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素流年
时间逐渐让她洞悉了自己的内心,然而,冰冷的现实却告诉她,这份爱的艰难险阻之多,即便她隐隐知道,他也如她这般默默地爱着。
所以,对于苏暖来说,陆暻泓是开在彼岸的花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是在水一方的伊人,朔回从之,道阻且长,朔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那跟幻想是同一境界的,苏暖想,如果她还是几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或许还会不顾一切地去摘取陆暻泓这颗危楼百尺之上的星辰。
然而,她身上的枷锁太多,沉重到压得她喘息不过来,她如今是被束缚的“普罗米修斯”,没有了随心所欲的自由,该怎样去伸手?
也许有一天,她会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然而她现在,别无选择……
伸出的手慢慢地推开他,光裸的脚板往后一退,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内心觉得疼痛而忧伤,仰起脸,清盈的眼眸迎上他略微不解的眸子。
“我要回瞿家,去继承魅影,可能会夺走原本属于宁儿的一切,虽然我没什么高智商,和像你们这样的人打交道只有输的份。”
她憨憨地笑,水润的眼睛望进他的眸底,她的脚在不断地缓缓往后退:
“可是我别无选择,因为我父亲等不了很久。”
陆暻泓没有听见任何一个字,也许他听见了,却是未放到心上,他一双眼只是盯着她光盈的脸和不断后退的步伐。
他忽然想起了她从小极差的平衡感,动不动就摔倒,那是她的父亲未及时教会她走路的结果,他的胸口剧烈地抽痛,分不清情绪地难受。
当他被认为是语言天才而享受着妙语连珠的赞赏时,苏暖应该刚出生没多久,那时候的她,是如何长大的?
他回忆起青岩门那个贫瘠的地方,看着苏暖笑吟吟的脸,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幅的画面,他看到一个稚嫩的孩子到处爬着,在那石堆旁或草堆下,玩着,睡着,哭着。
没有大人在一边疼爱地陪着,孤独着小小的身影,坐在冰凉的泥土上,仰着一张懵懂的脸,清澈而纯真了眼神。
他觉得她应该被捧在手心好好珍爱,她是他心里爱着的女人,他恨不能将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搬到她脚下。
只要她想要的,他都愿意去给,哪怕不曾是他所有的,如果她开口,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为她得来。
她不需要这么辛苦,她遭遇了那么多的苦难,如今遇到了他,理应在他坚实的羽翼下,安然快乐的生活,而不是被卷入更大的漩涡之中。
陆暻泓皱眉看着她,苏暖就像猜到了他想开口说什么,抢先一步浅笑说道:
“你不应该成为那个阻碍我的人。”
他的喉结动了几下,终究没有说出他想好的话,当他对上那双水泽哀伤的凤眼,唯有沉默以对,无法抑制自己的心痛。
“你一直是个完美的男人,值得更好的女人共度余生,反正爱很容易就能被忘记,虽然现在还会心痛,但那只是暂时的……”
她望着他的眼神开始模糊,淡淡飘渺地笑,那样的话,听上去很令人抑郁,也令人气愤,因为言语间是对爱的轻蔑质疑。
陆暻泓没有说话,苏暖怔怔地呆愣了几秒,随后笑了笑,也意识到该给彼此一个缓神的空间,便转过身,望向窗外放亮的天际。
在她的世界彻底万籁俱静之前,她的耳畔响起清冷而坚定的男声,也让她诧异地回头看向那门口的男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我们结婚吧。”
她仅仅认为这是一句玩笑话,或是他被她气得语无伦次后的冲动,所以她很快便恢复了淡定的冷静,笑笑:
“我觉得你该先睡一觉,那样才会有清醒的思维意识。”
“和我结婚。”
“你在开玩笑吗?”
苏暖笑得有些没心没肺,只有她自己清楚,内心紊乱的跳动是怎么回事,她眯着一双本就青媚的眼: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她有些困了,于是在窗前的沙发上坐下,抱着一双纤细的腿,但是她无法入睡,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眺望着外面的景色,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你不是想要回瞿家得到权势吗?和我结婚,不过是让你的目标更进一步,陆家的地位不比瞿家低,嫁给我只会让你在瞿家更游刃有余;政交圈也不会不卖给你面子,自然不会再有人敢暗中动手脚对付牢里的苏振坤;甚至是魅影……”
“你这是在引诱我吗?”
苏暖眯着一双眼,嘴角挂着几缕笑,恍惚而慵懒,她将疲惫的身体靠在沙发背上,望着门口的男人微微出神。
“我可以让你利用,如果哪一天你发觉我再也没有了价值,可以随时离开,但是现在,和我结婚,即使不爱也该抓住机遇,去得到你想要的。”
“不要。”
她回答得那么快,比任何一次的决策都来得快,不考虑,不犹豫,也不答应。
忽闪了下眼睫,便做出了回答。
门口颀长的身影有一瞬间的失神,却没有因此而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苏暖从沙发上起身,踱着懒散的步子,走到玄关处,看清了那张明晰美丽俊脸上的不可动摇,那样的执拗,是她见所未见的。
她微笑着说:
“你出现得太晚了,如果九年前我遇到你,也许我就答应你了,但我不确定,那时候的你会不会对我不屑一顾?”
陆暻泓低头看着她染上浅笑的眉眼,伫立在那里,淡若一滴融入荷塘的墨:
“出现得晚也好过从没出现过,现在答应和我结婚,你得到的只会比九年前的多。”
他突然变得固执,这样的固执令她不知所措,然而依然用笑掩饰着真实的情绪,她被吻过的唇似那墨荷上的一点朱砂:
“我说不过你,所以我打算睡觉了。”
“我爱你。”
突兀的表白打断了她笑呵呵的假面,她所谓的从容瞬间开始皲裂,看着陆暻泓认真而渲染着忧郁的清隽眉眼,她强压下澎湃的心潮:
“我很遗憾。”
苏暖转身,便拉过门把,想要关上房门,昏暗的房门阴影打在她的脸上,遗落了她眼角悄然落下的泪珠。
我爱你。
是一句很矫情的话。
她听得心头淌出血液,呼吸得泪眼摩挲,心痛的感觉,铺天盖地朝着她瘦弱的身体袭来,苍白的唇瓣被狠狠地咬住。
爱一个人,不是该竭尽全力呵护着他吗?她又怎么能利用他?顾凌城当年对她做的,她怎么可能残忍地对他做?
快要阖上的门被倏然推住,走廊上的灯光从她的背后倾洒过来。
“为什么不和我结婚?”
平淡的质问带着陆暻泓专有的颜色,静默的,雪白的,无声的。
他对她而言,是一个澄澈的蛊惑,她没有多少理智去抵挡,却也不愿去毁了他,于是总想用冷漠的言语去拒绝他。
她快速地回身,一双晶亮的眼睛水盈盈的,却不是楚楚可怜的娇柔:
“你不该执着于这样的问题,等你睡一觉醒过来,也许会觉得现在说的话只是一场荒谬的笑话,既然是这样,你还要继续吗?”
“你不相信我?”
苏暖转开眼,不去看陆暻泓蹙起的眉头,不去望他的深邃的眼睛:
“相不相信很重要吗?现在,请你放开手。”
她的声音略显沙哑,然而他始终没有将搁置在门上的手拿开,不让她关上门,两个人僵持着,仿佛都是意志坚定的人。
“你觉得我还会让你再离开我的视线吗?”
第三十六章 只要你愿意
苏暖仰头,看到陆暻泓的眼底,一片璀璨的星空,她淡淡笑弯了嘴角:
“你担心我会做出什么害人害己的事?”
陆暻泓沉默了一下,俯视她俏丽面容的目光浓郁了认真,然后又移开了眼,许久之后,他却忽然开口:
“是我,一刻也不想再离开你。”
这样的情话对于陆暻泓来说,有些羞于出口,甚至比那一句“我爱你”还来得矫情肉麻,他的耳朵因为内心的激动而泛红,蔓延至脖颈。
苏暖瞅着陆暻泓白皙俊脸上的粉红,感觉就像是一支腊梅开在了一片浩渺的雪地里,美丽而干净,令她想伸手掬起护在怀里。
然而,她终究没有真如想象的那般,踮起脚尖去捧着这张过分美丽的英俊脸庞,只是轻轻地点点头,做出了然的表情。
“放心吧,我比看上去坚强很多,非常的坚强,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回到瞿家会被排挤得毫无生存之地,况且,瞿弈铭答应了要照顾我。”
苏暖说完这句话,陆暻泓忽然正色,神态认真而朦胧,眼神看上去就像是深邃不见底的一潭清泉:
“暖儿,我对你当真了,结婚不是玩笑话,是认真的决定。”
他的这句话让两个人同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里,苏暖再也找不到逃避的理由,他的认真让她的笑逐渐地稀薄起来,直至恍惚了一脸的茫然:
“即使我不爱你,也要和我结婚吗?”
“嗯。”
他的眼睛凝望着她飘忽的眼神,忽而勾起嘴角,修长的手覆上她的发顶:
“总有一天会爱上的,我愿意等,只要你还留在我的身边。”
他不再严肃地凝重,而是春风不度地浅笑,看着她倏尔抬起的头,顺势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摩挲着她的发丝:
“让我成为你的依靠,抓住我好吗?”
她的脸被他按在他的胸口,淡淡的清冽雪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越过他的肩头,怅然地看着走廊墙壁上的油画,逐渐朦胧了视线。
苏暖闭上双眼,她需要冷静一下,冷静到自己可以云淡风轻地面对陆暻泓突如其来的表白,冷静到可以放下所有的包袱,冷静到……愿意去推开他。
她轻抬起的手却环住了他的腰际,贪恋地呼吸着带有他味道的空气,明明说好只是一会儿,她却似乎再也舍不得去放开……
抓住他,一个声音在心底嘶吼,抓住他,苏暖从沉迷的思绪里回过神,从陆暻泓的怀里离开,刚想去推开他,便听到他低低的声音:
“我不会半路抛下你,也不会半路死去,我会一直陪着你。”
苏暖蓦然低垂下头,眼眶内滑出的一滴液体沾湿了他的西装,晕染开大朵的水花,她何德何能,值得这样优秀的男人如此地爱护?
感觉就像是潮湿阴暗的黑匣子,突然被和煦的阳光照亮,温暖得让她一颗心害怕地颤抖起来。
她很怕,她担不起这样的爱,也很怕,有一天陆暻泓会再变成另一个陆少晨。
她辜负了少晨,这是她心头这一生都难忘的殇,她也常扪心自问,如果少晨还活着,她会和他生活在一起吗?
从前,她一直给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现在,她终于明白,却喊不出声音,爱和喜欢终归是不一样的。
她是喜欢少晨,却给不起他爱的承诺,然而,此刻,她爱着某一个人,却同样给不起。
愣愣地趴回陆暻泓的怀里,她说不出话来,无法拒绝,也无法应诺。
陆暻泓会留下这个结果无可厚非,从她抱住他的那一瞬间,便注定了无法再将他推出房间,任由他霸占了她的床。
静躺在他的怀抱里,苏暖侧卧在床边,身上盖着被子,有一只手轻轻地搭过她的枕边,骨节优美的手指安放在她栗色的发间。
苏暖睁着一双眼,没有入睡,她听着身后细匀的呼吸声,感觉到温热的身体紧紧地贴着自己,目睹了温煦的晨光倾泻了满床,正慢慢地侵润整个房间。
她忽闪了下眼睛,忽然听到睫毛扑打眼睑的声音,那样地清晰可闻,在这个别样安静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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