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素流年
苏暖笑笑,然后擦肩而过,便听到聂晓颖的声音:
“那么苏振坤呢,他对你来说,是不是同样不构成威胁?”
----《新欢外交官》----
“苏振坤被关押在F市的重刑监狱里,虽然是无期徒刑,最起码人还活着,你当然应该知道,为了宁儿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直到再也跑不动,苏暖气喘吁吁地站在路边,俯下身,双手撑着膝盖,眼眶内积蓄的泪水倒涌,心口里涌出大朵的风,黑暗阴冷。
多么滑稽的惊喜,她的父亲竟然还活着,却唯独她一个人蒙在鼓里,难道父亲对她的怨恨真的深到不愿再看她一眼吗?
不可能的,即便她当初做错了事,父亲也不可能这样对待她,他只是为了不让她担心而已,只是为了让她苦难的生命不再有任何的牵挂。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她让自己笑了一下。
苏暖,笑了一下。
于是,便真的笑起来。
她再次跑起来,在十字路口看到一辆熟悉的跑车,那一刻,空寂的内心被开心填充,她在那辆跑车启动该驶过去之前,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便冲了上去。
两条手臂大喇喇地张开,阻拦下那辆宝蓝色的跑车,车子停下来,在距离她只有十公分的地方,骤然刹车,涌起呼啸的风,吹鼓了她的裙摆。
苏暖钻进车里,将包里所有的钱都倒出来,放在跑车内的储物柜上,模糊的视线看不清司机的脸:
“请你送我去F市的监狱,我会永远感激你的!”
伸手揩掉眼角可能滑落的泪珠,苏暖才看清身边的男人,是那个英俊的混血儿,他正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似乎有太多的疑问。
苏暖淡淡地笑了下,将那堆钱往泰伦斯的面前推了推:
“油钱我可以支付,如果这些钱还不够的话,回来后我可以还给你,现在,可以快点开车吗?我急着去见我的父亲。”
泰伦斯有霎那的晃神,望着苏暖眼底浮动的泪波,抿了抿嘴没有多问,发动了引擎,车子飞快地行驶起来。
许久之后,安静的车内才想起苏暖的声音,她一直遗忘的一句话:
“谢谢。”
泰伦斯凝重的神色忽然轻松了几分,他在后视镜里瞟了眼脸色疲倦的苏暖,伸出一只手将那些零碎的钱都扫进了储物柜里。
“不用感谢我,你付了我油费不是吗?F市的监狱,可不近啊!”
苏暖在看到泰伦斯真的伸过手来拿钱时,她的手略略挣扎了下,终于还是选择了放开,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钱被拿走。
她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身上毫无分文,她原本抱有侥幸的心态,以为开这样高档跑车的男人,怎么会稀罕那些钱,结果她想错了。
“你的车上没有计程器,你怎么知道那些钱没有多?”
“既然这辆车没有计程器,那你为什么还要把它拦下来?”
泰伦斯偏头打量着苏暖,而后优雅而风趣地笑笑,灰蓝色的眸子里只有苏暖一个人的影子:
“看来我真的有自我检讨的嫌疑,第三次,你似乎还是没有认识我?”
苏暖转头看着这个和她有过两面之缘的男人,她的确想不起他的名字,即便他上一次特意强调过,她能认得这辆车,因为曾经陆暻泓开过。
陆暻泓。
眼前飘过这个名字,苏暖低头看了看一身脏乱的裙子,她忆起今天的约会,她再一次地爽约了,以他的脾气,定然会不悦,事不过三,她却促成了第三次发生。
拿出手机却发现已经没电,她没有熟练地背下陆暻泓的号码,即使借来手机也无济于事,这一次,终究还是她对不起他。
“在想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泰伦斯笑了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因为他看出苏暖并不愿意告诉他是什么重要的事,便转移话题:
“刚才那样站出来拦车,难道不害怕吗?”
“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怕爸爸不想再见到我。”
苏暖笑得有些灿烂,却有种强颜欢笑的苦涩,泰伦斯瞥了她一眼,身边的苏暖就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便道:
“还有四个小时车程才到F市,你先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苏暖应了一声,她时刻关心着父亲,然而,大脑里还不时闯入陆暻泓的模样,望着窗外的高速公路道口,如果她愿意的话,现在下车还来得及。
可是,在陆暻泓和父亲间,她终究是选择了后者,车子驶上高速公路,苏暖闭上了眼,依靠在座位背上,听到泰伦斯淡淡的笑声:
“这么容易就相信别人吗?”
苏暖没有睁开眼,却在睡着前回了他一句:
“谁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一点也不骄纵傲慢的语调,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泰伦斯眼角的余光瞥向苏暖,她安静的睡颜映在他的瞳孔上,因为苏暖那一句破罐子破摔的话而莫名地心疼这个单薄的女孩子。
他想并不止是他会心疼,只要是个男人,看到这样的生命,都会不由自主地去怜悯,而他只是其中的一份子。
到了F市苏暖便主动醒过来了,车前是一大块空地,萧条之景令她酸涩了眼睛,她一转头便瞧见车窗外的监狱,硕大的铁门挡住了里面的景象。
苏暖的心难受得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她推开车门跳下去:
“谢谢你,再见。”
她朝着不远处的铁门飞快地跑去,涌动的风声灌入她的耳蜗里,给她一种萧瑟的压迫感,然后,她的脚步便顿住了。
在门口站岗的武警拦住了她的去路,当那枪支往苏暖跟前一指,她吓得倒退了一步,后脚跟一扭又差点摔倒,却被一双手扶住。
苏暖好奇地转头,便看到泰伦斯笑吟吟地朝她眨眨眼,然后扶正她站稳后,放开她,径直走去和武警交涉,当他再次走回来时,身后的铁门也徐徐打开。
“现在可以进去了,记得在门口办好手续。”
苏暖有些怔愣,她不知道泰伦斯用了什么方式让对方同意开门的,却是很感激地向泰伦斯鞠了个躬,快速地跑了进去。
她去过拘留所,却从未来过监狱,就像现在走在空荡的道路上,趔趄地跟在狱警身后,她却无法压抑内心的战战兢兢。
原来真的有苏振坤这个人,然而,她却是在两年后才知道,还是由恨不得她去死的母亲口里得知。
监狱的四周都是七米高墙,还有防护网,苏暖透过防护网时,便看到在里面操场上打球运动的犯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并不见苏振坤年龄层的犯人。
“犯人现在应该还在制衣厂里劳动,所以我先领你去接见室等吧。”
“好的,谢谢。”
苏暖在去接见室的路上,便看到几辆大卡车从外面开进来,然后沿着她所走的道路开到底,在一间占地面积比较大的房子前停下。
狱警察觉到苏暖缓下脚步,也未催促,还好心地解释道:
“那里就是制衣厂了,这些卡车是来运衣服的,等装好这些货估计就放工了。”
苏暖的心跳一顿,她往制衣厂的方向走了几步,便被狱警阻止,不允许她再走过去,但苏暖却忍不住望过去,试图寻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过会儿就能看到了,没必要现在这么急。”
苏暖饱含歉意地朝耐心的狱警笑了笑,却没有立即就走开,一双眼睛还在那些来回走动在卡车和制衣厂之间的犯人间停留。
她想念着自己的父亲,无论是出于亲情还是愧疚,既然父亲还活着,她就无法做到不闻不问,即使父亲的爱总是那样深沉,她也始终爱着他。
她已经没有了多于的感情,这个世上,唯一值得她全身心去信任的只有父亲,她也只能爱一个人,便是自己的父亲。
即便她此刻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那张美丽而英俊的脸庞,她也刻意地去忽视,她将之归类于内疚,她失约了,所以才会这样经常性地忆起陆暻泓。
在被狱警拉走的霎那,苏暖的眼角瞥见卡车边的一抹身影,她的双脚像灌了千斤如何也挪不动,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站在远处,看到父亲在田间辛苦的样子。
卡车边,几个中年男犯人将沉重的纸箱搬上车厢,然后又回到仓库里抬出别的纸箱,苏暖的眼泪再一次流下,她伸手一把抹掉,耳边狱警在说着什么,她完全听不见,只是静静地看着,不愿移开自己的双眼。
苏振坤身上穿着狱服,喘着粗气,将一个纸箱搬上车子后,他慢慢地走回到仓库边,蹲坐在地上休息,喝了口门边摆放着的水瓶。
一月初的天气明明很冷,他的脸上却渗出细细的汗水,他用刚挽起的袖子擦了一把,便重新起身去搬箱子,两年前的一头黑发已经半白,苏暖看不清他的脸。
远远望去,苏暖看出苏振坤苍老了不少,每搬起一个箱子,她都会发觉苏振坤的停顿,他会在原地站一秒,然后才朝卡车走去,脚步很沉重,沉重到每一步都仿若踏在她的心头上,令她的呼吸困难起来。
“小姐,他们就要放工了,你还是过去等吧,这里不允许犯人和家属见面。”
苏暖轻淡地扯了下嘴角,很勉强的笑容,她快速地擦掉残留的泪迹,在狱警的叹息声里,跟着走去接见室,转身离开前,目光还是望着远处劳作的身影。
然后,她的眼泪又涌出来,静静的,也是透明的。
她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要问,想要问苏振坤,这个她叫做爸爸的男人,为什么宁愿让她活在自责里,也不愿见她一面?
可是,当在接见室真的看到走进来的苏振坤时,苏暖哽咽住了所有的话语,她紧紧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苏振坤从小便不喜欢懦弱的孩子,所以她从不在他的面前哭,即使嚎啕大哭,也只会得来清冷的一句训导,那就是她的父亲!
苏振坤的身上还残留着汗水味,黝黑的脸庞上早已沧桑遍布,当他看到僵硬地站在玻璃窗另一边的苏暖时,皱了皱眉头,却还是走了过去。
当真的被苏暖发现这个真相,他也没有再躲避,而是坦然地面对,走到玻璃前坐下,拿起了搁置在边上的电话。
苏暖隔着一层玻璃,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有些无措,却还是在苏振坤拿起电话时,也用微颤的手捧起了电话,放在耳边,听着父亲的呼吸声。
在苏振坤刚才皱眉时,她便看到他额头上清晰可见的皱纹,就像是被无数刀子深深地刻过一样,身体也消瘦得不成样子,所以,这一刻,唯有沉默是她最为真实的感情。
“你的手受伤了。”
苏振坤的声音很清淡,并不夹杂着任何的感情,仿若是在陈述一份报告中的一句话,苏暖抬头,看着苏振坤甜甜地笑起来,忘记了一切沉痛。
“我没关系,很快就会好的,爸爸。”
所有的质问都没有出口,最后只化为寻常不过的对话,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质问苏振坤,唯有她不可以。
她从小便见证着苏振坤的苦难和决绝,知道他每一天的艰辛和悲苦的内心,这样一个男人,被无望的爱折磨得身心疲惫,她又怎么能要求他给出宠溺的父爱?
即使他一父亲的身份清冷地对待自己,她也无法去责怪,不忍去责怪。
可是,苏暖直到自己并没有那么伟大,日复一日地用这些理由麻痹着自己,早已在心里结茧,不愿再去自欺。
她是隐隐怨恨着苏振坤的,然而这份埋怨远远抵不过对父亲的敬重和爱意,所以,当她面对苏振坤时,永远做不到歇斯底里的质问。
“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知道真相,也知道你一定会找来,所以,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在等待,因为我清楚,不见一次你是不会罢休的。”
苏振坤的声音幽远而冷寂,苏暖握着电话,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然而父亲那静寂的眼神里只有无尽的空洞,再无别的情绪。
没有见到她的喜悦,也没有对她当年一意孤行的责备,只有波澜不动的淡漠和冷静。
苏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她不认为那会是喜极而泣,牵强地抿起嘴巴笑了一下:
“爸爸,我就是想你,就是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我过的很好,我一辈子都是这样过的,没什么不好的。”
从喉咙最深处发出的沉寂声音,苏暖垂下眼沉默了几秒,倏尔仰头盯着苏振坤,声音跟父亲一样安静:
上一篇:晴天遇暴雨
下一篇:我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站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