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素流年
苏暖瞬间沉默下来,她握着话筒,神色索然,一声不吭,似是不相信听到的话,咬着唇瓣,不知该如何说起。
死寂般的沉默渲染在四周,苏振坤也不再多说,直到狱警提醒探监时间到了,苏暖匆忙地起身,膝盖磕上凳角,一阵钻心的痛楚蔓延在腿上。
她没有俯身去揉撞疼的地方,只是冲还坐在那里的苏振坤一笑,不再如方才的澄澈轻松:
“我先走了,爸爸。”
她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让她回瞿家,回瞿家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好处,除了吃穿得好些,也许,那些衣食住行需要她的骨髓作为交换。
想到一个大针头要刺进她的血管,抽走她那维系生命的血液,苏暖的身体冷不防地一个打颤,抽一次可以忍耐,如果长期抽,有谁受得了?
所以,当苏振坤平静地说出对她来说这句话时,她不否认,她有那么点点怨恨父亲,即使她知道,以瞿家的背景地位,一个苏振坤怎么对抗得了?
转身离开,甚至不等苏振坤说一句话,她走出接见室,板鞋每一脚都踩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她却觉得是狠狠地踩在心头,让她的胸口难受地喘息。
每走几步,她便看到站在一边等候的陆暻泓,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远处的一个角落,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听到开门声,便望过来。
“他和你说了什么?”
陆暻泓发觉苏暖脸色的怪异,她失去了早晨神清气爽的样子,此刻看来情绪压抑了不少,不由地皱起眉头询问,目光掠过苏暖投向还敞开的接见室。
“他是我爸爸,能和我说什么,下次再提起我爸爸,注意语气,刚才你让我觉得你很不喜欢我爸爸。”
苏暖轻轻地说道,脸上挂着微笑,刚踏出接见室的阴霾一扫而空,只是眼底还没来得及略去苦涩。
陆暻泓已经站到她的跟前,他紧紧地盯着她的脸,似要将她看穿,在听完她似嗔非嗔的指责后,微微地扬起嘴角,属于很沉静的笑容。
“我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喜欢一个男人?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你……”
何时起,陆暻泓不再跟她隐瞒他真实的情绪,这样的他太过坦白,坦白到她一颗心颤抖,当她回过神时,便发现自己的一只手捂着他的嘴巴。
她做贼心虚地四下张望了下,刚才跟在她身边的狱警已经很识趣地走远,才讪然地放下手,她的手心还熨烫着陆暻泓唇瓣的温度。
苏暖的眼神飘忽,便不经意地看到了从不远处走来的两个男人,一个苏暖是认识的,至今仍让她无法产生友好的里斯特,还有一个竟是昨天见过面的警卫员。
苏振坤的话又一次地回响在耳边,苏暖一拧眉,他们是来接她回瞿家的吗?
陆暻泓顺着苏暖的视线,回转过身,也发现了里斯特和警卫员,本清冷的俊颜立刻难看几分,摆明了也不待见迎面走来的两人。
他的掌心伸入一只柔软的小手,然后握紧,他听到苏暖的声音:
“现在,带我回去吧,不是说要去动物园吗?”
陆暻泓盯着苏暖看了好几秒,才轻幽地吐出一个字:“好。”
当彼此越过时,苏暖淡淡地看了一眼里斯特,陆暻泓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施舍给里斯特,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是怕她害怕吗?
或许,从陆暻泓和里斯特确定自己在意的女人不同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他们不可能站在同一阵线。
里斯特的精神看上去不是很好,有些憔悴的疲惫,和警卫员都停驻了脚步,然后转头冷冷淡淡地望着陆暻泓和苏暖牵手而行的背影。
苏暖心想:里斯特的颓废来源于宁儿,为了宁儿他会做任何事,如果换做是她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陆暻泓会不会也这样难过?
轿车解锁声响了一下,像惊蛰的神经,苏暖的心一颤,她偏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她怎么就一直在拿他当做各种对比对象?
这个问题让感情迟钝的她一直很迷惘,直到有一天,她相信自己真的很爱这个男人,才恍悟,最初的计较也不过是源于爱一个字。
----《新欢外交官》----
在F市发生的事不过是个小插曲,却也令当天看猴子的计划泡汤,回到A市已是晚上九点左右,但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依然去了动物园。
拥挤的观猴围栏边,英俊非凡的青年沉默地伫立在一个少女身后,少女的怀里抱着一个美丽的孩童,小男孩正指着里面的猴子兴奋地叫唤,咯咯地笑着。
不似少女的浅笑盼兮和孩童的兴奋,青年眼镜后的琉璃眸淡淡地看着那些乱蹦跶的猴子,明明是置身事外的无关紧要,却让他们周围的人发现,一旦有人想挤上去,都会被青年不着痕迹地推开。
他不允许任何的陌生人去推搡他怀里的女人,当然,每次当有人触碰到他时,他的脸色便会越发阴沉一点,眉间难掩隐忍的难受。
“你不舒服吗?”
看完猴子,走在小道上,苏暖便察觉陆暻泓脸色的不对劲,他却是兀自勾了勾嘴角,表示无碍,不想告诉她这不过是他心理上的难克服罢了。
苏暖半信半疑,只有在她怀里安静了很久的豆豆,一直不甘心地举着手,以示被忽略后的委屈,陆暻泓和苏暖同时看向他那稚气的苹果脸。
豆豆知道自己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力,很兴奋地大喊起来:
“豆豆知道,小爷爷跟爸爸一样,不喜欢别人碰他,只要我家暖暖抱!”
苏暖觉得这话有歧义,紧跟着脸有些烫,尴尬地转开头,而陆暻泓却主动将豆豆从她怀里抱走,抚摸着他的蘑菇头,脸上的笑容加深。
逛完动物园后,陆暻泓便送豆豆回陆家老宅,苏暖没有进去,只是坐在轿车里等,她看着军区大院门口站军姿的警卫员,心里滋味百态:
有些事不去想并不代表不存在,她终有一日会面对,只不过是迟早的关系。
陆暻泓打开车门就看到苏暖怔愣走神的状态,他坐进驾驶座,在启动发动机之前,俯过身吻住了她微启的唇瓣,很温柔的吻,缓过神的苏暖没有拒绝。
当他们放开彼此,才发现依旧还在大院门口,苏暖的脸红红的,她理理自己额前的刘海,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陆暻泓笑笑,坐回自己的位置:
“想去哪里吃饭?”
苏暖忽闪了下眼睛,想不到一个好的地点,便听到手机铃声的响起,是她的,她认识竟然是F市监狱里的号码,毫不迟疑便接起。
“是苏小姐吗?犯人苏振坤受伤进了医院,如果方便请你过来一趟。”
------题外话------
为了防止剧透,只说一句话:苏父是个深谋远虑的男人,没把握的事不会做。
第三十二章
苏暖开着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寒冽的风迅即如利刃,刮过她的肌肤,她的身体一阵战栗,然而内心一片宁静。
陆暻泓临时接到电话有公事要处理,她提出了一个请求,便是借了他的车,她没遗忘陆暻泓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应该是希望她等他一起去的。
可是,她等不了,她放心不下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所以,毫不犹豫地上车,发动引擎,香槟色的轿车如抓狂的猎豹,疾速的奔驰。
她花了平常三分之二的时间便到达F市,道路上那一个个摄像探头拍下的照片不止一张,她却没心思去理会,只一心想着苏振坤。
她匆匆跑进市人民医院,像只无头苍蝇乱找,她站在护士台前,急喘着呼吸说话有些哽咽,护士看着她的样子,指了一个方向。
来不及道谢,苏暖便趔趔趄趄地沿着走廊奔跑,她的眼睛干涩得发疼,然后她在看到病房门口守候的警察时,缓下了脚步。
没有什么阻碍,她就被允许进去探望,苏振坤躺在床上,病房里没有开灯,光线并不好,苏暖慢慢地悄声走近,看到他额头上的一块大纱布。
她不知道伤口有多深需要这样一块纱布,她只依稀看到厚厚的纱布下,渗出殷红的血液,即便已干涸,却令她的心揪紧了般难受。
狱警言辞闪烁地解释苏振坤的伤势,晚上睡觉一时不慎从床上摔下来?
苏暖靠近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愣愣地望着还未苏醒的苏振坤,在那病服的遮掩下,她看不到别的伤口,但那双手上她却发现不少的划痕。
她从不知,从床上掉下来会伤得这么严重。
苏振坤睁开眼,便看到苏暖担忧却故作镇定的样子,她的双手捏着凳角,脸色很苍白,在发现他醒过来时,轻淡地笑起来:
“爸爸,你醒了,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吧!”
她想要起身,苏振坤却唤住她,苏暖便听话地坐回凳子上,无法掩饰眼中的担心和关切,听到苏振坤咳嗽,她便慌忙去倒开水。
动作小心地将苏振坤扶起,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为他寻了个舒适的坐姿,才将温热的水杯递过去,脸上一直是盈盈的笑:
“爸爸怎么这么不小心,刚接到警察的电话,吓了我一跳,幸好爸爸没事。”
“你还是和两年前一样,丝毫没改变这软弱的性子。”
苏振坤缓慢的语调,有着一贯的清冷,并且充满了责备,苏暖的笑容没因此而僵硬,她抿着嘴询问:
“爸爸,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我刚才看到医院门口有一家水果店,那里的苹果很大很红……”
“为什么没有跟他们回去?”
苏暖缄默了声音,苏振坤的话打碎了她和父亲亲近的所有美好打算,她不明白苏振坤为何如此坚持让她回瞿家,她不想要贪图任何的财富。
“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要改变这样的生活,瞿家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苏暖的声音静悄悄的,她看向窗外,天色渐暗,她看到路边的灯骤然亮起,然而,病房内一直没开灯,他们就坐在昏暗的光线里。
“是么?”
苏振坤看着她,淡淡地开口:
“如果真是这样,那你现在就回去吧,好好地生活,不需要再来看我,无论是这里还是监狱,都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苏振坤不再看苏暖一眼,他想撑起身躺回被子里,似乎有些困难,苏暖瞧见了连忙伸手去帮,却被苏振坤冷冷地避开。
苏暖的手还停留在半空,她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苏振坤的病服,她移不开眼,即使苏振坤已经拉起被子盖住,她亦无法让情绪平静无澜。
她怎么会没看见那衣服下面层层的新鲜伤痕,那是摔伤的吗?怎么可能?她一直忘记监狱那种地方,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结合苏振坤这两日不断跟她强调的话,苏暖的眼中闪过恍悟,她的心痛得喘不过气,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任由指甲穿透皮肤表层,阵阵刺痛。
“他们私自打人,你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狱警?”
“告诉了又怎么样,处置了这匹人还会有别人,况且,你真觉得狱警会大公无私?你以为,她会放过我吗?”
自己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证实又是另一回事,苏暖咬住唇瓣,狠狠地,粉色的唇上立刻渗出缕缕血丝,她从来不相信,一个女人可以这么狠心。
“我这一生已经没有什么期待了,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更不想因此而拖累你,既然不愿意和瞿家扯上关系,那么,这两年来怎么生活的,就继续那样过吧。”
苏振坤依旧那样坐着,眼神黯淡,没有因为自己遭受的苦难而泪眼含酸,也看不出任何的痛苦。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冲苏振坤道:
“爸爸,我认识陆暻泓,你知道吧,就是外交部的副部长,还是A市军区参谋长的儿子,如果我求他,他一定会关照那里狱警,那样,就不会有人再乱来了!”
孩子一样的一张脸,那双红丝满布的凤眼里,闪烁着点点希冀的芒光。
“你到什么时候才会长大,依附着大树生长的藤蔓永远学不会自强,当大树决定抛弃你时,你将变得一无所有,顾凌城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深彻吗?”
“他不是顾凌城,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他如果真要得到名和利,不该从我身上下手,而且,爸爸你该知道,他并不缺这些东西。”
苏暖的辩护有些快,她很怕苏振坤对陆暻泓有所误会,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何如此担心,然而这样的神情,苏振坤却不愿再去看,他偏过头:
“既然你这么相信他,我也无话可说,那些年我教你的东西,你从来没记得过,永远渴望着去依靠别人,那么永远也不会获得成功。”
“他现在喜欢你又怎么样,那不过是暂时的冲动,当家族利益摆在他面前时,他选择的会是妥协,为了一个女人和整个家族反目,不是一个混迹官场数年的男人会做的事。”
苏振坤的话语清淡幽冷,苏暖不由地身体一颤,他揭示了她一直不愿去面对的事实,那么平静地说出的话,足以令她的内心惊涛澎湃。
“既然你依然执迷不悟,那就离开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新欢外交官》----
从政府外事办公室出来,陆暻泓便拿过乔手里的车钥匙,在乔诧异的注视下,直奔停车场,只是刚系好安全带,便接到了苏暖的电话。
“我在家门口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暻泓只说“等我”两个字,便挂断了电话,车子飞快地驶入车流里,每一次苏暖去见苏振坤,他便莫名地不安,这股不安直接导致他不希望苏暖和苏振坤见面。
等他回过神来,人已在公寓的电梯里,衣领敞开的白色衬衣,手里是黑色的西装,没有以往的注重仪态,只是一时的冲动,便让他破了一贯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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