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蝉
周莽牵她的手,常绿乔木在人行道上投下宽盛的影子,把人包围。
池幸心头蠢蠢欲动。她张开手臂,小声道:“抱抱我。”
周莽听令,两人在树下拥抱,他揉揉池幸头发,轻笑着说:“小姑娘。”
池幸仰头看他:“不喜欢小姑娘?”
周莽隔着口罩装作亲吻:“喜欢。”
池幸环抱他的腰,眼睛弯弯,清晰地说:“可我不是小姑娘。周莽,我不喜欢别人帮我决定和解决事情。”
第46章 年会
池幸不是指责, 也没有生气,她平心静气跟周莽说话,因为知道周莽听得进去。
周莽:“我想帮你分担。”
“这对我来说只是小事情。”池幸笑着捏他脸颊, “以后还有更大的事儿, 到时候我会需要你的。”
周莽困惑:“小事情?”
池幸:“嗯, 小事情。”
两人坐在路边,看车来车往。池幸把池荣的事情告诉周莽。她语气平静,没有很强烈波澜。周莽松松握她的手,听完后慢慢说:“我会帮你的。”
池幸奇道:“帮我什么?”
周莽:“等他出狱, 他要是来找你,我来解决。”
池幸:“可不能打人, 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个老头了。”
周莽:“当然不打人。”
池幸:“做什么都要有底线。”
周莽:“我这个人, 没有底线的。”
池幸笑出了声。周莽说得自在自然,就像一切本该如此,他对未来没有丝毫担忧和疑虑。
池荣会出狱, 他会来找池幸,他可能还会做一些让池幸不愉快的事情。就连唐芝心也一样。
但池幸心里头竟然万分宁定,一点儿也不觉得恐慌。
有些力量来自周莽,更多的力量——池幸知道,来自这些年成长和沉淀的自己。
人不一定会爱值得爱的人, 但会怜悯凄惨的人。这是人类本能的慈悲。池幸完全不想要这种慈悲。人们每对她慈悲一次, 她就会崩裂一次。
她要坦荡的爱,直接的欣赏,不矫饰的赞美。她追求这些亮堂的东西,一天天一年年,让自己越来越强韧。周莽给了她想要的东西,池幸捂着自己胸口, 知道一路上有许多的人也给了她,她是这样跌宕过来的。她有了爱,有了事业,她什么都不必惧怕。
“……你怎么知道唐芝心是钟映的女儿?”周莽忽然问,“谁帮你查的。”
池幸:“何年。”
周莽:“……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池幸:“我让他千万别告诉你。”
周莽慢慢地笑了笑。
假期终于结束,裴瑗的隔离还剩几天,B组导演拍完其他戏份,麦子催促池幸回北京。
周莽收拾行李和她一同启程。常小雁已经准备好一份合约,池幸要自己雇佣周莽为保镖。
落地后,池幸接到了曾谧云的电话。
“那孩子醒了。”曾谧云直接就是一句,“你要不要来上海看看?”
池幸拿着电话怔在当场。她起身走到一旁细听,良久才应:“醒了就好,我没必要出面,一切你帮我解决。”
曾谧云:“你给他们花了这么多钱,他们很想谢谢你。”
池幸:“不是以你老公那慈善基金会的名义给的钱么?别让他们知道我的存在。”
池幸挂了电话,回到周莽身边。他们等来了常小雁的车,一路上池幸都保持沉默,常小雁不住对周莽使眼色,终于忍不住问:“你惹她不高兴了?”
池幸笑出声:“没有。”
她决定对常小雁和周莽说一个只有曾谧云才知道的秘密。
池荣当初被捕入狱,犯下的是诈骗罪和故意伤人罪。他趁夜潜入债主家中,一通打砸。男主人断了腿,两个老人受伤,神智昏沉,女主人一身是血跑去报警。警察来到债主家中,发现男主人正抱着五岁的孩子大哭。
那小孩颅脑受创,成了植物人。
池荣是根本没办法承担医药费的。他和孙涓涓共有的房子要司法拍卖,卖得的钱一部分偿还被骗的几个债主,一部分用于医疗。
当时池幸刚刚与峰川传媒签约,和林述川正谈着热烈的恋爱。姨妈把这件事告诉她:那房子在孙涓涓名下,池幸也有一份,她要回乡处理相关手续。
池幸担心林述川得知自己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会跟自己分手,便全权委托姨妈解决。
姨妈办完事情,问他知不知道那户人家是谁。
池幸听了那名字,在炎热的夏天里忽然发起抖来。
孙涓涓没过世之前一直在县城的一家照相馆工作,她会带池幸到照相馆里照看,池幸和老板一家人都很熟悉。老板的儿子比她年长几岁,小时候常带着她玩儿。
池荣犯案的那户人家,正是馆主老夫妻和他们儿子一家。
池荣在老夫妻面前哭过几次,忏悔自己当年不该对孙涓涓这么差,又聊到池幸。池幸去北京上学,得花很多钱,他说自己非常后悔,决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馆主老夫妻心善,被他说动。儿子儿媳认识池幸,不敢信池荣,多次劝阻。老夫妻没多少钱,只借了五万给池荣,美其名曰:投资池荣的造船项目。
池荣选择他们家下手,是因为他熟悉老夫妻家里的摆设,知道家里的备用钥匙放在门口花盆底下。他要杀鸡儆猴,这对孱弱的老人是最好的对象。
只是没料到儿子一家人给老人做寿,当晚在老家留宿。
常小雁在路边停车,回头。她车里满满当当摆着儿子钟爱的玩具:浓眉大眼的男孩子,最喜欢扎蝴蝶结的小熊。池幸抱住一只熊,冲常小雁眨眨眼。
“你花了多少钱?”常小雁单刀直入。
“去上海治疗,还有两夫妻也都在上海工作,工作和医疗资源,我都让小云帮忙找的。她门路多一些。”池幸想了想,“小孩情况一开始很糟糕,病危通知书隔三差五地下,头三四年,一年两三百万是有的。”
常小雁:“……你疯了啊?你开始那几年根本没挣这么多!”
池幸:“我跟林述川借的。以我个人身份,跟峰川预支薪水。”
常小雁呆住了:“他能答应?”
池幸:“当时还谈着恋爱嘛,就答应了。”
常小雁狠狠拍额头,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池幸拍戏这么多年,却几乎一分钱都没能攒下来。
“你是不是还在帮你爸还债?”她又问。
池幸:“我还了一半。我爸的债主也都知道家里的情况。我说了应急的钱我会给,但剩下的那些,和我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她顿了顿又说:“这也是我控制池荣的一个办法。他出狱之后哪里还有能力还钱?最后还不是得依赖我。我可以帮他还清这笔债,但绝不是现在。就让他继续提心吊胆吧,让他在牢里也天天忧虑出来之后怎么办。只要他有任何不利于我的动作,他出狱之后等他的只有债主。当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常小雁算了算:“你花的医疗费,比这笔债还多吧?”
池幸默认。
常小雁一声长叹:“你傻不傻啊。”
池幸现在对他人任何评价,都能平静接受,何况说这话的是常小雁。她扭头看周莽:“我很傻么?”
周莽还没开口,常小雁气急回头:“当然傻!你帮人,又不让别人知道你做过这些事儿,有意义吗?”
池幸:“小雁姐……”她娇滴滴喊,撒娇似的。
常小雁完全招架不住她这一手:“之前舆论风波,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能把那些负面议论压下去的事儿,你倒好,手里明明有,却一声不出。”
池幸:“我不是为这个才帮他们的。就是心里头难过。那孩子当年才五岁,他小时候我抱过他。一家人对我和我妈都很好,我不可能袖手旁观。”
周莽问:“他醒了是吗?”
孩子以植物人状态在病床躺了十年,如今终于苏醒,许多事情都要重头学起。夫妻俩在上海有了落脚处,还有了另一个孩子。一家人欢天喜地,要从头教孩子说话穿衣。
“太久了,康复也很难。不过幸好各个器官都……”
池幸正说着,常小雁回头伸来一只手,在她脸上摸了摸。
“让我摸摸这什么女菩萨。”常小雁顺势捏她鼻子,“你呀……”
池幸抓住她的手:“小雁姐,这事儿我身边只有曾谧云知道,几乎全部的事情都是她帮我去做的。不是故意瞒你,只是想找机会告诉你,一直都没碰上合适时机。”
常小雁反手用力握住她的手:“那现在你可以为自己打算了吧?”
“……”池幸竭力地想还有什么是必须由自己独力面对和解决的。她想不出来。被常小雁那双永远温暖的手紧握着,她只能畅快、高兴地笑:“小雁姐,带我飞吧。”
裴瑗结束隔离这一天,正好是峰川的年会。
池幸在《大地震颤》剧组拍完戏,立刻马不停蹄赶到酒店会场。这将是她在峰川的最后一次年会,常小雁憋足了劲儿要让她出出风头。
原石娱乐和峰川已经谈得七七八八,原臻本来想帮她借品牌礼服,池幸婉拒。她穿上五年前在东京电影节走红毯时穿过的白色露背长裙,笛子匆匆赶来,在腰上和池幸手脚上做些装饰,让裙子更贴合池幸现在的状态。
房间里暖气热烘烘,池幸背上是大镂空,她想把暖宝宝贴肚子上,但裙子设计十分贴身,最后只能贴在大腿上。裙摆两侧开缝,不对称设计,走路时露出线条优美纤长的小腿——因此小腿也必须光裸。
“好他妈折磨人啊。”池幸站在房间中央边换衣服边说,“我刚在走廊上碰见徐鸣姐,她说今儿她穿的是高领长袖及地礼服,还要披个披肩。太有先见之明了。”
笛子没给她准备披肩,这礼服搭披肩就坏了:它最妙的设计恰好凸显肩颈线条和若隐若现的胸部沟壑。池幸脖子上除了项链,什么都不能有。
造型、发型全部做完,在一旁打电话的常小雁收线,凑过来说:“颜砚今天也会出席。”
“她不是很久都没亮相过了?”
“今天不仅出席,而且要公布一个大新闻。”
池幸:“什么大新闻?”
常小雁:“不知道,只是她经纪人给熟悉的媒体透了这个消息。”
池幸心中一动:“走红毯的顺序让我看看。”
翻开流程文件,她笑出来:果然,颜砚恰好排在池幸之前。
场地挺大,峰川旗下的明星们所谓的走红毯不过是走个过场,让媒体拍拍照。
池幸打扮好,拎起裙摆走出去。
周莽正在楼下最后确认一次路线,似有所感,抬头时正见到池幸步出电梯。一袭流水般白裙,黑色卷发堆在肩上,顾盼生姿。
池幸正在寻找周莽。她只知道周莽在一楼,但人太多了,几乎全都是穿西装的男性,她一时之间没看见挂念的人。
周莽前几日去了天津,何年何月兄妹当时正在天津随小周拍综艺节目。不知出了什么事儿,何年当天晚上给池幸打电话,说些“幸姐你可害死我了”之类的话。
总之周莽处理好手续问题,如今是正儿八经的池幸保镖,除了池幸自己,谁都不能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