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图样先森
实际上孟屿宁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如果只是这个答案,显然没办法说服他。
在孟屿宁心里,雪竹对他而言并不是单纯的青梅竹马,也不仅仅是从小要好的邻家妹妹。
他不愿就这样被她几句话打发了那在他心里无比珍贵又想念的,青梅竹马之间十几年的记忆。
“小竹,”男人深深叹了口气,语气晦涩,“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
雪竹被他桎梏着,听不进去他埋怨怪罪的话,只知道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很不合适。
非常近,早已超过正常男女之间的社交安全距离。
他个子高,就算不是在欺负她,也依旧给她造成了强烈的压迫感,让喝了些酒的雪竹头昏脑涨。
换做是别人,这一定算得上是冒犯。
但是孟屿宁喝了酒,她理解他此刻的失礼。
理解之外,雪竹又觉得心慌。
她下意识张嘴想说什么,唇瓣张合间不小心擦到了他的掌心,顿时嘴唇一僵,又不敢动了。
男人修长的手指微微往内蜷缩,被她碰到的掌心肉仿佛有电流划过。
他愣了下,垂手,低头看她。
雪竹小幅度地动了动嘴唇,耳根滚烫,咬着唇小声说:“屿宁哥,墙很脏的。”
意思很明白,就是让他退后点,别压着她贴墙。
她细气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烫耳,像是羽毛挠过。
孟屿宁从前听她撒娇,心总是像泡在了温水里,每次都是无可奈何,如今再听她的声音,又不知为何心口突然一钝,几乎是刹那间失去了行动力,让他有些心慌意乱,只好略显局促地往后退了几步。
狭窄的楼梯间,两个人虽然拉开了距离,但刚刚发生的事儿显然没那么容易带过。
孟屿宁的语气有些虚弱:“对不起,我有些喝多了。”
“没事,”雪竹摇头,“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好。”
他转身下楼,又听到她拿钥匙的声音,垂在侧边的手不自觉握紧,还是转回了身子,轻声叫她:“小竹。”
雪竹回头看他。
老式小区的照明灯功率不大,他站在往下两步的楼梯上,正好和她平视。
“如果你生我的气,是因为你高三时的那件事,那封信——”
雪竹好不容易忘记那一天的羞耻和难堪,压根不想听他提起,直接打断:“不是!跟那个没关系!”
他被打断了话,噤声,再开口时语气又低了几分:“那是因为什么?”
雪竹不说话,无论如何也不肯坦白。
孟屿宁语气苦涩:“不论你是因为什么生我的气,现在我向你道歉。我们和好,行不行?”
不知道她为什么疏远自己,或许是之前不小心惹她生气了。
什么原因也无所谓,既然她生气那么就该是他的错,他愿意先放下态度向她求和。
第49章 . 二十三岁 接人【二更】
就因为那见不得光也说不出口的爱慕, 就害得他们如今这么别扭陌生。
他又何其无辜,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做错。
孟屿宁眼底驳杂, 又问了句:“我们可不可以和好?”
雪竹只能说:“我们本来也没有吵架,和好什么呢?”
“既然没有吵架, 就不要不理我, ”孟屿宁放柔了嗓音温声说, “我们几年没联系,你觉得不习惯很正常,给我点时间, 可不可以?”
他一直在好声好气地询问她。
可不可以和好。
可不可以重新修复曾经的亲昵。
雪竹喉间发涩, 想问他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惯着她。
她纠结了半天也说不出口, 只能轻轻地点头。
男人终于笑了:“下个礼拜筝月姐会回来, 记得看微信。”
他下楼离开后, 雪竹也不知道在家门口发了多久的呆,等进屋时客厅的灯还亮着,她微眯了眯眼。
电视机也开着,宋燕萍从沙发上站起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碰见屿宁哥了,多说了几句。”
雪竹换上拖鞋, 整个人像是神游般走到沙发边,然后扑地一声瘫了下去。
“聊小时候的事儿吧?”宋燕萍笑着说,“要是聊这个的话,可能几天几夜都聊不完呢。”
雪竹也笑了:“是啊。”
“那时候啊——”
电视机的声音混着宋燕萍的感叹,她就那样陷进了回忆中。
宋燕萍说了很多, 好像回忆的越多,就越有可能顺着时光的阶梯回到那时候,一家人还在一起的时候, 孩子们还小的时候,不像现在,天各一方,虽然知道各有各命,如今都过得不错,但心里仍是希望纵使他们已经长大了,也都还在身边。
“那时候妈妈对你要求很高,把你管得太严,经常说你这也不好那也不好……”
孩子长大后会后悔曾不懂事时对父母的顶撞,父母年老后也同样会后悔曾对孩子的不尊重和不理解。
第一次为人子女,第一次为人父母,他们都是新手,他们都曾犯错。
丈夫和女儿的离开,这几年的独居生活,让宋燕萍在偶尔的深夜里辗转反侧,终于渐渐明白,她虽然很爱自己的丈夫和女儿,可也在无意识间伤害过他们。
宋燕萍轻声说:“对不起啊,小竹。”
这个道歉如果换成几年前那个雷厉风行的宋燕萍,是绝不可能从她口中听到的。
雪竹却没有正面回应妈妈的道歉,只是问:“这几年都没回来看过你,我是不是很不孝顺?”
宋燕萍摇摇头:“你只要在外面过得好就行了。”
雪竹突然说:“我留在童州工作好不好?”
宋燕萍的眼角蓦地微湿,伸手轻轻抚过女儿鬓边的碎长发:“你自己决定,妈妈没意见。”
***
小区里各户的灯还亮着几盏。
其中一盏就是宋燕萍家。
代驾司机等了挺久,等孟屿宁回来时,抱怨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年轻的男人先道了歉。
“抱歉,让你久等了。”
已经到喉咙的抱怨瞬间又咽回了肚子。
车子开出小区,孟屿宁按着眉心,倦懒地靠在座椅上休息,一副累极了的样子。
司机从后视镜中观察到他的模样,出色的气质谈吐,端方雅致的穿着,又看这辆车,瞬间猜到这个男人大概率是年轻的精英阶层。
而现在他看上去却疲态尽显,颓唐至极,不过也让他身上多了些烟火气。
司机叹了口气,忍不住向他搭话。
“先生平时工作挺累的吧?”
孟屿宁微睁开眼,嗓音清隽:“是有点。”
“生活都不容易啊,我这大半夜了还出来给人代驾,还不就是想多赚点钱?你们开豪车的已经比我们好太多了,”司机又问,“先生成家了吗?”
“没有。”
“那交女朋友了吗?”
孟屿宁本不想回答,实在是这个问题被问了太多次,让他有些应激性的烦躁。
但他还是礼貌地回答了:“没有。”
“没有吗?您这么好的条件居然都没交女朋友吗?”司机不可思议地问了两遍。
无论男或是女,好像到了一定的年纪还是单身,就会遭来这样的质疑。
好像到了年纪就该要身边有个人。
爱情是人类本能的需求,而对于有的人来说是种负担。
从前忙到天昏地暗,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考虑心的空置,如今生活终于给予那些年苦涩煎熬的岁月一些回报,工作多年,物质不缺,平日里也不是没有消遣的爱好,看书打球甚至是通宵未眠,但感情对自己而言始终沉重,无论是去世多年的父亲和母亲,亦或是曾恩爱美满的邻居夫妇,结局都未好到哪里去。
孤单未免不是种更轻松无负担的生活方式。
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经营一段从陌生人开始的恋爱关系。
男人语气平静,像是自嘲又像是无奈:“平时工作太忙,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有空想这个。”
“那您妹妹呢?她平时难道不管您这个做哥的吗?”
“我们不是亲兄妹。”
说到这里,孟屿宁低眸,摊开掌心,果不其然掌心处有一道浅浅的唇印。
他淡淡扶着下颚,重新闭上了眼。
脑子里映着雪竹的模样。
小时候的灵动活泼,现在的文静内秀。
那还残留着唇印的手随意地搭在膝上,不自觉地微微蜷起手指,指节相互摩挲,细细的摩擦声让他眼皮跳了两下,喉结艰涩地上下反复滚动,不敢正视自己心里这份有些荒唐的变化。
***
贺筝月回童州的前两天,为了商定回来后去哪儿聚,贺筝月先拉了个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