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见
陶枝就真的没再折腾。
虽然江起淮说了让她不要纠结成绩那样的话,他们现在也已经是不纯洁的同事关系了,但这件事情对于陶枝来说并没有想象中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追到他,和追上他的脚步这两点,在陶枝看来并不矛盾,完全可以同步进行。
还是想骑在他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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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年夜当天,江起淮放学早早回了家。
江爷爷已经准备好了晚饭,餐桌上摆着几盘菜,小小的电饭煲放在桌边,米还没盛。
老人家独自一人坐在客厅里,对着眼前的棋盘一动未动,目光空空落在某颗棋子上出神,没有注意到他回来。
江起淮回身,关上了门。
防盗门的声音轻响,打断了老人的思绪,他抬起头,空落落地看过来。
几秒钟后,他才回过神,神色缓和下来:“阿淮回来了。”
江起淮“嗯”了一声,进了客厅,没多问。
他摘下书包挂好外套,洗了手出来,走进厨房,拿了碗筷出来,盛饭。
江爷爷闭了闭眼,才起身,走到餐桌前坐下:“没想到你今天这么早回来,炖了只鸡,也不知道这会儿好没好。”
江起淮把米饭放在他面前,回身进了厨房:“我去看看。”
砂锅座在煤气灶上小火煲着,鸡汤的鲜香味儿浓郁,江起淮掀开盖子用筷子戳了戳,确定熟了,拿了个大瓷碗盛出来。
他转身出了厨房,江爷爷坐在桌前,筷子未动,笑吟吟看着他:“今天上学好不好玩儿?”
江起淮坐在他对面:“没什么区别。”
江爷爷继续笑:“有小陶在也没什么区别?”
江起淮不出声了。
江爷爷瞅着他:“我看这姑娘挺喜欢你的,性格也好,你对人家到底有没有意思?”
问是这么问,他看着江起淮长大,少年什么性格,江爷爷比谁都清楚。
记得人家爱吃鸡翅,喜欢草莓,小姑娘有点儿冒冒失失的,不一定哪天突然就来了,江起淮虽然从没说过什么,但自从上次以后,家里的冰箱里就一直冻着一大袋鸡翅中备着。
江爷爷叹了一声:“这姑娘家境也挺好的吧。”
虽然陶枝几次来都没什么架子,哄得他乐呵呵的,娇养着长大的小孩儿,身上的那股矜贵劲儿是藏不住的。
少年手里的筷子顿了顿。
江爷爷看着他,欲言又止。
有些话,不必说出来。
他这个孙子心里面比谁都有数。
他生来就该是天之骄子的,有天赋也有傲气,不该生在这样的家庭。
一顿饭沉默的吃着,江爷爷几次想要开口,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直到吃完。
江起淮放下筷子,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老人有些浑浊的眼看着他:“你……”
他顿了顿,还是没能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对于江起淮来说,那个人大概是不算他的父亲的。
“他出来了。”江爷爷缓声说。
江起淮唇角紧紧绷了一瞬,他倏地抬眼:“他来找你了?”
“没有,”江爷爷赶紧说,“他也不知道我们现在住哪儿,说是回了老家,到处在打听。”
少年唇线绷得平直,眸底暗色沉沉翻涌,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戾气:“他敢再来骚扰你一次,我让他一辈子都没法儿再出现。”
第53章 咕噜噜 感觉有点儿粘人。
江起淮记事非常早, 别的小孩儿好像幼稚园的时候的事情都只能朦朦胧胧地记个大概,但他总觉得自己的记忆好像从两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记忆的最初是黑白的,有挤满了几十个床铺的大房间, 墙漆斑驳的昏暗走廊, 高大老旧的铁门, 穿着统一白色衣服的小孩儿成群结队地跑, 还有板着脸从没笑过的院长阿姨。
色彩开始出现, 是遇见江清和的那一天。
那是午饭后难得的活动时间, 小孩子们在草地上围成一圈儿做游戏, 江起淮远远地一个人在墙角的树下看蚂蚁。
小小的昆虫排成整整齐齐的一条线, 细细爪子举着比他们身体还大的白色东西,一只只在树底消失不见。
看起来只有三四岁大的小朋友老老实实地蹲在树下,抱着膝盖低垂着头, 就那么默不作声地看了好久。
直到有阴影在眼前投下。
小江起淮抬起头。
老人蹲在他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在看什么?”
小江起淮没说话, 默默地抬手,指了指树底。
江清和视线看过去, 说:“这是蚂蚁,他们在运食物。”
小朋友肉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一眨不眨。
老人笑着解释道:“你看到那些白色的东西了吗,那是食物,他们就把这些带回家里吃, 不让自己饿肚子。”
小江起淮垂下头,认认真真地盯了一会儿,然后奶声奶气地开口:“他们的食物比身体还大。”
老人点了点头:“是很厉害,他们可以搬起比自己重很多的东西。”
小江起淮不再出声了, 小小一只在树下抱成一小团,默不作声地看。
江清和也没开口。
一老一小就这么默默看着蚂蚁群一排排往洞里钻,直到太阳斜斜,最后一只消失不见了。
小江起淮盯着藏在土壤里那个小小的洞,好半天,才小声说:“蚂蚁回家了。”
“嗯,”老人应了一声,“蚂蚁回家了。”
小孩儿又不出声了,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小洞,眼睛里有藏不住的渴望。
老人看着他,眼角弯弯:“你想回家吗?”
“我没有,”小江起淮摇了摇头说,“院长阿姨说,有人喜欢的小朋友才可以有家。”
他没表现出任何一点儿难过或者委屈之类的情绪,江清和眼睛却红了。
他抬手,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阿淮也是有人喜欢的小朋友。”
小江起淮还是摇头,固执地,慢吞吞地说:“我没有的。”
“那从今天开始,爷爷喜欢你,好不好?”江清和眼睛湿润地看着他,声音和缓,“爷爷带你回家,阿淮以后永远跟爷爷在一起。”
江起淮记得那一天,日头很大,晃得人睁不开眼,绿树遮天蔽日,草地上大片大片毛绒绒的,嫩绿色的芽。
老人的手掌温暖宽厚,身上有好闻又让人安心的味道。
那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抹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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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起淮睁开了眼睛。
月光轻薄,在地板上铺下一层淡白色的纱,卧室里悄无声息,他盯着天花板视线长久地停住。
床边的书桌上摊着两本书和一张卷子,墙上的挂钟悄无声息地走,“咔哒”一声轻响,时针和分针重叠在一起。
桌边手机屏幕亮起,然后开始震动,嗡嗡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锲而不舍地刷着存在感。
江起淮撑着床面坐起来,他靠在床头定了一会儿,才抬手捞过手机,接起来。
“殿下!”少女的声音一刻不停地,迫不及待响起,“你在干嘛呀,我打了好久。”
“嗯?怎么了。”他声音沙哑。
“你刚醒吗?”陶枝难以置信地说,“跨年夜你居然不到十二点就睡觉了?”
江起淮抬颈,脑袋抵着床头:“你不是不过节吗?”
“那不一样,”陶枝说,“你快起来,到窗边来。”
江起淮一顿,然后掀开被子快速翻身下床:“你在楼下?”
他毫无情趣地,直接戳破了她的小心思,陶枝有些不满地说:“你这个人怎么一点情趣都没有,这个时候你应该问我为什么,你可一点儿都猜不到我在哪里。”
她说话的功夫,江起淮已经走到了窗边。
夜色深浓,看不清人影,他却一眼就看到了她。
小姑娘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红色的围巾几乎裹住了半张脸,她站在居民楼老旧的路灯下,冷得嘶嘶哈哈原地不停地蹦跶。
她仰着脑袋不住地往上看,直到看见了窗边出现的人影,抬手把围巾往下拉了拉,露出鼻尖和小巧的下巴。
她影影绰绰看着他,长长的眼睛弯起,隔着窗户朝着他扬起大大的笑脸,声音透过手机欢快地传到耳畔:“新年快乐,男朋友。”
江起淮没说话。
陶枝站在路灯下蹦了蹦,呵出白色的气来:“你怎么不理我,我特地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这么冷的天儿!”
她夸张地说:“结果就遭遇了你这样冷酷的对待。”
江起淮缓慢开口:“为什么偷偷从家里跑出来?”
“跟你说新年快乐啊。”
“电话里不是也能说。”
“那不一样,”陶枝理所当然地说,“我希望在新的一年里,第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江起淮拿着手机的手指蜷了蜷,呼吸停了一拍。
陶枝霸道地继续说:“你第一眼看到的人,也得是我才行。”
老居民楼的暖气给得并不那么充足,夜晚出了被子乍一起来还是有些寒气,他走到窗边的时候没穿拖鞋,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却忽然之间感受不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