易不哭的男人,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吴大光的脸很粗糙,摸上去都有些刺手,可李素梅却当宝贝似的,轻柔地抚摸着他,生怕弄痛他一般。
“大光,咱们不说了,说这些都没有用,你也别再哭了,”李素梅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看,我都不哭了,乖。”
吴大光哭得不能自已,却真的听了李素梅的话,声音越发低沉下来。
李素梅轻轻给他擦干脸上的泪痕,扭头看向赵瑞和谢吉祥。
“大人,其实当日,我知道是周紫娟撞的我,因为她我差点一尸两命。”
李素梅的声音很冷清:“我想不想让她死?我当然想让她死,不光是她,我恨不得吴大亮也一起死了才好。但人是不是我杀的?我这样的身体,又如何杀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谢吉祥:不就做个梦,还能顺便破案,多好。
赵瑞:吉祥怎么总是这么心大,万一对身体不好,万一有碍精神,万一……
谢吉祥:没有万一,破案第一。
赵瑞:焦虑.jpg
第48章 鸿雁伤10更新:2020-09-24 17:18:34
李素梅声音清淡, 在炎炎夏日里,犹如一股清风吹拂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她对于自己身体孱弱无法长时间行走的事实,也一点都不觉得难堪, 只是很平常地把事情叙述给众人听。
“谢推官, 实不相瞒, 我甚至连只鸡都杀不了,更遑论去杀人了。”
李素梅叹了口气:“我有心无力,而我丈夫大光则不在五里堡,所以我们两口子虽然都很想杀了周紫娟泄愤,却无法具体实施。”
“虽大逆不道,我也要说, 我很感激那个杀了周紫娟的人,”李素梅悠然地说,“她让我心里的那股子怨恨,终于有了出口。”
她说的都是实话, 谢吉祥刚刚跟赵瑞也一起分析过,李素梅有心无力, 没办法杀人。
但在这个吴家中, 他们两个人是最有杀人动机的。
谢吉祥沉默片刻, 突然问吴大光:“吴大光,你是否认识金虹盟的金二姑娘?”
吴大光微微一愣。
他似乎不是很明白谢吉祥在说什么, 少倾片刻才答:“这又是谁?”
谢吉祥认真看着他, 似乎想从他的神情中知道些什么, 但吴大光却直直回视她的目光,眼神中有着坦诚和淡然。
对于金二姑娘,他似乎完全不认识,也没有任何偏颇想法。
赵瑞垂下眼眸, 冷声道:“关于周紫娟一案,官府还有事情未曾查清,这些时日还请几位留在家中,不要随意外出,一旦你们离开五里堡,立即就会被捉拿归案。”
谢吉祥看了看冷淡严肃的赵大世子,也跟着点了点头:“如此,还请安心在家中等候。”
这个案子,看起来非常复杂,但每个死者的被杀动机都很清晰。
无论是周紫娟还是金二姑娘,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良善人。
她们自私自利,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而已对旁人的痛苦和煎熬不屑一顾。
可她们该死吗?没有人天生就该死。
谢吉祥跟赵瑞从吴家出来,站在篱笆院墙外,突然听到隔壁传来狗叫声。
农户人家,为了看家护院,几乎家家都养狗,突然来了这么多陌生人,村里的狗都炸了锅,一个比一个激动。
谢吉祥突然道:“咦,吴家没有养狗。
”
赵瑞也回忆片刻,道:“确实,他们家没有狗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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