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漠明驼
卢福明先插话问:“谁啊?”
“聂勇。”孙依然余光瞥他一眼, 心里稍加盘桓,向严文征描述这类节目的可操作空间。
“你想啊,一档节目初期招揽的上百号选手,全都是各大经济公司寄予厚望的人, 但最后只选九个人出来, 概率小得很,选谁不选谁,不单靠个人实力, 事先谈好了条件的。那些公司背景强硬的小孩,公司一早和节目组谈拢后期合作,节目一开播,正片里大量给表现镜头,再由编导安排一条剧本主线,只要实力不废,基本出道就稳了。至于公司背景不怎么样的选手,如果本身没有热议度,大概率连在舞台露脸的机会都博不到,录制两期就被踢掉了。”
“机会少。”卢福明粗暴总结:“但说白了,机会更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严文征在思考,缓慢眨动眼睛,问:“既然都可以拿钱买到最后的机会,节目组凭什么卖我人情?”
“那就得看他们看重什么了?”卢福明说:“一切最终落在利益上,比如,高价竞争一次性砸钱是条路子,想要后续良性发展,如果选手公司自身有衍生节目,定好后续一带一或者一带多,拖带着给资源,帮团体挣双份的钱,也是个办法。
严文征沉吟,他稍转动脑子,弄清楚了卢福明话里的引申义,点点头。
卢福明提议:“我约聂勇出来吃顿饭吧,谈个价格。”
严文征说:“先跟春蕊的经纪人交涉吧。”
“放心吧。”孙依然深谙行情,胸有成竹道:“她不会拒绝的,培养练习生烧钱,她急着推人出头帮她挣钱,好养活手里的其他人。”
严文征说:“那仰仗你跟苏媚聊了,她那边我不方便出面。”
“理解。”孙依然说,“我晚点亲自给她打个电话,这两天找时间见个面,你等消息吧。”
两头同时对接。
后天中午,严文征和卢福明邀请聂勇吃午饭,地点定在一家隐秘的私房菜馆,中式装修风格的厢房雅间,川式菜品。
聂勇是那档节目的制片主任,但他同时还有另一层身份,某平台节目发展中心的监理。
聂勇精明,心知卢福明约他定是有事相求,但见到严文征却在意料之外,特别听完卢福明说“手里有个小孩,能不能给个机会”更加惊讶了。
他问严文征:“你不拍电影,转行开经济公司了?”
严文征浅笑着摇摇头,婉转地说:“需要帮人铺一条退路。”
聂勇听出另有隐情,但成年人的世界惯来迂回曲折,他没细细追究,下意识点点头,似是而非说:“捧谁都是捧,当然对自己有好处的最好。”
“就是他。”卢福明这两天派人把李俊霖摸了个底儿掉,将他的个人资料装订成册,递给聂勇看,“你看看他有没有红的命。”
“小红靠捧,大红靠命,有没有红的命,我们说了不算,天定的。”聂勇囫囵瞟两眼,评价一句“小孩蛮酷的”,便没有兴趣再聊李俊霖了,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手里夹着烟,反倒兴致勃勃地询问严文征有没有拍电视剧的打算。
牵扯利益纠葛,任何的面子都不会白白给,严文征来时做好了拿自己置换的准备,他有什么,他引以为傲什么,他清楚,外界也清楚。
“不排斥。”严文征给聂勇台阶,但同时也告诉他,他的台阶高,一般的东西攀不上去,“但我比较挑,挑剧本,也挑制作团队,你知道演员都很被动的。”
“团队合作永远是相互成就的。”聂勇认同,又回道,“现在屏幕前的观众急切需求好的影视作品来满足观影感受,我们平台一直在探索一条新的呈现模式,好资源逐渐向网剧倾斜,打造属于自己的品质剧集,前几年确实不太行,但最近播出的几部作品,市场反馈相当不错。”
“我看过其中一部。”严文征实话实说,“集数少,节奏明快,是挺不错的。”
聂勇笑起来,说:“那等个本子,寻个合适的时间,合作一次。”
“可以。”没有犹豫,既然是心甘情愿地低头,严文征一口答应。
各自换取了所需,事情就这样初步谈成了,吃完饭,聂勇说,会派节目组的编导与李俊霖的经纪人联系,商量录制细节。
而同一时间,苏媚办公室里,孙依然与她生硬寒暄了两句,直截了当道:“不废话了,我今天冒昧前来,是为了你手里的一个小姑娘,春蕊。”
孙依然虽然不熟悉苏媚,但苏媚是认识孙依然的,她手里的人参加过孙依然制作的节目,她背后自是调查了解一番,两家公司不管财力还是人脉相差甚远,按说该是苏媚巴结着孙依然,求一份机会。但现实情况是孙依然主送上门谈条件,显得被动,苏媚那么会瞧人眼色,姿态必然高高端着。
“春蕊确实是一位戏感不错的演员。”她夸奖:“勤勤恳恳拍戏,我很喜欢她。”
有钱托大,孙依然底气全然不需,面容一凛,眼神里的桀骜是有资本支撑的,她道:“你喜不喜欢她另说,但我觉得她在你手里被耽误了,你能给她争取的影视资源不算,单就论基本的宣传都是不达标的。”
“一个公司有一个公司的实际情况。”苏媚不掩饰,主动揭自己的底,语气冷静道:“我已经尽可能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满足她了。”
“我没有否认你对她的付出。”孙依然说,“但她的价值在你手里确实没有发挥出来。”
苏媚嗤笑一声,问:“什么价值?”
“没必要说。”孙依然不留情面道:“因为你无法帮助她实现,所以你想象不到,我罗列一堆,你心里多半持怀疑态度。不如直接摊开讲,有人看上她了,愿意给她抬轿。”
苏媚挑挑眉。
孙依然看懂她的神色,淡淡地补充:“不要怀疑她的人品,也跟你那么长时间了,她做事的原则与底线你该清楚的。”
“是这个理。”苏媚脸色缓和半分:“是我狭隘了。”紧接着停顿一秒,立马整个人的气焰渲染得更盛了:“她想要全身而退,条件呢?”
没有拐弯抹角,她直接权衡利益最大化。
孙依然说:“自然不会让你吃亏的,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孙依然将助推李俊霖的计划全盘托出。
苏媚眼神蓦地像灼烧了一把火,同时也不可思议,嘴角噙着笑,问:“我能打听一下你今天是替谁来说和的吗?”
“抱歉。”孙依然耸耸肩,表示无可奉告。
苏媚停止追问,轻轻垂下眼睫,沉默半响,莫名所以地嘴边碾出一句“挺好”。
孙依然当她答应了,不多留,起身拎上自己的包,爽快地说:“那解约事宜安排律师着手了。”
苏媚见状也起了身,友好地与她握手。
松开时,孙依然多嘴提醒一句:“离录制还有一段时间,最好安排那个小孩封闭训练,提一提基本功,你知道,实力不行给机会也是抓不住的,到时候丢人的是你。”
苏媚说:“我会上心的。”
孙依然走出鸿运文化的办公大楼,坐上车,随即给严文征打了电话,告诉他事情办妥了。
孙依然:“这事没什么难度,她押宝在李俊霖身上,得到的好处要比春蕊的多,手里能起来一个,她就赚翻了。”
严文征与卢福明分开,刚回到家,沙发上坐下来,说:“我知道了,后续还得麻烦你。”
“没事。”孙依然说,“忘了咱们也是合作关系。”
严文征又耐心等待两天,律师介入后,他才把好消息分享给春蕊。
很晚了,春蕊刚洗了个澡,清清爽爽地趴床上,举着手机跟他视频。
没什么好隐瞒的,来龙去脉悉数告知,最后严文征总结说:“公司算是放弃式的把你抛弃掉了。”
春蕊抿着嘴唇苦笑,表情划过一丝失落,转瞬即逝的。
严文征瞧见,说:“难过了?”
春蕊叹口气,朝镜头比划手指,“一点点吧,不被看好的感觉总归不美妙。”
严文征安慰:“是她没有眼光。”
“说的轻巧。”春蕊心情复杂,肩上的压力亦是骤增,“别的明星都是人气起来了,才闹着与公司解约另寻出路,我呢,什么都没有,你就敢下注。”
“不要怀疑我的眼光。”严文征说:“我买的是一只潜力股。”
第70章 温情 “但我不想公开了。”……
春蕊困于境遇, 徒劳无功打转多年,无数次生出自暴自弃的念头,她已然无能为力了, 便在内心深处渴望别人能拉一把,不求多, 哪怕让她舒顺地喘口气。何曾想, 真将人盼来了。
说不出的感觉, 有轻松, 也有百转千回的怅然。
总之,各种情绪叠加,她鼻头一酸, 眼角溢出两行控制不住的热泪。
慢半拍才有所反应,难以置信似的,怔愣了好一会儿, 才想起来抬手去擦。
她没想哭的。
许是觉得矫情了, 一翻身换成仰躺着,细白的手臂虚虚盖住眼睛, 掩饰窘状。
支在床垫上的iPad随着床垫的起伏晃了晃,画面里她人离镜头远了一些, 正脸变成侧脸。
严文征盯着看,察觉她鼻梁的线条异常漂亮。
忽地,看她咧着嘴巴又开始低低地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情绪转换像小孩似的, 严文征乐歪了。
他逗她, 说:“我看见你的双下巴了。”
“胡说。”春蕊立马急了,抬起胳膊歪过脸庞瞅他,严肃地纠正道:“我才没有双下巴呢。”
对于容貌的“诋毁”她完全不能接受, 瞬间燃烧起了战斗欲望,再次翻过身,脖子伸得长长的,命令他:“你再好好看看。”
严文征应她的话,眼睛不眨地看半响,却突然突兀地提醒道:“你别招我。”
春蕊楞了愣神,才察觉她洗完澡嫌热,就穿了一件吊带睡裙,真丝布料的,这一趴,胸前春光无限美好。
“色情!”春蕊瞪他一眼,抓起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裹成一只座山雕,随即没好气道:“这样行了吗?”
严文征“噗嗤”笑了,待收敛起嘴角的笑意,交代道:“我还有些事,等过几天再回去。”
“别来了。”春蕊回绝:“我快杀青了,还剩半个月的时间,这里又热。”
严文征反驳:“难道北京不热吗?”
见着没回绝掉,春蕊只好说心里话:“你现在可是媒体的重点关注对象,走到哪儿都有人跟。”
严文征依旧是那个态度:“拍到的话就公开好了,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他当时发的那条回应微博,已经是在给网友打预防针了。
春蕊直言:“但我不想公开了。”
严文征问:“为什么?”
“网友的关注点太奇怪了。”春蕊感慨,“咱俩又都是有槽点的人,我真怕到时候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言论。”
严文征却说:“早晚都要来,躲没用。”
“那……”春蕊叹口气,改成盘腿坐,与他商量,“起码等电影上映后吧,上映前咱俩别节外生枝了,如果因为私生活的风评影响了电影,我会觉得对不起赖导,更对不起翟编,他们是用心做事的人,我们不能那么自私。”
严文征支着头,指关节抵住太阳穴。
他揣度她话里的意思,一切并没她想像的严重,两人没有犯原则性的错误,定位又都是演员,谈恋爱就谈恋呗,她现在却如此的小心翼翼。
严文征心念一动,问:“你是不是把希望压在了《听见》这部电影上面,觉得凭着它能翻身?”
被戳露了心事,春蕊霎时面色斐然,呢喃:“怎么什么都瞒不住你。”
“春蕊!”严文征叫她的名字,知道她要强,压力大,开解她,“不要抱太大的期待,更不要过多幻想,文艺性电影的受众面本就窄,又被导演极强的个人风格限制,这部影片最终以什么样的方式呈现,观众接受度如何,未知因素太多,你期待过高,很大概率到时会失落的。”
春蕊恍惚地看着他,突然觉得极端理性和过分的实用主义也不好,生活中会缺少浪漫和憧憬,她恼他:“你好讨厌啊,诚心给我添堵。”
无需反思,严文征深知自己性格中的缺点,主动承认道:“确实有点。”
春蕊将iPad调整两个方向,煞有介事地说:“现在我横看竖看,你一点都不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