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僵尸嬷嬷
她预感那天很快就会到来。
第14章
回老家参加宴席,面对那么多的亲戚、长辈、朋友,对奚薇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从上车开始她就有些坐立难安,眉头始终拧着,也不说话,神不守舍。
霍良深见她那样,不由轻叹:“你要是不想去,干脆推掉好了,为什么偏要为难自己?”
奚薇抚摸纹着刺青的胳膊:“不想让我妈太难做,这几年她夹在我和高叔叔中间,想尽办法缓和关系,很辛苦的,我总不能拖后腿吧,毕竟她后半辈子是跟人家一起过。”
霍良深笑说:“原来你也没那么不懂事,这些道理不都明白么。”
奚薇喃喃的:“我要能早一点懂事就好了。”
霍良深随口应道:“现在也不晚。”
她别开脸,抬手去碰车窗玻璃,心想:晚了啊。如果当初有自知之明,她绝不会那么早结婚,一个稚气未脱、任性妄为的少女,习惯以自我为中心,不懂体贴和体谅,更不懂经营婚姻,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轻率地跑去结婚呢?她那点儿薄弱的责任感对自己尚且吝啬,更何况对整个家庭?
如果没有早早结婚,说不定和苏令城还能走得更长远。
哦不不不,她甚至宁愿不曾认识苏令城,宁愿没有和他相爱过,尽管六年的情爱和温存常令人幸福得想落泪,但时至今日,问一句如果的话,奚薇宁肯孑然一身,孤独终老,她也不要跟苏令城走入婚姻坟墓。
旧爱尚且如此,更何况新欢呢?
奚薇望向霍良深,想起陈皓的调侃:你们该不会结婚吧?
怎么会呢,她没有苏令城的洒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婚了。
两人抵达宴会地点时,已经快到正午,霍良深停好车,正准备下去,这时却被奚薇叫住。
“等一下。”
她从储物箱里拿出一盒凤梨酥,打开来:“先吃点东西再进去,你不知道平奚的酒店做菜有多难吃。”
霍良深愣了愣,打量着:“你什么时候放到我车里的?”
“昨晚啊。”她又把那小抽屉按开,说:“还有黄油饼干和小蛋糕,你要吗?”
霍良深有点哭笑不得:“给你留着吧。”
车子竟然变成她的零食小仓库了。
奚薇心不在焉地吃完两只凤梨酥,拉过他的胳膊,看了看腕表:“差不多该进去了。”
霍良深随手抽一张纸巾擦她嘴角:“吃得到处都是。”
奚薇握住那只手,不知为何,心脏好似悬浮在半空,找不到安稳的落脚点,慌张难以镇定。
“谢谢你陪我回来,”她深深呼吸:“否则我现在可能会落荒而逃。”
“为什么?”霍良深望向饭店大门:“里面有豺狼虎豹吗?”
“差不多吧。”她已经看见好几个熟面孔了。
霍良深心下思忖:“太久没见亲戚,所以紧张?”
“嗯。”
何止亲戚,她和燕燕在初中念同一所学校,这次宴请的宾客里也有不少她从前的好朋友,两年没有联络,上次把这些亲朋好友聚在一起,还是她自己办的酒席。
“走吧。”
奚薇不相信她连这么个场面都撑不住。
饭店二楼的宴厅布置得像迪士尼乐园,卡通装饰随处可见,燕燕的母亲在外省,没有过来,奚妈妈很自如地帮忙接待客人,看来平时奚薇不在的时候,她们相处得比较和谐。
“妈,高叔。”
奚薇带霍良深上前给长辈们打招呼,燕燕的公公婆婆没有见过她,但显然有所耳闻,打量一番,客套寒暄:“亲家母,这是你女儿?长得真漂亮。”
“是,还可以。”
“快入席吧,马上要开宴了。”
母亲很高兴,亲自领他们到三号桌:“来,坐这儿。”
她看霍良深的目光如同当年看苏令城,那么欣喜。然后拍拍女儿的肩:“好好的啊。”
“嗯。”
周围坐满男男女女,老人,小孩,热闹嘈杂。
大部分都是陌生人,也有眼熟的,看见她进来,倒是一愣。
“薇薇。”
初中同学上前打招呼:“你这两年忙什么呢,手机号是不是换了,QQ也不上,都联系不到你。”
她撑起笑脸应付:“忙着上班啊。”
“有空出来聚聚,大家都很惦记你,不要老是避开我们嘛。”
“好啊,有机会一定。”说完忽视对方拿手机的动作,转而去握住酒杯。
同学本想留个电话,但见她态度如此敷衍,难免被晾在那儿,踌躇片刻,尴尬地离开。
霍良深忽然问:“不难受吗?”
“什么?”
“总是把人推开,拒绝对方的好意,不难受吗?”
奚薇的心脏像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闷闷的,她屏住呼吸,面无表情:“我不需要别人对我好。”
霍良深笑了笑,随口说:“不是不需要,而是你没有能力去接受,就像很多人说,不要寄希望于别人给的爱,自己给自己的才拿不走,类似这种观点我都当笑话听的,自爱和被爱完全是两码事,混为一谈的人通常觉得两者可以替换,其实不能。最糟糕的是你这样的,既不爱自己,还不许别人爱你。”
奚薇有些低落,憋了好一会儿,问:“那你呢?”
霍良深说:“我很正常,自己给的,别人给的,我都要,合适的时候,我还能给出去。”
奚薇“哦”了声:“算你厉害。”
她的确已经失去这些能力了。
音乐响起,宴会正要开始时,霍良深略凑近,低头告诉她:“别担心,我会帮你。”
主持人上台走流程,活跃气氛,介绍嘉宾,接着长辈致辞、送祝福,最后主人公登场,燕燕夫妇抱着刚满月的宝宝现身。
奚薇一直处在恍惚的状态里,脑子嗡嗡作响。
她很久没见燕燕了,刚做母亲的人,珠圆玉润,红光满面,听说她公婆帮忙带婴儿,高叔和奚妈也常过去照看,也就难怪这对新手爸妈还算精神,没有被初生的孩子折磨得筋疲力尽。
燕燕的老公,奚薇也是头一回见,两年前他们的结婚典礼奚薇没有参加,她在住院。
那段时间……仿佛失去记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记得当时从医院醒来,左手手腕痛得厉害。
当然,筋都割断了,当然会痛。
苏令城垂头坐在病床边,耷拉着刘海,眼里泛出红血丝,胡渣也冒出来,憔悴不成样子。
他定定看着她,嗓子很哑,极冷淡地说:“不要再这样了好吗,我已经很累了。”
几乎从那一刻起,奚薇可以确认,他对她的感情已经消磨殆尽。
或者说,他们之间再无心力谈论感情。
不久之后苏令城提出离婚,奚薇也没有挽留,在她精神状态还好的时候,两个人平平静静地到民政局办理手续,他想把房子留给她,但奚薇没要,而且很快搬了出去。
想到这里,不由得握住手腕,额角突突直跳。
隔壁走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直勾勾地打量奚薇的刺青,问:“你怎么在手臂上画画?”
她低头看了看,别扭地抿着嘴,没有回答。
小朋友大胆上前,伸手想摸,奚薇僵硬地避开。
女孩儿立马露出失望的表情,眼神还有些委屈。
“雅雅,不要打扰阿姨吃饭。”她母亲过来将她带走。
霍良深看在眼里,问:“怎么了,你不喜欢小孩?”
奚薇沉着脸“嗯”一声。
“我觉得挺可爱的。”
奚薇没搭理他。
终于熬到宴会结束,两个人几乎没有动筷,霍良深自然要她带路,找一家不错的餐厅填饱肚子。
走出饭店大门,奚妈妈也扶着喝醉的高叔出来。
“薇薇,你们晚一点再走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她却想早些离开这个地方,心下踌躇,只说:“我和阿深先去吃饭,还饿着呢。”
母亲立马笑说:“回家吃啊,妈给你们做,干嘛去外面浪费钱?”
奚薇不知如何推脱,转而望向霍良深,谁知他竟欣然替她应下。
“好啊,上次吃过阿姨做的饭,比餐厅的可口多了。”
奚薇暗暗扯他袖子,低声问:“你怎么回事?”
他置若罔闻,对长辈是一如既往的周道:“不管怎么说,先送叔叔阿姨回家。”
奚妈妈扶高叔上车,霍良深瞧着奚薇,觉得她口是心非的毛病又犯了,明明想和母亲相处,偏偏第一反应就是把人推开,过后再自己难受。
这显然是认知方面出现问题,但这问题不是不能解决的,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得配合。
眼下奚薇只能接受安排,陪母亲回家。
高叔喝得醉醺醺的,大概不太舒服,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母亲念了句:“让你别喝这么多,讲了多少遍都不听。”
“我外孙满月,我高兴,不能喝吗?”高叔语气很不耐烦:“你一直在那儿叨叨叨,没完没了,存心让我不舒坦是不是?”
奚薇坐在副驾座,听见这话,眉头拧紧,回头狠狠瞪去。
母亲面露尴尬之色,嘻嘻哈哈打圆场:“行啦行啦,你休息吧,在人家车上,少说几句。”
高叔倒是来劲儿了:“我女儿女婿没车吗,用得着看人脸色?”
奚薇冷笑:“那就让你女儿女婿送啊,他们怎么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