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罗扇子
糟糕,饭票好像真的不够!
窗口越来越近。
隔窗就是油条下锅的滋滋声。
食堂师傅快速利落地将油条往锅里一滚。
庄淑芬心急火燎。
一个人影斜插过来,庄淑芬刚感到身旁有人,手里就被塞了一包东西!
热乎乎的。
她一惊。
低头一看,竟是冒着热气的糯米包油条。
她一震。
“要迟到了。”
对方个头高挑,鼻梁高挺,声音压过来。跟那晚一样,一种熟悉的感觉,庄淑芬身体自动起了反应。
“快吃。”
是杨毅。
庄淑芬心神乱了一会。
手里的糯米油条传来诱惑人心的香味。
还不等她说话,对方就虚拍了拍她的肩,把她一个人领出队伍。
排在她身后的人很多,见一个俊俏的小伙搭在她身边,厂里人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庄淑芬脸红了红。
“先走了。”
又不等她说什么,对方就已走向食堂出口,还将她手里的馒头拿走了。掐头去尾,两人不过只说了两三句话。
等等,为什么拿她的馒头?
庄淑芬觉得自己不明白。
但又像是明白的。
庄淑芬握着手里热乎乎的糯米包油条,盯着食堂大门方向看了好几秒。
厂里制服是统一工式。
她曾嫌弃灰不溜秋的,没个颜色,但此时此刻却觉得男人穿起来肩背线条格外流畅。
庄淑芬脑海里反复想着刚才这一幕。
油条炸得黄澄澄,还是热的,在掌心里发烫,庄淑芬捧着糯米包油条往厂大门走。庄淑芬感觉其他人都在打量她。好像都看到了她刚刚被杨毅领出队伍、塞早餐。糯米又软又好吃,夹着油条,庄淑芬头戴桔黄色安全帽,脸上热热的。
厂广播停了,庄淑芬踩着点到了车间。
车间的人竟不知怎么都知道她的事,王姐在车间门口挤着眼,“食堂送你糯米包油条的人是谁?我们都听说了。”
金花的消息,氨厂那叫传得一个快。
她还在路上就听人绘声绘色一传十、十传百。
“是啊谁呀,要两角钱一个呢!”
小陈也笑眯眯。
王姐一唱一和。
“金花吃两角一个的糯米油条,还是男人送的,我们就只配吃五分钱一个的馒头,还得自己买,是不是小陈?”
小陈笑得斯文。
她在测酸碱浓度,她跟碱厂男发展得正好,对方也帮她带过早餐,于是没多嘴。
庄淑芬挂起安全帽, “新毛衣花样还想不想学?”
王姐:“想想。”
小陈连忙会意过来:“淑芬姐,我可什么都没说。”
她还等着学新花样,到了秋冬好给碱厂男织一件呢。
小陈:“不教王姐可以,反正王姐手笨,但可千万别不教我。”
王姐:“小陈!”
庄淑芬嫣然一笑,转身回到工作岗位上。
打趣她?
她有的是法子治她们。
八月,武汉是全国四大火炉之一,崇城地邻武汉,夏季也热得发慌。地面到处反着白花花的光。
厂里大修十八天。
安全员给每个车间发放毛巾、手套安全物品。
办事员则给每人发花露水、肥皂、清凉油等降暑用品,还有五峰牌茶叶。
庄淑芬平时爱喝茶叶茶,每个车间有自己的杯子,白色搪瓷杯身上印着红字“氨厂空分车间”或“氨厂合成车间”,庄淑芬怕自己的杯子与人混淆,又买了一个淡黄色搪瓷杯,杯把手系了根红绳,其他人一看就知道那是淑芬的杯子。她在细节上常有自己的巧思。
庄淑芬每天泡点茶。
在家时,她父亲就有不少好茶,到了这,厂里又给她们发茶叶。
盐碱厂跟五峰山有合作。
几千名员工每人每年能领一斤五峰牌茶叶。
厂里大修最忙的是钳工、维修工,为了赶生产任务时间抓得很紧。庄淑芬她们属于操作工,此时稍微轻松点,这段时间暂时不用三班倒,不用上夜班。白天协助其他车间扫现场即可。
为了有力气大维修,食堂每天发一张免费用餐券,凭劵可领一碗蒸肉或两条炸鱼。可算得上大手笔。除此之外,车间每天还有大量绿豆汤和酸梅汤,大桶装着,大伙一个赛一个高兴,每天要灌点绿豆汤解暑。
庄淑芬和女同事从领物处回来。
两人穿着短袖白衬衫,厂里发的物资太多,大伙都是带着搪瓷牡丹花脸盆,两三个一组用脸盆去装。
日光白晃晃晒在水泥路面上,两人太阳穴后颈处微微出汗。
高高的转化塔、氨合成塔、甲烷化炉、硫化塔、气压塔笔直耸立在厂里,塔身上肉眼可见一截又一截钢铁架梯。
庄淑芬见过男工人爬塔焊缝,电光四溅,据说他们也会手抖恐高。
庄淑芬一面走,一面瞥过眼前灰塔,塔身上忽然光一反,刺得庄淑芬眼一晃,她下意识伸手搭在额前。
“哎,有雪!”辨认了一下,竟真的是一点白雪。
小陈循声望去,目光找了找,也瞧见了。
“真的!”
她来自江浙没见过雪,没想到大夏天在氨厂见到了。
两人被盛暑烤得不行,但脚像钉在原地挪不动。
感觉自己像在见证奇观。
“要是能玩雪,该多好?”
“就是。”
大夏天见到雪,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畅想起来。
“那是合成塔在检修。”
忽然有人插话,解答了她们心中疑问。
“用液氮通合成塔冷凝至零下两百度,通过冷冻查雪看有无设备故障。”
是杨毅!
两人双双抬头一看。
对方也刚领完消暑物品。
小陈别有意味地瞟了庄淑芬一眼,偷偷笑。
又碰到了。
庄淑芬脸不知怎么有点红。
杨毅没有搭理小陈,像再正常不过。
他视线往她臂弯的脸盆落了落,在花露水上面点了半秒,目光收了回去。
“花露水够用么?”
“啊?”
“夏季记得防蚊。”
他往她盆中塞了瓶花露水。
庄淑芬面带犹豫。
上次收了杨毅的糯米油条就已经传得满车间都知道了。
“你不是喜欢花么?”男人眼睛没看她。
庄淑芬脸一烫,想起被她泡在玻璃罐口瓶的栀子花,耳垂一红,鬼使神差地,没在阻拦。
杨毅丢给小陈一块硫磺皂。
待杨毅渐渐走远,小陈才拿起脸盆中的硫磺皂瞧了瞧。
“白得了一块肥皂。”
“我看是封口费吧。”
食堂人太多,这次换这里堵庄淑芬。
这男人。
小陈打趣庄淑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