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见
“那你自己不看着点儿。”
“我看着什么?你有没有看过青春文艺片儿啊,女主角都不看路的,我们只负责美就行了。”陶枝面无表情地瞅着他, “你现在是在把锅甩给我?”
等红绿灯的功夫,江起淮手腕搭在方向盘上,他转过头看看着她:“没有。”
陶枝表情很严肃地和他对视着,又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幼稚。
事情一重新提起,那些陶枝本来以为自己忘了的,明明离得很远很远了的,尘封在脑海深处落了灰的记忆再次像古老的胶片似的连成一排。
它们一卷一卷地摊在眼前铺展开,连曾经已经晦暗褪色了的画面都跨越了漫长的时间轴和现在相连,缓慢地重新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不算温暖的秋色里,清晨的大学校园林荫下,自行车的车轮沙沙地碾过满地金黄色的落叶,少年的校服外套在背后被风鼓起,干净的洗衣粉味道和一股很特别的,他的味道就迎着风直扑鼻尖。
那一天,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跟喜欢的少年告白。
她不知道江起淮是不是也在和她想着相同的一件事情,只是他看着她的表情几乎是同时沉静了下来。
他搭在方向盘上的那只手,指尖微微抬了抬。
十字路口的交通指示灯闪烁着缓慢变成绿色,从身后传来的清脆的车笛声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两个人像是同时从幻境里被唤醒,陶枝眨巴了下眼,倏地转过头去。
江起淮抬起的手指悬在空中,顿了一秒,而后重新搭上方向盘,缓慢发动了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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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起淮挑的餐厅离陶枝的工作室不算太远。
这一边一大片艺术园区。挨着的几条街基本上全是画廊木雕和各种稀奇古怪的艺术展,再往前是国艺馆,属于潮人密集区。
江起淮挑了一家西班牙菜,浓墨重彩的装修风格处处透出热情而热烈的异域风,跟冷着张脸的某人从里到外各个方面的格格不入。
他们坐下点餐,陶枝偷偷看了他好几眼。
江起淮被她盯着看了几次,从菜单上抬起眼:“怎么了。”
“没什么,”陶枝实在地说,“只是没想到你会喜欢西班牙菜。”
“我不挑,只是觉得你会喜欢,”江起淮重新垂头看菜单,平淡道,“之前有次开车路过,就想带你来了。”
“哦。”陶枝眨了眨眼睛,然后别开视线,唇角忍不住翘了翘。
陶枝确实很喜欢西班牙的风土文化,美食也很和她的胃口,江起淮挑得这家餐厅味道很正宗,饭后,陶枝大口挖着玻璃杯里的冰淇淋,享用饭后甜品。
甜品也下肚,江起淮将陶枝送回了工作室。
他们本来吃饭的时间就晚,回到工作室已经将近三点,陶枝本来想说,要么今天就直接出去玩算了。
但她矜持地忍住了。
车子停在工作室门口,陶枝下了车,她绕过车头往前走,她没回过身去看,闷着头慢吞吞地一步一步往前。
一直走到快门口,身后车子里,江起淮突然叫了她一声:“枝枝。”
陶枝脚步顿住,她调整了一下表情,而后板着脸,装模作样地转过头来:“干嘛。”
江起淮将车窗摇到最底,手臂搭在车窗沿,看着她问:“3821号下次排到号是什么时候?”
陶枝顿了一下,似乎是努力想了想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而后,她故作高冷地扬着下巴:“你继续等通知吧。”
江起淮盯了她几秒,而后蓦地低下眼去,他舔了下唇角,忽然笑了一声。
陶枝有些不自在:“你笑什么。”
“没什么,”江起淮收起笑,重新抬起头来,唇边还带着点儿没来得及敛起的弧度,“那我等通知吧。”
陶枝朝他挥了挥手,而后硬邦邦地说:“再见。”
她转过身去,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大爷似的晃悠进了屋里。
站在门口,陶枝隐约听见外面车子重新发动开走的声音,等了一会儿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她才转过头。
江起淮车已经不在门口了,陶枝抿着唇,几乎是开心得原地蹦跶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她背着手转过身来往里走,许随年刚好从里边儿端着个咖啡杯走过去,陶枝赶紧抬起手来,指尖戳着唇角,然后掩饰般地往下拉了拉。
-
之后的几天,陶枝依然没有主动给江起淮发过消息。
只是江起淮也没有再发给她,问她什么时候可以面圣了。
陶枝什么都没有表示,只不动声色地给林苏砚发了个微信,询问了一下老同学最近的工作生活还顺利不顺利,快乐不快乐。
她下午发的微信,林苏砚那边晚上很晚了才回复:【刚看到,钱包是很快乐,别的不快乐,最近每天忙得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三头六臂来。】
陶枝横躺在沙发上敷着面膜,看见这条微信之后把手机丢在沙发上,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原因。
行吧。
林苏砚都忙成这样,江起淮大概也很忙。
她掀起面膜的时候,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陶枝用没沾到面膜液的小拇指划开了屏幕,界面还停留在刚刚和林苏砚的对话框上。
【林苏砚】:我老大都忙病了,拼到发烧快四十度吃了退烧药在家里办公。
陶枝:??
她“唰”地一下将脸上的面膜片整片扯下去,然后从沙发上爬起来,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打字确认道:【??四十度??你们老大?你上司?这没去医院的吗?】
林苏砚:【对啊没去,今天请了个假,在家里工作,刚刚还给我发了新客户资料来着。】
付惜灵抱着电脑走进客厅里的时候,就看着陶枝满脸没洗的面膜站在沙发前,一脸纠结地看着她。
付惜灵愣了愣:“怎么了?”
“灵灵,江起淮生病了,”陶枝忧郁地说,“很严重。”
付惜灵:“……”
“啊,”付惜灵顺着她的心意说,“那你要去看看吗?”
“这合适吗,”陶枝皱着眉,严肃道,“他只是我前男友而已。”
付惜灵和陶枝多少年的交情了,对于她的心思和性格,付惜灵不说拿捏得分毫不差,至少也八九不离十,她点点头说:“虽然只是你前男友,但好歹大家也是老同学,而且学神现在一个人住吧,生病了也没个人照顾,就很可怜,我觉得去看看也是可以的。”
陶枝被她完美的逻辑说服了。
她沉吟了两秒,认真道:“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陶枝一边说着,一边飞速冲进洗手间洗掉了面膜,出来的时候只丢下了一句话:“我去换衣服。”
“……”
付惜灵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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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刻意,陶枝穿得很低调。
米白色羊绒连衣裙配着件深色外套,她刚洗完澡,也顾不上化没化妆脸色看起来好不好这回事儿了,直奔地下停车场掏出车钥匙,将江起淮的地址导入导航。
晚上将近九点,二环高架下面的那一段路堵得水泄不通。
半个多小时以后,陶枝蛇似的绕过拥挤的车流过了二环高架,将车子停在小区地下收费停车场,然后按照安瑟瑟上次给她的地址站在了江起淮家门口。
他家的这一栋属于小高层,总层数不高,两梯三户,进户门和进户门分别开在不同的方向,中间软隔断,隐私性极好。
陶枝叹了口气。
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长大了多少岁,她都依然是那个会因为想去就去做的不管不顾冲动性子。
因为想见,所以就来了。
似乎,跟几年前的自己毫无变化。
陶枝就站在那把密码锁前,低垂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凑过去按响了门铃。
等了一会儿,她听见电梯发出很轻地“叮咚”一声,然后缓缓打开,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大概是江起淮同层的邻居。
她人往里面站了站,努力缩进墙角里,抬起手又按了一下门铃,一边皱起了眉。
这人怎么不开门的啊。
晕倒在里面了吗?
陶枝有些着急了,她抬了抬眼,指尖抵着门边眼睛凑到猫眼的地方,半眯着一只眼不住地往里看,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刚刚下电梯的那位江起淮的邻居脚步声停住了,大概是觉得她举止鬼祟,不像好人。
陶枝转过身来抬起眼,刚想说话,就见着这位邻居侧身靠在旁边的软隔断上,垂着眼看着她,有些散漫的抬了下眉骨:“来偷东西的?”
“……”
陶枝张了张嘴,指尖抵在门上往里指了指:“你没在家?”
江起淮直起身走过来:“我为什么会在家?”
“你不是生病了在家办公吗?”
“嗯?”江起淮抬手按亮了密码锁,一个一个输着密码,最后一个数字按完,他转过头来,语气平缓,“我办公室里,还有你的小密探?”
陶枝心里咯噔一下,她噎住了,然后心虚地别开眼。
房门“嘀嘀”两声应声而开,江起淮拉开门,往旁边让了让:“进来吧。”
见他没纠结上一个问题,陶枝松了口气,进了门。
他的新家跟以前的房子很不一样了。
装修风格简洁明亮,开放式的厨房很大,餐桌不再挤着门口的地方几乎落不下脚。客厅宽敞,沙发茶几前的那一块墙壁没放电视,只靠着墙立着两排大大的书架,书架旁边落地窗前依旧摆着一张单人的小懒人沙发,旁边一张方形小木桌,上面摆着套象棋。
棋没下完,棋面上車直接杀过了楚河汉界,炮隔岸端端正正地架中间,黑棋被将军了。
陶枝垂眼站在桌前,有些出神,恍惚间好像又看到窗台前的单人小沙发上坐着个白发垂髫的老人,老人家架着个老花镜,手里捧着本书,笑得眼睛弯弯,游刃有余地对她说:“考虑好了啊,你炮过来,我可要跳马的。”
她匆匆地垂下眼,抬手揉了揉有些酸的鼻尖,视线从棋盘上移开,转过身来。
江起淮已经脱掉了外套,他走到厨房,打开了冰箱门拿了什么出来,然后在水池边洗了手,身上衬衫的布料随着动作隐约勾勒出骨骼和肌理的形状轮廓。
这哪里有发烧到四十度的样子?
陶枝从口袋里抽出手机,给林苏砚发微信:【你不是说你老大发烧四十度在家办公吗?】
【林苏砚】:对啊。
陶枝歪着脑袋,上上下下地又看了江起淮一圈儿:【他看起来没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