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樊清伊
陈佳肴还是那句:“不敢。”
周延礼收了声。
两个人一来二往,反倒拂平了周延礼心底翻涌的浪。
他瞳仁深处再次恢复一派波澜不惊,声音很低,开口却是高高在上的审判。
“既然这样,今晚请假,我看你也学不进去。”
陈佳肴几乎一秒反驳,“我不要。”
周延礼薄怒,“陈佳肴。你长脾气了是不是?”
“我本来就有脾气!”
话落,走廊一阵风涌来。
两个人周身皆是寒气,没有谁比谁更好受。
陈佳肴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跟周延礼吵架。
她凭什么?
可……她要认错吗?
她不想。
因为她不想认输。
她已经没有可以再拿去输的东西了。
所以她死死咬着薄唇,贝齿在粉唇碾出白色印痕。
一言不发拧开脑袋。
少女侧过脸时,面庞线条由额角延至挺翘鼻梁,直至落在下巴下颌角上。
她不知不觉长出了属于成年人的棱角。
一瞬间,周延礼意识到,面前这个总被他当成孩子的女孩子,其实已经在这个他看不到的教室里长成了大人。
他看着这个小大人倔强的侧脸,几秒后淡淡移开了目光。
他说:“你回去吧。”
“好好上课。”
说罢转身就走。
丝毫没有犹豫意味。
他顺着她来,她却慌了。
陈佳肴眼底瞬间溢出湿泪,她几乎要把唇瓣碾出血痕。
在又一阵风吹过的时候,一道抑制不住的低泣声传进周延礼耳朵里。
周延礼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陈佳肴看着男人的背影,苦得更凶。
前后几秒,周延礼折返。
他来到陈佳肴面前,从口袋掏出纸巾轻轻覆盖在陈佳肴眼睛上。
纸巾泛着淡香,是不属于冬天苦涩的味道。
陈佳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她听到头顶传来周延礼看似平稳细品却有些无奈的声音。
他说:“什么都依你,你还要哭。”
“叛逆期来了?”
才不是。
她哪里有过叛逆期。
被人宠大的孩子才敢有叛逆期。
“陈佳肴,我以前就说过,我可以不问,只要你能处理好。”
“可是显然,你处理不好。”
“哭,除了浪费纸巾,并不能解决任何事情。”
又是这样。
满口凶巴巴的大道理。
陈佳肴从周延礼手里夺走纸巾,赌气一般闷闷说:“我会还给你的。”
周延礼差点被气笑,“我差你这点纸巾?”
管你差不差。
就要还。
她天生也有反骨,只是从前她必须要把这些藏进没有人看到的角落。
如今刚刚得了一点与众不同的偏袒,她也敢恃宠而骄了。
小姑娘眉眼夹带着委屈,也有几分要露不露的倔强和气性。
她有脾气,周延礼从来都知道。
一个小姑娘,初入陌生的城市,与陌生的人一起生活,随后在他一些手段下与那些血缘上的亲属割裂。
单是这个决断,没点脾气是做不出来的。
她这样,周延礼很满意。
有自己的想法总比逆来顺受好。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接受她忤逆他。
要比脾气么?
那谁不知道周教授更冷漠更绝情?
于是周延礼垂眸看她,“哭完了?”
陈佳肴不说话,只是把纸一下一下撕得细碎。
“还是不说?”
周延礼此刻的口吻跟刚刚无异,但是陈佳肴知道,这是他给她最后的机会。
陈佳肴站在风中,像一株尚未长成的小树摇摆不定,她要怎么说?
说她去他的学校找他了,准备和他一起开启新的一年。
可是却看到了不该看的。
其实也没什么不该看的,过了这个年头,周延礼就整二十六了。
一个工作体面,长相气质卓越,经济独立,家世背景也相当出色的成年适婚男人,认识一个女生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的只有她。
是她受了嫉妒的挑拨,把怨气撒在了他身上。
他真可怜。
她真可恨。
陈佳肴舌尖抵了抵贝齿,良久才艰涩开口:“考太差了。”
她撒谎了。
周延礼目光沉沉,眼底情绪不显。
她给了答案,他便不再追问。
只是又问起他,“为什么要扔了。”
他说的是那杯茶。
陈佳肴吸了下鼻子,嗓音闷闷。
撒谎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便可以面不改色地张口就来。
她说:“肚子不舒服,不想喝。”
她故意的。
她不希望这个伊始,周延礼记忆中只有这杯果茶。
她要他记住她的痛苦。
周延礼闻声目光往下,落在了小姑娘肚子上。
陈佳肴察觉,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脸瞬间红一大片,她难以启齿,声音极小道:“不、不是那个。”
周延礼面色无异地收回目光。
陈佳肴一下宛若泄了气的皮球,再多的委屈和气都消失全无,只剩下难以言喻的窘迫和羞怯。
周延礼察觉她的异样,难得给她留了半分薄面,没再说什么。
此时教室外面几乎已经没有任何人,他们俩在这站了半天,连个路过的人都没有。
大概都嫌冷。
只有他们俩在这认认真真地吵架。
陈佳肴现在清醒了,想起自己刚刚都干了什么,想一头撞死在这。
她眼神躲闪,口吻含糊地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总不可能是专门给她送这杯茶的吧?
那她和那个女生都要气死了。
“路过。”周延礼声音很淡。
陈佳肴脱口而出:“撒谎。”
说完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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