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锥花
似乎是那个小男孩的眉眼像极了某个记忆深处的故人,触及到了桑渴心尖上的某一点。
桑渴居然问都没问就茫然收下了这束花。
小男孩红着脸送完就逃也似的跑远了。
花是新摘的, 浓情的红玫瑰。
象征着至死不渝的狂热爱意。
其实桑渴曾经也拥有过一朵花,用树脂容纳的, 永远都不会腐朽的玫瑰。
故人送的。
她有很多很多东西都遗落在隆城。
包括那只风铃, 陶瓷做的小泥人...
过了好一会。
“傅大哥,我们走吧。”桑渴揉了揉眼睛, 她不愿意再多想了。
*
准备入学的一切手续都很顺利,只是学籍问题有些难办, 桑渴至今还在隆城一中挂着高三没有念完的学历。
好在柯全舅舅也是那儿毕业的,轻易就联系上了他以前的老师。
众多老师中赵芙琴也出了力, 一听见桑渴的名字, 坐在办公室里的女老师失神许久, 波浪长发有些分了叉,上面依然是标配的墨绿色发卡。
窗台上的仙人球像是变了个样, 又或许是换了新的亦或者是旧物重生。
“那孩子的耳朵...”赵老师欲言又止。
全舅舅两地奔波, 事情终于是有了一点起色。
调学籍的过程很麻烦, 程序足足卡了两个多星期, 不过就在进程胶黏的当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续就像是搭了火箭炮, 阻碍一下子悉数没了, 很快桑渴的学籍就被成功转入宁市。
不过为了能进最好的附中,因此还花了好大一笔择校费。
可舅舅舅母却毫不在意,桑爹生前留下的钱财他们原封不动,留着等以后给桑渴做嫁妆。
桑渴这丫头极好养活, 一碗饭一口水就能生长。
是个人见着了都想要爱怜地摸一摸她的头,除却她不算完好的没有母爱的童年,中途失落的父爱。
小姑娘哪怕经历过这么多,依然干净漂亮。
他们抛却舅舅舅母的身份,是真的把她当亲生的孩子对待。
那笔赔偿金数额很大,一部分被桑保国还了看病所需的借债一部分被用作做手术的钱。
留给桑渴的依然还有很多,桑渴最初收到那张存折的时候,心其实是僵麻的。
因为她没法接受。
那几年来她愚昧、无知、像是一只无头苍蝇,妄图追逐远在瀚海苍穹尽头的雄鹰,却忽略了至亲。
她其实是该死的。
命运有时候真挺像那么回事,将一切都伪装的天衣无缝,伪装的理所当然,让桑渴觉得她不过也是那芸芸众生普普通通的渺小蜉蝣之一。
可是到头来桑渴却发现,原来她压根就不是,她是那个被世俗抛弃的异类。
但是桑渴已经很少去想这些事,她只想好好重新来过。
*
几小时过去,花有些蔫巴了,桑渴傍晚时忽然发现,扔掉手里的小人书匆匆去找了一个塑料瓶,将它留在水里养了起来。
做好一切后,桑渴松了一口气,摸一摸软软细腻的花瓣,又恍惚着想起那个送花的小男孩。
别扭的,脸红的,但是眼神锋利笃定至极。
他要完成这件事,为了某个人?
记忆绕不开树脂花。
巴掌大小的东西,蜂蜜色的树脂剔透晶莹,里面是一朵永恒不败的红玫瑰。
年幼无知的年代里,她究竟为什么会成为一只飞蛾?
明知是火,仍义无反顾。
因为那些音容笑貌,真真切切她是被偏爱过的。
裴行端。
裴行端。
裴行端。
桑渴猛地站起来,椅腿在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
她大喘气着抱着头,别想了!别想了!
他对你只有恶意不是吗?
那些怜悯施舍的好意都是你幻想出来的。
低下头冷不丁看见绑花带的底部颜色突兀的纸张。
惊疑不定中桑渴喘息着将那张纸取出来,手指微微颤抖。
他的字一如既往的好认。
“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桑渴愣愣看着这一行字。
她眼眶骤然发酸。
不知不觉盯着看这张纸条已经呆站了半天,舅母进来送牛奶她也毫无察觉。
*
准备入学的前几天,桑渴仍然时时跑去书店帮忙。
阚老太一听说她要重新回去念书,开心坏了,又起大早去市集买了一只母鸡回去煲汤。
搬水工个子较高,平头短发,蜜色的肌肤。
桑渴听见门外的车胎声立马放下手里的笔,主动去撑开门帘。
不料两张脸面对面时,双方都愣住了。
这是两年后,异地他乡旧人重逢,很不寻常的戏码。
蜜色肌肤的青年人不修边幅,唇瓣有些干涸皲裂,饶是入了秋他也只套了一件灰色的制服单衣,有碎皮的唇瓣颤动了两下,他的眼神开始火热起来。
人生有三大幸事。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
这样文邹邹的念头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就在青年人脑海里乍现了。
“桑...桑渴?”他语带激动的颤栗。
桑渴倒是没有他那样过分激烈的表示,但震惊是有的。
他是,杨培东。
很久没见了,桑渴记得他家以前很有背景。
可是现如今....
桑渴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这么巧。”杨培东挠了挠头,目光是掩盖不住的喜色。
昔日里平头个儿高的少年长大了,五官也变得有些不同以往。
桑渴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这样始料未及的碰面没有给她丝毫缓冲的余地。
但是昔日暴行他也在场。
不好不坏,不喜不厌,一个旧人而已。
场面静默了一秒。
桑渴说:“需要帮忙吗?”视线落在他身后的水箱。
“不,不用。”杨培东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立马将身后的货物搬起来,朝里运送。
桑渴又重新回到桌边,视线再没落到他身上。
写了几笔,有塑料袋摩擦的声音。
桑渴冷不丁想,如果按照正常的时序他此刻应该在念大学,可是...
她摇摇头,收敛思绪,接着看书。
杨培东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别的噪音。
东西放完该走了,他却有些欲言又止。
桑渴笔尖微滞,将脸再度抬起来。
“多少钱?”她要去掏腰包。
“不用,都是老同学。”他声音极低。
老,同,学。
桑渴依然在找钱,又问了一遍:“多少钱?”
杨培东觉得桑渴跟以前不同了,具体哪儿变得不同他也说不上来。
他站着犹豫了一会,小声说:“一,一百。”
“给。”
桑渴将两张五十递了过去。
杨培东看着横在身前的一只手,白皙的,根骨分明的。
他眼神颤了颤,缓缓将钱接了过去。
桑渴再度回到位置上,准备写会儿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