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素流年
男孩瞟了一眼她的手腕,努努嘴,哼哼道:“你现在心里想的那个人啊。”
“不是!”苏暖很淡然地笑着,拿起一角的面包塞进嘴里,“我为一个男人自杀了很多次,但是现在我爱的是另一个男人!”
她转过脸看着男孩,扬起下巴,就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怎么样?我就是很滥情,三心二意,你要是不高兴就咬我啊!”
男孩被她这样鄙视地一挤兑,有点委屈起来,夺过苏暖手里的面包啃起来“我不就是好奇吗,那么凶,至于嘛,爸说的没错,女人都是小心眼的动物。”
说完起身拍拍屁股,转身离开小房间,再出来的时候却端了一碗方便面,笑嘻嘻的:“哎呀,是辣牛肉味的,最后一碗”
苏暖闻到面香,一咽口水,把干面包一扔,跑过去夺过碗就吃起来,狼吞虎咽的样子看得男孩呵呵地大笑,指着苏暖满嘴的红辣道:“这碗面本来就是给你吃的,你抢什么啊,一点也没有女孩的矜持。”
苏暖根本不厉害他的嘲讽,只是埋头一筷一筷吃着面,最近她总是吃不下什么东西,却惟独喜欢吃酸辣,此刻被辣椒味一刺激,胃口变得出奇地好。
“说说,你现在心里爱的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男孩的表情几近谄媚。
苏暖便开始回忆,停下吃面的动作,捧着大碗坐在小凳子上,表情却是无限幸福,唇角萦绕着宁静的笑容,然而眼神却是淡淡的忧伤:“他是个很完美的男人,很多人都说他冷情凉薄,可他却为了我做了很多不可能的事,我最终也不可免俗地爱上了他,也没想到我也因此而真正长大了。”
“只是,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法在一起。”话锋一转,苏暖听到自己喉间咕噜的声音:“不过,曾经我也爱过另一个的男人,为了他自杀很多次,因为他不爱我,因为他我失去了太多,像我这样的人,完全自作自受。”
说完,一笑,又自顾自吃起来,似乎此刻在享用的是高级餐厅里的美味佳肴。
苏暖吃着吃着,忽然听到男孩开口:
“其实罗密欧的第一个恋人并不是朱丽叶,而是一个叫罗丽莎的女孩,罗密欧一直深深爱着罗丽莎,可是罗丽莎却一直没有回应罗密欧,她以为罗密欧会一直这样,永远徘徊在她的身边。”
“罗丽莎却从没发现罗密欧的痛苦,后来罗密欧为了见罗莎琳而混入仇家凯普莱特家的舞会,谁知在派对上第一次见到了凯普莱特的女儿莱丽叶,对她一见钟情,上演了一场伟大凄楚的爱情,而罗丽莎就这样在罗密欧的记忆中慢慢被淡忘了。”
苏暖抬起头来,看着他,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说:“没有人怪罗密欧滥情,反而认为他是情圣,每一次他都爱得深刻入骨,直到他找到灵魂里相属的那个人,他愿意为那个人付出生命,并且最终也做到了。”
苏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出眼眶,噼里啪啦地掉在汤面里,她低下头胡舌抛擦拭了一遍,然后才抬头看着满脸担忧的男孩笑笑:“呵呵,没想到这种泡面这么辣啊!”
男孩看着她强强压抑的哽咽,无声地轻叹息,仿佛看懂了她摩挲眼中的难过,递上纸巾:“可别把眼泪掉进饭碗里,眼泪里有毒素,你这不是变相自杀吗?”
苏暖被逗得破涕一笑,接过纸巾胡舌擦了一下,她只是忽然想起了陆暻泓,并且为此而心痛,她或许该回去,可是她害怕,害怕顾凌城的决绝。
一旦她出现了,她所要面对的难题足以让她发疯,于是,她学会了逃避,宁愿躲在这个战火四起的国度,也不愿回去遭受内心的煎熬。
吃完面苏暖问男孩:“明天我们要做什么啊?”
“明天我要运救助物资,你就在家里等着,物资到了,你就负责把他们发给孩子们吧。”
“嗯。”苏暖点头,又笑:“家?你把这里当家?”
男孩得意洋洋地打哈哈:“哥哥我四处为家。”
苏暖一筷子敲到他头上:“没大没小!”
男孩夸张地叫疼,然后又悄悄靠上来,凑到苏暖耳边怪兮兮地询问:“哎,姐……”这小子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上来就套近乎,苏暖翻了他一记白眼,却也不再赶他走:“你相机里的那对裸体男女是谁啊?”
“什……,什么裸体……男女?”
苏暖有些错愕,不禁握了握胸前的相机,她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动了自己的宝贝相机,思绪峰回路转间男孩还一个劲地在那里得瑟地哼哼:“就是站在一土丘上的那张,满天星星那张,有一个明星一样好看的裸男的那张,哎……那个女的…那样的身材……”男孩的眼神上下一转,忽而盯着神情怪异的苏暖放大瞳孔,手指指着苏暖不敢相信地大呼小叫:“应该不是你吧?”
苏暖被他这么大声一喊,脸上染上两块红晕,却是气得炸毛,起身就追着他打。嘴里喊着:“谁让你乱翻我东西!”
“哇,看来真的是你,没想到呀没想到!”
“给我站住,看我不教训你个不听话的小鬼!”
“说我小鬼,你自己也大不了我几个月……,”
两个人在院子里追来逐去,乱哄哄的,却是另一番轻松的快乐。
她的生命里人来人往,爱爱恨恨,喧喧闹闹,到最后,还是一个人。
苏暖告诉自己:一个人,才是生活的真谛。
并非孤绝的单身只影的一个人,而是灵魂里感情上真正独立的一个人,无论被多少人包围,也无论被多少人隔绝,都是一个人。
这才是人类真正应该有的生活状态。
一一一一《新欢外交官》一一一一
和男孩似乎从一开始就很熟,男孩也从一开始就追着她一声声姐又姐的叫,彼此仿佛认识了很多年似的,对于素来不喜和陌生人亲近的苏暖来说是个奇迹。
男孩叫张杰明,新闻系毕业的,跑来战区,做很多反战工作,也帮助战区儿童,为的不过是一腔热血,和苏暖这样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的人完全不一样。
后来苏暖也努力参与,给当地的孩子分发救助物资,给他们拍照,有时候也跟着张杰明一起潜入游行队伍中,拍下一些激烈的冲突现况。
有时候子弹擦着耳边飞过去,苏暖吓得心脏都不跳了,发誓下次不要来,然而还是一次次的来,一次次地在生与死的边缘游走,不亦乐乎。
没办法,谁叫她上了贼船,而且正义感和同情心泛滥成灾,再次被张杰明嘲笑为“超级滥情的女人”。
有时候物资紧缺得厉害,而空运忽然中断,那些孩子饿得哭泣,然后饿得沉默,她想尽办法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做成饭,喂他们,后来她自己也饿。
于是开始想念城市,想念城市里喧闹馨香的菜馆,想念有陆暻泓陪伴的日子,她努力劝着自己去放下,然而往往是越劝意志力越加顽强,铭记得越发清晰。
往后的一个月,苏暖累得够呛,也时常饿得腹部疼痛,连喘气都艰难,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一开始以为是大姨妈,后来才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这样一阵阵难受的疼痛已经持续了好几天,尤其是今天,她今天的状态格外的不好,时而疼得一秒也站不住。
结束工作后,坐在低矮的庭院里等张杰明回来,她饿了,非常想吃东西,最近的食量也大增,但她依然不会做饭,需要一个保姆为她准备一切。
身后有军靴的声音传来,苏暖的心跳一滞,她不知道是敌是友,也打不起这个赌,她还是怕死,所以起身擞腿就往房子里跑。
“苏暖!”她听到一声激动而气愤的吼。
苏暖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不是为了那个声音,只是她感觉到自己两腿间忽然一热,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低头一看,两裤管的妖冶血红她抬头看见了顾凌城,他就那样站在院门口,也发现了她的异常,苏暖又低头看看自己裤子上的鲜红,人便软了下去,却是跌落在一双结实的双臂间。
苏暖还是晕血,很奇怪,有这样怪癖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在这个时时处处充满杀戮危险的地方一呆就是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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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苏暖消失那一天就开始寻找,带着一腔的怒火寻找,三个月后终于找到。
如果不是他无意间在新闻晚报里看到报道巴以冲突的一张图片,苏暖蹲在硝烟弥漫的街头,正在给几个穿着破落的小孩子拍照,一脸安宁的徵笑。
他连夜找到报社,不顾他们的工作人员是否已经下班,强行要求查看图片的来源,最后发现是一个叫张杰明的志愿者拍摄的。
他考虑徘徊了很久才搭乘飞机过来,也曾在踏上机舱的时候,一度担忧自己会不会在这个矛盾激化的国度莫名其妙被一个子弹打中脑袋。
可是,最终他还是来了,听从内心的驱使来了,并且真的见到了她。
她穿着土得不能再土的衣服,脸上花里胡哨的灰尘,中性妖娆的梨花头成了一个鸡窝,并且在见到他的瞬间就立刻晕了过去。
他联系到大使馆,派车把苏暖运往市区医院,苏暖的唇起了皮,并且很苍白,眼圈下是浓重的青黑色,他把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抱住,隐隐地担忧着。
那天她再次跑来跟他谈判,求他放了陆暻泓,他简直不能相信她竟然会有这么坚定的意志力,一次次的失信于他,却又一次次地为了别的男人恳求于他。
她怎么就认准,他一定会答应她的请求,就这么轻松地放过在他胸口划下一道一生都难以愈合的伤口的男人?
男人远没有女人想的那样大度,他们总是在暗地里斤斤计较,尔虞我诈地对付着对方,况且,他没冤枉陆暻泓,看了那些资料他就知道里斯特给他的证据全部是事实。
然而苏暖却铮铮地相信着陆暻泓绝不可能做违法的事情,只因陆暻泓对她说了三个字,相信我。所以她真的相信了,不遗余力地相信。
于是他给了她一巴掌,他无法容忍她那么坚决地替另一个男人辩护,尤其是在他面前。从前,苏暖的那些辩护和坚定的相信是属于他顾凌城的。
无论他做了什么,苏暖都坚定不移地相信他。
现在,她似乎是把爱都给了陆暻泓,甚至连一丁点也没给他刹下,无论他多么努力,多么用心,她都不曾再看他一眼,她的眼里只有那个叫陆暻泓的男人。
所以他忍无可忍地甩了她一巴掌,甩得她嘴角出血,苏暖却径直腾地一声在他跟前跪下来,哭得稀里哗啦,她从没有这样哭过,尤其是当着他的面。
她好像是真的害怕,害怕得双手不住地发抖,她断断续续地讲述如果那些证据浮出水面陆暻泓会遭遇的危险,眼泪没有停止过。
即便是当年为了苏振坤来求他,她也不曾这般伤心绝望,望着跪在脚边卑徵的苏暖,顾凌城听得心里酸涩,似乎有一把匕首狠狠地扎进他的心口,她每说一个字,就往他的心头用力地深入一寸,直到将匕首全部没入他的心脏。
这个傻女人,她难道不知道她越是为了别的男人求他,他就越生气吗?
他要让陆暻泓永世不得翻身,身败名裂,永远得不到她!
他依然记得她说的那些话,每每午夜醒来也记得他们的对话,她说:“我会离开的,不会再出现,只要你可以放过陆暻泓,我可以走得远远的,愿意消失在天涯海角。”
见他无动于衷,她继续努力地说服,她说她已经求过陆家的人,只要顾凌城放弃对陆暻泓的指控,销毁那些证据,陆家人也会既往不咎,甚至欠他一个人情。
顾凌城从她的话里听出很多问题,她要离开,从此消失在所有认识的人的眼前,没错,她是这个意思,但是,她以为一走了之就能解决所有的矛盾吗?
然后他冷冷地对她说:“我要你留下来,一辈子呆在我身边做个情妇!”
这是唯一的条件,也是最残忍的条件,苏暖几乎没有犹豫,当她听到曾经这个让她在求他救苏振坤时头也不回就会离开的条件,她连连点头,说好。
整家甚至也来找他,为了苏暖,瞿弈铭竟然也低声下气地请他不要指控陆暻泓,瞿弈铭对他说,他有什么要求尽量提出来,只要瞿家办得到都会去做。
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和苏暖的约定,那是他埋在心底的秘密,耻于说出口的秘密,却也是他内心最真实渴望的秘密。
最终顾凌城私下与陆家和瞿家达成协议,然后他将动了手脚的指控证据交给了国安部,并且想办法让陆家伪造了一些信息,让调查漏洞百出,一切打点得妥妥当当,只等案件结束陆暻泓就可以安全从国安部出来。
可是,苏暖却忽然消失了,他发誓一定要抓她回来,这个小骗子!
她再一次地欺骗了他的感情,当他兴致勃勃地回到家,只看到一屋的清冷黑暗,她甚至连行李也没拿,或许她一直跟着他,确定陆暻泓没事了转身就跑了。
顾凌城怒极反笑,他坐在沙发上,抓乱了一头短发,扯掉整齐的领带,点染一根烟在暗夜里抽着,突然觉得很好玩。
这样的逃离简直超过以往他们所有的游戏,令他觉得刺激,令他觉得紧张,令他充满斗志并且心痛无比。
然而他并没有任何损失,他甚至成功地借助这一事件,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地位,以及财富。
为了成功,他可以小小牺牲一些,即使是一线机会,他咬住就不会松口,他相信是陆暻泓自己,为他制造了这个机会。
即便是这个让他喜怒无常的女人,也是陆暻泓亲手把她推到了他的身边回想起几个月前陆暻泓突然发疯地闯进他的办公室,和他一脸坦然相比,陆暻泓的脸上是难掩的愤怒和焦急,再也不是那个沉敛情绪不外露的深沉男人。
陆暻泓让他把苏暖交出来,他似乎认定了是他藏起了苏暖,他并未否认,只是指指展览橱窗上的赛车模型,如果陆暻泓赢了,他就把苏暖交出来。
赛车时陆暻泓终究赢了他,超乎他的意料,因为陆暻泓的不知死活,他为了苏暖竟然连生命都置之度外,所以这个清冷的后来居上者又赢了他。
陆暻泓始终可以赢他,若苏暖真的在他身边,此刻她应该跟着陆暻泓离开。
这一认知让他不可遏制地握紧拳头,看着陆暻泓眉边不断渗出的血液,他长久地嘲笑,只有一句话:“你要疯了吗?”
陆暻泓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盯着他,让他兑现自己的承诺,然而他却在陆暻泓的眼里看懂了,陆暻泓是真的疯了,疯得失去了痛觉,他只想抓住苏暖。
苏暖如果看到从翻掉的赛车里爬出来的陆暻泓,恐怕会更加坚定地选择这个男人,可惜一切都晚了,他知道,苏暖走了,任何一个地方都找不到她于是他和陆矇泓制定约定,如果谁先找到苏暖,另一个人就不准再出现在苏暖面前。
但陆暻泓却没有应允下,他只是无声息地转身,不答应和他做任何的约定,如来时那样,急匆匆地开车离开,额头是被他自己遗忘的血色伤口。
陆暻泓不愿意让苏暖从自己的生命力消失,所以他变得胆怯,他可以跟顾凌城赛车,可以拿自己的命去赌,却惟独不能用苏暖来下注。
顾凌城只是望着自己的手心怔怔出神,他爱得难道真的比陆暻泓少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他爱苏暖,很爱,爱到日夜痛彻心扉,爱到面对苏暖时唯有沉默以对。
只是这份爱,他一辈子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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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勒斯坦的医院相对于中国有些落后,苏暖被拉进急诊室,顾凌城也跟了进去,但很快就被当地的护士赶了出来,并且拉上了雪白的窗帘。
他坐在走廊上,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找到她的喜悦,相反是无比的沉重,这是连他自己都无法诠释的感受,一生都未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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