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水益
苏乔立刻拿出手机,果然是时绪的来电,她一接通,听筒立刻传来他急迫的声音:“乔乔,你在哪里!”
“我……我在的士上,我刚刚出来得太急,所以……”
她试图解释,时绪却打断她的话,大声喊:“在哪里!报位置!”
认识时绪这么久,他或许性情反复无常,但面对她,一直是温和轻声的,这么大声地吼她,还是第一次,苏乔被他吼得愣愣地,下意识望一眼车窗外,报了位置。
“到星卫路口下车,我在那里等你!”
苏乔无法,只能应好,她这时丢失的理智全回来了,浮现了后怕,却不是关于余巍成的,而是担心时绪会猜到什么。
那会儿正在和时绪说话,余巍成冷不防出现在她面前,她吓得噤声,时绪的声音唤回她最后的理智,她立刻就挂了电话。
想来,是挂得太过突兀,引起他的怀疑。
她现在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不知是因为余巍成,还是因为时绪。
星卫路口很快到了,一眼便看到停在路边显眼的黑色跑车,而此时的苏乔便像崩了太久骤然放松的线,失去了弹性和活力,神情恹恹地上了车。
她坐在副驾驶座,微垂着头,准备接受他狂风暴雨的追问,然而出乎她意外,他一句话没说,反而探身过来,替她系上安全带,便一踩离合,车子向前冲去。
不多时,车子开进几条街之外的星耀传播大楼地下停车场,时绪将帽子戴在她头上,带她下车,牵着她走进专属电梯,电梯一路未停,直奔高层的办公室。
从见面开始,时绪便没说过一句话,苏乔心口闷闷地难受,只觉得这样的沉默简直就是酷刑,于是主动开声,“三哥,我……”
“你想清楚,”时绪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她,黑沉的眼睛闪着惊心动魄的暗光,“你最好跟我说实话,如果试图骗我,那就什么话也别说。”
苏乔哑了声。
时绪牵着她走进办公室,将她按在沙发上坐下,倒了杯热水给她。
小姑娘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皮半阖着,目光半点不敢跟他对上。
从她突然挂了电话,到又一次接通电话,中间隔了七分钟,地点从时尚世贸的十三楼试镜地点换到了大街上的的士车内。
时间很短,可以推测她几乎是在挂了电话之后立刻出的时尚世贸,也就是说,变故就在那短短的几乎里发生,可能只有一分钟,可能更短。
而这么短的时间发生的变故能让她受惊,可以推断,她看到了什么人,一个让她害怕或忌惮的人,以致她仓促挂断电话,然后跑出去。
时绪眼神暗沉,不动声色地将苏乔刚刚的行动推理出了大半真相。
见她耷拉着头,他的眼神微闪,缓缓道:
“你五岁时,同班的小男生欺负你,被我揍得不敢去上学。”
“你六岁时,隔壁班的男生爱扯你头发,被我剃光了他的头发。”
“你七岁时,有个小男孩跟踪你回了家,被我揍掉两颗大牙。”
他朗朗的声音像一道轻风,飘飘然吹进心间,抚平焦躁不安,苏乔怔怔然抬头,便见时绪走过来,蹲在她身前,神色温柔,平视着她的眼睛道:“所以,十八岁的乔乔能不能告诉哥哥,谁欺负了你?”
哥哥替你出头。
她瞬间红了眼眶。
*
傍晚,山顶时宅。
时扬走上二楼,来到苏乔卧室门口,轻轻敲门,“乔乔在吗?”
过了好一会儿,苏乔出来开门,眼神惺忪,“大哥什么事?”
此时的苏乔眼睛浮肿,细看眼里还有红丝,像是曾经哭过一般,时扬诧异地问:“怎么了?哭过了?”
今天时绪接她回了星耀,原本压抑的情绪,在对方温和的安慰之下,全然释放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抱着他哭个不停。
时绪很有耐心,一直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那感觉真是让人安心又舒适,以至放松下来的她,抽抽噎噎地睡着了。
醒来后发现自己睡在他办公室的里间床上,而时绪不知去向。
办公室的茶几上放着蛋糕,时绪留了纸条说慢慢吃,苏乔吃完了蛋糕,打电话给他却打不通,正纳闷时,小北进办公室来查看,发现她醒了,赶忙告诉她老板正在忙,她想回去他可以送她回去,如果要等老板,要到晚上才能见到人咯。
苏乔觉得很累,只想回家,于是坐上小北的车回到山顶老宅,一进房间,便又睡了过去,一直睡到刚刚时扬来敲门。
苏乔浅浅笑了下,“今天试镜嘛,剧情需要。”
什么试镜得哭得眼睛红肿?时扬心头暗暗给K&M记了一笔,见她精神尚好,便让她下楼一趟。
楼下,除了时在清之外,还多了一名中年人。
时扬给她介绍,“这位是权威脑科医生罗医生。”
☆、035【一更】
罗医生是国内赫赫有名的脑科权威医生, 时扬为了请到他, 花了不少功夫。
时父一早将苏乔的情况告诉他,闲聊几句后,罗医生坐在沙发上, 拿出本子, 和蔼地望着她道:“明天我们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今天先给你做个小调查, 别害怕, 就问几个小问题。”
苏乔原本对于能否恢复记忆无所谓, 然而经过今天这一遭,时绪的话像在她心间撒下种子, 让她对过往产生好奇, 她迫切想知道小时候的自己,和时绪是怎么相处的。
罗医生态度放松, 随意问着问题, 像最早的记忆是什么时候?这些年有没有记起过往事情?平时做梦多不多?有没有什么特别害怕的情况?
苏乔一开始不当回事, 随着医生问题的深入,逐渐将一些沉在记忆中的旧事翻了出来, 搅乱了原来的平静,以至晚上睡觉时, 她做恶梦了。
无尽的黑暗从四面八面涌至,夺了她的呼吸,身体在这一刻失去控制,只能感觉到意识越来越浅, 越来越浅……
“啊!”
苏乔猝然坐起身,睁开眼睛,床边的柔和夜灯光线破开脑海里的沉沉黑暗,刹那间抚平心头焦躁,她喘着气抹去额上细汗,掀开被子下床,想起身时却感觉一阵脚软,身子随即软绵绵坐到地上。
苏乔最喜欢这间卧室的地方,就是床边的落地窗,一下床,走两步,就能看见明媚的山间景色,就算是夜间,皎洁的月光也会透过纱窗照进,洒落一地的明亮,看着就让人心安。
她望着窗外,不知心里哪个地方受到触动,也不起身了,就这么团着身子靠着床,怔怔地望着夜空出神。
夜,真的很静,她听见了庭院里不知名小虫的鸣叫,听见了游走在山间的夜风呼啸,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开门声……
嗯?
苏乔倏地抬头,坐直身子,回头,一眼就跟闯进自己卧室的男人对上眼。
对方似乎没料到卧室里是这么一个情景,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然而一瞬便被他掩去,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脸色温和,缓缓走近,压低声音道:“这是怎么啦?饿得睡不着了?”
他在揶揄她今天没吃午饭的事,苏乔没有被他带偏,眼神困惑地看着他道:“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
——你为什么这么晚,进我的房间?
时绪读懂了她的潜台词,眼底滑过一丝暗色,再抬眸,却变成了戏谑神色,“今天有人哭到睡了,我总要来看看人怎么样吧?”
苏乔脸上顿烧,偏过头去嘟喃了一句,“小事,能有什么事。”
时绪点头,也不上前,就这么站在床尾,抱臂看着她,“嗯,那现在能不能去睡觉?”
坐了这一会儿,苏乔也有了困意,于是撑着床铺起身,慢吞吞地爬上床,这时时绪终于有了动作,他走过来,掀起薄被,修长的手指拎着被角悬空,俨然是要等她躺下去,给她盖被子。
苏乔脸上神色微妙,“三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时绪的目光几不可察地往她身上一扫,心想他当然知道她不是小孩子,只是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你长大了,哥哥就不能照顾你?”
时绪这人,一开始还不太愿意听苏乔喊自己三哥,然而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他似乎觉得这样子也不错,同时找到了新的相处方式,就是凡事以哥哥自居。
哥哥,多好的名词,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身下小姑娘曲线窈窕,薄薄睡衣掩不住风情,他心间暗涌一波接一波,只觉得看着她这模样坐在床上跟自己说话,怎么看怎么碍眼,带着些莫名情绪,他的口气不耐烦起来,“快躺下,我手酸了。”
苏乔不满地看着他,一把抢过他手上的被子,自己缩着身子躺下,“又没让你帮我盖,你快点回去睡觉啦。”说着拉高被子,直盖到脸上,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顾盼。
他的手指动了动,下一刻将手揣到兜里,时绪端着一副高冷神色命令,“闭上眼睛睡觉,你睡了哥哥就走。”
被子下,她紧紧咬住嘴唇,只觉得哥哥两个字快压得她吸呼不过来,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干脆把被子拉高盖住头,试图隔绝他的视线。
然而一会儿,一双微凉的手轻触到她手背,将她紧捻在手中的被角扯出来,盖好被子,细心地掖了掖被角,最后在她耳边轻声说:“哥哥走了,别踢被子哦。”
苏乔眼睛闭得死紧,身体一动不动,半晌听见门口响起一声关门声,才倏地睁开眼睛。
脸上控制不住地热起来,耳畔仿佛还有他的温热气息拂过,她用力地搓着耳朵,最后受不了地猛一晃头,从旁边摸出手机,打开之前吕海盛发给她的几部校园剧剧本梗概,钻进被子里看了起来。
第二天,苏乔下楼时,时在清和时扬早已准备妥当,坐在沙发上闲聊着,只等着她下来一同出发。
往客厅里张望一圈,没看到时绪,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苏乔舒了口气,走到父兄面前道:“我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今天要去医院做检查,苏乔原本只想做跟脑部相关的检查即好,时父却说不行,来都来了,干脆做一次详细的全身检查,苏乔无奈,只能说好。
所以早餐也没吃,空腹来到圣心医院。
圣心医院是私家医院,院长是时父的朋友,有了这层关系,苏乔做的检查出的结果十分快速,早上做,下午就全部拿到手了。
办公室里,罗医生以及圣心医院的数名脑科方面的医生在对结果反复确认过之后,告诉时在清:“令千金身体非常健康,一点问题也没有。”
这话让时在清和时扬一愣。
因着乔乔失忆的事,他们都先入为主地认为可能是当年头部受到撞击,脑中有淤血残存,这才导致记忆丧失。
现在医生告诉他们,乔乔身体健康,脑袋里并没有他们认为的淤血存在,那失忆的事,又怎么说?
罗医生:“大脑是非常精密的地方,导致失忆的原因多种,不一种是物理撞击导致,还有可能是心理因素。”
时扬:“你是说乔乔自己不想记起来?”
罗医生点头,“很有可能,结合乔小姐的过往经历,还有那天的简单调查,我怀疑她可能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时在清一听便急了,“可是她性格开朗活泼,根本不像有创伤阴影的人!”
罗医生摇头,“创伤后应激障碍有一种临床表现,即患者的记忆、思维还有睡梦中,会反复出现与创伤有关的内容或情景,严重的甚至会出现触景生情反应,这是潜意识深层次的恐惧,表面上遗忘,事实上记忆犹在。”
“乔小姐提及年少时多梦,而梦的一切全是跟她平时无关的情景,这一点很明显符合症状,目前没发现她有触景生情反应,但也可能是她有意识隐瞒,不管怎么说,我建议时先生为乔小姐找心理医生,心理医生的专业解读可以帮她解开梦境的含义,这样才有助于她恢复记忆。”
离开圣心医院,时在清颓然坐在汽车里,望着窗外快速掠过的街景,满心愧疚。
他宁愿乔乔是物理创伤,也不愿她是心理创伤……
创伤后应激障碍,这意味着他的女儿,在那场绑架案中,受到过于重大的恐惧和创伤,身体承受不住启动自我保护机制,将此前的记忆一并清去。
他一直避免往这方面去想,抱着一丝侥幸,看,乔乔性格开朗笑容明媚,当年那场意外真的只是意外……
他竭力不想面对的事实,在他毫无准备的前提下,血淋淋地呈现在他面前。
让他,痛得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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