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至爱烟味
“好,好,你眼眶子都是青的,去睡吧。”
父母真的就是那个最包容你,最希望你健康快乐的两个人。
这一觉断断续续睡了三天,中途孟串儿的妈妈有轻手轻脚端一日三餐进来,醒了看到这个世界就很失望,又失望又饿。
于是她就吃,吃完继续睡。这是一个像流水线一样重复的动作,孟串儿的吃饭都是毫无意识的,完全不知道往嘴里塞了什么东西。
只隐约听见妈妈在收盘子的时候轻轻叹的气,这三天的梦都是重复的,梦见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荒野上奔跑,怎么跑也跑不到头,没有任何人,时间空间在梦里全部虚无。
睡醒之后有三分钟的时间头脑是空白的,有点分不清何月何年。脑瓜子嗡嗡作响,像要炸裂了一样,孟串儿揉着毛草一样的头发穿梭到客厅。
“妈。”
老太太正在切菜,听见这一声招呼差点切手:“你这一觉睡的,再不醒我跟你爸要送你去医院了。”
“我睡几天了?”
“三天了呗,跟个耗子似的,一进去看见你还在睡,东西却吃完了。”
“我手机呢?”
“响了好多次,我怕打扰你睡觉给关了。”
响了好多次?会不会是……孟串儿赶紧开机,一看79个未接来电,10个是小城的,剩下的除了于畅就是曾婷婷。
于小山出走的当天,是孟串儿规定的召开全部门会议的日子。平生第一次,完全没有想起来工作是什么东西。
她居然,忘得一干二净,比财财财吃骨头舔剩的盆还干净。
全部门的人在当天下午一定准时到了大会议室,婷婷和于畅该是怎样蓄势待发的骄傲样子她不必仔细猜想就能感受得到。
然后她这个新上任的部门一把手,凭空消失了。这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不靠谱的事情吗?两个孩子定是急疯了,孟串儿赶紧回了个电话。
“姐姐姐??你去哪里了啊!!你今天再联系不上,我跟于畅要报警了……呜呜呜呜……急死我们了……”
电话那边听到于畅焦灼的声音:“是姐吗?婷宝你先别哭,电话给我。”
“姐?你是不是出事了?会议那边我跟婷婷暂行布置了工作,主要就是取消小合伙人制度向大投行制度迈进,我撒了个谎说你身体不适去就医了,
好在咱们地宇一周就开一次会,平日里大家也都不在办公室,但是姐,我跟婷婷很担心你,你到底怎么了?”
于畅也是担心到极点了,刚才那些话叽里咕噜一起说了,孟串儿声音沙哑,像从地狱里传出来的似人声又非人声的话:“我没事,跟你们报个平安,谢谢你们,让我再缓缓。”
说完也没再听俩孩子说啥就给直接挂了。紧接着又给小城回复了一个。
“喂?”
“操,你他妈吓死我了。”小城跟那个人在一起太多年,连说话的糙了吧唧的语气都一样,听来心里一痛。
“你着急找我干啥?是有他消息了不?”
“有个屁啊,我就合计着你回家了咋也不跟我报个平安,我这还惦记着呢。”小城跟在于小山身边,做了20年的兄弟,从没有超过3天不联系的时候。
就是中间于小山去俄罗斯晃悠那两年多见不着面,每天都会通电话胡扯瞎聊。这会人没了,好像能跟孟串儿说说话,也像是离他近一点。
“我没事,一直睡着,行了我先挂了,别老瞎惦记。”
挂电话之后她坐在沙发上,怔怔的。老太太瞄了她一眼,摇摇头叹了口气。
从工作以来,这应该是孟串儿在家里呆的时间最长的一次了,算起来已经有十天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那发呆,要不然就是缠着她妈讲那个人第一次来家里时候的情景。
“你这孩子,是不是变成碎嘴婆子了,我这几天都给你讲了八百遍了,你要是再这样消沉下去谁也救不了你。”
“妈,我求你了,你再给我讲一遍,那天他一进门说阿姨好,叔叔好,然后呢?”
看报纸的老爷子实在受不了了,站起来她招招手:“来书房,爸跟你谈谈。”
孟串儿耷拉着脑袋跟着她爸去了书房。老爷子递给了她一根烟,又帮她点上了,自己也点了一根,爷俩跟聚伙吸毒似的一起吐了个烟圈。
三十多年了,知女莫若父,这时候讲大道理是没用的,他这个姑娘并不是普通意义的信奉三从四德夫唱妇随的女人,爱不见了的时候,恨才是支撑。
“你打算颓多久?”
“……”
“死你死不了,我也看出来了,你留着一口气是给我和你妈,然后呢?把我们老两口也折腾得剩口气吊着你就满意了?”
孟串儿红了眼眶。
“你有整天磨你妈讲于小山的功夫,不如做点更值得的事消磨时间。”
“比如呢?”
“比如关鹏,你说你要整死人家,这就不对,那孩子当初我们都瞧好,如今变成这样你有责任,但是这事的罪魁祸首你就这么漏了?”
孟串儿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爸,罪魁祸首是谁我现在断不清……”
“你断不清?我姑娘人精一样,调查能力有时候胜于我这个一辈子的老警察,根据犯罪心理学的角度,谁受益谁犯罪,关鹏被揍了一顿还引起你的仇恨,撑死就是个被人当枪使的。
你如今说你断不清,那是因为你被迷了心智了啊姑娘!”
第113章 春实智农爆雷
“你现在的状态是谁最希望达到的?你多大了?为啥净干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还不知道醒悟!”
她晃了晃僵持的脖子,下嘴唇卷起来朝上喷了一口烟气,老爷子亲眼看到,她眼神中从空洞到重新有了些许光泽的过程,细微到只有父母才能感知这种变化,而那个光泽活了快一辈子的人都明白,叫复仇。
吴鹏,李林,任军。只有他们三个联合起来才能达到如此效果。既了解于小山的病态,又有实力搜罗自己的过往。
既能精准地约到关鹏用一切手段逼他行此下作之事,又能完美规避报案。既利用了孟串儿正春风得意想做项目的心态,又能在酒局之上毫无破绽地把孟串儿带走。
关鹏一上来就说是曾经的未婚妻,孟串儿斜靠在他肩头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会视而不见。备不住心里还勾勒出一幅破镜重圆,你侬我侬良辰美景的好戏。
没有侵犯没有实质性的举动,而孟串儿跟关鹏的过往关系,连报案都会显得十分尴尬。孟串儿把烟头掐灭,眯起一双凤眼,心里不得不暗服她爸,到底是做了几十年的老刑警。
吴鹏,李林,任军,此前一而再再而三地退步,是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不跟着你们阴损只要别再起什么幺蛾子彼此做个不情不愿的陌生人就好。
可是如今,孟串儿只想把这三个货一一撕烂,剪成碎片再冲到下水道里去。孟串儿无声地沉默着,她爹无奈地望着她。
女儿啊,这着实不是当一个父亲的第一所愿,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让最亲的人用这种方式走出阴霾。
但这道理特别明显,只能赌一个时间,愿时间抚平一切,带走一切,等岁月慢慢地熬过去,等她不再用“那个人”代替那个名字,等她提起过往都如云淡风轻,那么今天所做的事,有意义无意义又如何呢。
孟串儿收拾箱子的时候她妈还像她上大学时候的样子,在旁边忙活着,一会给装点吃的,一会给装点用的,什么牙膏香皂洗衣液营养品,好像外面的东西都没有家里买的好。
“妈想起你小时候了,每天送你去幼儿园,你最大的念想就是接你回来的时候能买个棉花糖,或者墨迹我跟你爸周末的时候带你去公园坐碰碰车……”
“妈你说这干啥,我都多大了。”好像在老太太的心里长多大遇到什么事都还想从岁月的流逝中把那个扎羊角辫喜欢吃棉花糖坐碰碰车的女儿给拽回来。
“妈的意思是如果现在你还是小时候多好,那我就整天给你买棉花糖整天带你坐碰碰车。”
“我没事了。”孟串儿说得特别平静,云淡风轻。
老太太上下存疑打量半天。
“真的,这回什么事都没了。”拎着箱子,她起身给了妈妈一个拥抱:“妈,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很忙,你跟我爸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爸,我走了啊!”
她爹带着老花镜在看报纸,眼睛从报纸的缝隙中抬起来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咳嗽了一声,也不看闺女。
孟串儿笑笑,转身开门走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只轻轻地关上了家里的门。
在去阿富han的时候她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在有那个人的那两年是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而现在,现在都不是,现在是今日试听桥畔水,淙淙犹似剁袍声。
颓了这么久,已经颓够了,她爹有句话说得是对的,死是死不了,漫漫时光岁月,若是不找点事做,可真是活也活不好了。
逮不到那个人,满腹的怨气总要有个发泄的点,吴鹏,任军,李林,我回来了。
地升控股办公室,李林和任军一起打了个喷嚏。任军赶紧把窗户关上:“这天儿跟小孩脸似的,小风起得嗖嗖的。”
“配资的事情怎么样了?”
任军缩着手小心翼翼道:“老板,咱们公司现在的状况是能找到1:2的就不错了,1:3的真的不好弄。”
李林哼了一声:“1:2的确定能搞到吗?”
任军头点得如小鸡啄米:“这个我还是敢拍胸脯的。”
“嗯,等批文下来就赶紧弄吧。”
孟串儿回到C城的小房子里的时候还是止不住地心一痛。
“你这是金屋藏娇吗?”
“不,破屋养豹。”
……那些点点滴滴,如细细密密的牛毛针一片一片地扎在心上,她学着那个人的冲泡了一壶生普,看茶气升腾,茶香四溢,杯中液体澄黄清澈,入口略苦。
可能是由于她手慢,冲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从前一直都最不喜欢生普,远不如金骏眉和小种或者滇红的香醇,如今倒觉得这味道让人心里安静了许多,嘴里的那点苦真的算不得什么。
她给从前的兄长王猛打了个电话:“哥,我跟你说个事。”
“咋啦妹子?”
“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地升控股并购国麟通信这个案子的配资他们打算用哪家银行?谈的进度到哪了?”
“地升控股……这事还没完?他们快拿到批文了,估计这个要成了……”
“我知道,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想用哪家银行,剩下的事你别管,就当帮我这个忙。”
“行,小事。”
王猛已经在财经记者这个圈子满十年了,主攻银行和保险方向,所以想问这个应该是轻松加愉快。
孟串儿把杯子里剩下一半的茶倒在了那个剩下的禅机的女小人儿身上,如今就剩这个物件陪我了,那就我半杯,你半杯吧。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打开电脑开始用地毯式搜索的方式查一家叫做“少布梦”的公司,这家公司去年被地升控股以20个亿的超高估值收入旗下,从而地升控股从传统行业转型到了TMT,对赌三年净利润,2亿3亿4亿。
满屏幕全是软文,什么“优质资产助力腾飞”,什么“对赌三年盆满钵满”,什么“专家看好估值翻倍”……从半年报上看,少布梦作为游戏公司,净利润8000多万,按照这个速度,年底到2亿不成问题。
但仔细分析这个财报的逻辑很有问题,应收超过了营收,应付也基本跟净利润持平,最奇怪的是现金流,又不是什么重型行业,现金流居然是负的。
那么只有两个原因:要么这个公司傻比,孤注一掷把所有的钱甚至负债来做研发;要么这个公司作假,找了N个影子公司自买自卖做假账。
是不是研发很容易查,只需要看近期有没有什么知名IP或者有没有爆款游戏——显然,没有。做假账这个比较难查,但是对于一个职业调查记者来说,总有着别人不知道的方法。
这边正查着,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于畅的。
“姐你回来了吗?”
“嗯,明天全部门会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