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锥花
年纪偏小一点的时候,写作业,桑渴偶然看见那个布箱子,还会觉得满心欢喜,现在看见只觉得心里闷堵。
就好比她现在特别害怕许慧,害怕这类漂亮聪慧的女孩子,出现在裴行端的世界里一样。
她们轻轻松松就能生出一副能让裴行端喜欢的样子,但是桑渴不会。
除了对他好,用实际行动,她没有任何上得台面的优势。
她像朵雏菊,静悄悄的含苞,也静悄悄的隐没在无人知晓的地带里,生根,溃烂。
即便她这么纯粹独一,对他掏心窝子的好,但在裴行端眼中,只觉得她种种行为,做派,活像某个人,某个他一生中恨到不行的人。
要说桑渴此生唯一的不该,大抵就是遇见了裴行端。
她小时候看多了童话,看多了电视机里经历曲折坎坷最后也能走到一块的良人伴侣,譬如当年的小燕子五阿哥,紫薇尔康。
但现实就是现实,绝不会是童话,她既不是灰姑娘也更不会是白雪公主。
等到南墙越来越厚,等真真到她撞到头破血流的那天,她似乎才会明白,有些东西确实生来便不是她能肖想的。
*
镊子声渐渐停了,老医生又絮絮叨叨关照了好多,从今天开始往后一个月,每天都要用棉签蘸取酒精清洗外耳道,防止灰尘进入。
桑渴坐的时间有些长,忍痛好久,且膝盖不久前刚被处理过,从凳子上下来的时候脚底一阵虚浮乏力,差点摔。
下一秒,她的腰就被人托着,裴行端领口浅浅淡淡附沾的烟草味传进她的鼻息,他的臂弯揽住桑渴的腰腹。
他看着她,不多时又轻飘飘道,
“桑渴。”
“你确实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或是调侃意味,直接就是陈述句,且似笑非笑的。
桑渴刚刚稳住身形,听见后,整个人再度懵了,僵在凳子前方。
老医生听了这少年的荤话,气得看过去,却发觉气氛不对。
反倒是小姑娘像是说了荤话犯错的那一个,而那名少年一点罪恶感都没有,眉宇间嚣张且无谓。
老医生看了一会,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匆匆摘掉老花镜,准备开药剂单子。
*
领完药品离开医院,路上被他驮回去,桑渴在他后背上,一丁点都不敢动弹,就连喘气也控制在无声的范围内。
她害怕不小心的乱动,令他不快,自己会被生生甩出去。
甚至在某个路口,路边红绿灯交替的瞬间,桑渴会觉得,身下的人,无比陌生。
陌生到令她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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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偏执着迷
可一瞬间陌生感并不足以让桑渴彻底清醒过来,也不能令她及时止损抽身。
陌生归陌生,身子下边的触感却是真实的。
他们一块长大,一起经历的事情也都是真的,他的眉眼,他的气息,仍令桑渴觉得着迷,想一陷再陷。
桑渴难受之余仍充满着天真的骐骥幻想。
*
一路上两人都默着声,各怀心思。
到了下个路口,裴行端走的好好的,没成想突然就停下了步子。
因为他感觉到后背上像是有什么湿软冰冷的东西隔着衣服,从他脊背上轻轻一压。
突如其来的冰冷触感令他神经受到刺激,他条件反射地侧过脸,正好望见桑渴盛满无措的目光,以及企图掩盖错误,慌里慌张的小动作。
桑渴几乎在他扭头的同时,脸一白,小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小渴不是故意的。
说话间,她慌慌张张将一直揣在怀里已经融化成一袋子水的小冰袋给挪走。
刚才她没注意,冰袋不小心碰到了他后背的衣衫。
原来如此。
天际昏黄,街灯晃眼。
桑渴的脸惨白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并且看上去十分谨慎无措,仓促道完歉便低下头,不敢再跟裴行端对视。
裴行端听完她的道歉,扭动了两下脖子,桑渴圈住他脖颈的手腕微微僵了一下,裴行端感觉到了,若无其事地将她朝上面又颠了颠,想更稳些。
其实从走出医院正门开始,桑渴就不吱一声,动也不动,软软似无物一般的趴在他的后背上,要不是桑渴的一双胳膊圈住他的脖颈,裴行端还以为后面背着的是什么‘死物’。
但是裴行端又从未想过,他这后背除了桑渴,谁还能被他这样心甘情愿地背。
*
不过桑渴现在的模样属实让裴行端心生不喜,说的再难听点,她还一身脏。
身上衣物穿一整天了也没换,还在地面摔过跟头,抱着垃圾桶吐过,裴行端虽说没严重到上升洁癖,但也十分爱干净。
不舒服归不舒服,望见桑渴将小冰袋慌忙往袖子里塞,但是趴在后背的姿势限制了她,动作有些蹩脚,裴行端原想继续朝前走,不由得还是被她这副蠢样给逗乐了。
他又停下来看她,桑渴眼底的惧意还有胆怯昭然若揭。
裴行端又觉得莫名其妙。
她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又分明惧怕他。
不知道从哪个时间点起,她远不如小时候那般闹腾,也懂得跟他保持了一点距离。
以前缠他缠得厉害的时候,即便被他烦到推搡着说滚,用力关门被夹到手,也能挂着生理本能溢出的眼泪水,要死要活要跟他待在一起,哪怕就一小会。
等到后来长大些,知道收敛了,不幸的是又开始被裴行端牵着鼻子走,逼着她做这做那,她也不会拒绝。
裴行端不愿意过多回忆小时候发生的种种,盯着她手边企图藏起来的已经变成水袋的某样东西,抿唇轻哂:“不扔?”
“桑渴。”
“为什么不扔。”
他以为她早扔了,结果还一直藏着,跟个什么稀罕宝贝似的。
脖颈处被桑渴的碎头发扎到,裴行端觉得痒,便直了直腰,突如其来的陡度令桑渴本能更抱紧他的脖子,并伴随着一声惊呼。
裴行端听见这声惊呼后,笑意更甚,变得更想玩弄她。
桑渴的视线落在他线条利索的后脖颈,耳朵,半隐半现的鸦黑色睫毛,难受的咬住嘴唇。
下边传来他兴味盎然的调调:“说话。”
“桑渴,为什么没扔?”
明明裴行端是笑着在问她,但是桑渴却不能在他构筑的轻松氛围中云淡风轻起来。
“因为...因为...”
她因为了半天,路口绿灯都亮起来了也没能因为出个所以然。
因为是你给的,我想留着,就这么简单。
但裴行端给桑渴的感觉是,他似乎不能接受这样的理由,如果桑渴这样说出来,他肯定会觉得不快。
“因为什么?”
裴行端不依不饶,望见绿灯亮起,他脚下的步子又开始朝前迈。
桑渴说不出话,咬唇足足僵持了好一会,等到裴行端不再继续咄咄逼人地追问,桑渴天真地以为他放过自己了,于是尽量保持不动,不要让他察觉到后背上自己的动静。
她头一次觉得被他背在身上,眼前这条回家的路是这样漫长,没有边际。
短暂的沉默。
谁知,裴行端走了一会突然又开口了:“难不成,是把这玩意当成嫖资了?”
他一面说一面兀自笑起来,似乎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理由。
“桑渴,你可真有趣。”
桑渴听见后,刚刚缓和下来的心神再度被搅乱,上身微僵,袖子里半塞着水袋,她听明白这句话后,冷不丁开始浑身泛冷。
她觉得自己,似乎血液都开始凝固。
右耳堵着医用棉球,既听不见声音又时不时会觉得刺痛。
裴行端的后背明明很宽厚有力,走路也十分平稳,她一点都不觉得晃荡,放在以前被他这样背,她会兴奋一整宿。
但是现如今,裴行端轻描淡写的话语从她身子下边传来,在桑渴听来,却像是一把利刃在她心尖口反复凌迟。
裴行端的眼神已经落到前方去了,不再看向她。
桑渴的心跳声像在打雷,她一瞬间居然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不多时,裴行端说话的欲望被点燃,又抑制不住开始调侃:
“刚刚在你家,你在床上,你说喜欢我?”
“会一直,喜欢我...?”
裴行端眯着眼睛,他似乎在掂量不久前那番话的分量。
“真假啊,桑渴。”
他在笑。
“你玩我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骗我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我最讨厌被人欺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