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迷恋 第65章

作者:艳山姜 标签: 天作之和 娱乐圈 强强 现代言情

  与此同时,宴会厅二楼的导播间里,一名工作人员被这突然的发难,惊得满头大汗。

  他立刻问:“先生,我们要将直播信号切掉吗?”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人身后,似笑非笑。

  池晏本来就是专程为了松虞而来,为此还推了不少工作。

  但他并没有想到,迎接自己的并非陈小姐,而是她在电话里那一番毫不念旧情的威胁:就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只他随手就能捏死的蚂蚁。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松虞,突然感受到这一幕的某种隐喻性——第一次见面时,同样是他站在二楼,而她在一楼。

  于是此刻的他,只是俯视着那张令自己魂牵梦萦的脸,慢慢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不用。”他说。

第41章 她不属于任何人

  在那个尖锐的问题被抛出的一瞬间, 松虞想起了许多事情。

  她想到了两年前的星际电影节。

  她盛装出席,坐在观众席里,很清楚导播的镜头正对准了自己的脸。身上那条浅金色的丝绒吊带裙, 在灯光之下, 被照得波光粼粼,勾勒出美人鱼一般的线条。她仍然淡淡笑着, 表面波澜不惊, 静静地等待最后的判决。

  “最佳影片的得主是——”

  台上的司仪故意卖了个关子,停顿了片刻,讲了个笑话。

  但松虞根本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身边人哄笑一片,笑声像一把烈火,点燃了她这束干柴。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他们在笑什么?她不知道。她口干舌燥, 五官像被沉浸在燃烧的海水里, 视线都变得模糊。

  终于她听到了胜利者的名字。

  不是她。

  不是她的电影。

  尘埃落定,心脏从云端落回暗无天日的深海。但她知道镜头还对准了自己, 如此残忍, 如此赤/裸。这一幕将永远被历史铭记,她,陈松虞, 是一个微笑的、羞耻的失败者。输也要输得好看, 这是谁定的规则?但她也只能大方地笑,优雅地鼓掌, 眼睛像失了焦的追光灯,目送另一个剧组的人,鱼贯登上了舞台,成为被世界注视的宠儿。

  而她一败涂地。

  导演发表感言,制片人发表感言, 接着是男主角、女主角……他们在台上又哭又笑,抱成一团,亲密无间的一家人,将这场早该结束的颁奖礼无限度地拖长。但所有人还微笑着坐在原地,没人会有怨言。

  因为这是胜利者的特权。

  松虞也一动不动地坐着,如坐针毡。手机正在手包里震动着,是谁给她发了消息?她猜是李丛。当然,他看到结果,迫不及待地要教育她,指责她,甚至于奚落她。

  “我早说你这样做是行不通的,都什么年代了,还装什么艺术家?”

  “女导演就是格局太小,非要拍长片,想也知道,这个奖绝不会给你。否则别人会怎么说?电影节居然鼓励这种保守倒退的拍摄风格?场面岂不是会很难看?”

  保守,倒退,难堪。

  她明明只是想好好讲一个故事而已,却莫名其妙地被扣上一顶这么大的帽子,变成一个千夫所指的异类。

  接着松虞又想到李丛出事之后。

  那段时间她准备新电影,忙得晕头转向,大致看过新闻,就将这件事完全抛在脑后。

  直到几天之后,某一次开会中途,张喆突然小心翼翼地问她,最近有没有上网。她回答没有,对方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又开始东扯西拉地跟她聊别的事情。

  她太敏锐,当即重新打开网络。于是铺天盖地的恶评,立刻朝着自己涌过来:

  “德丛是不是有个很有名的女导演?好像是姓陈的?怎么视频里没看到她?”

  “陈松虞?对哦,她都两年没拍电影了吧?我还以为她已经凉了。”

  “合作这么多年,姓陈的不可能摘得干净吧?”

  “呵呵,那我懂了。”

  “我就说嘛,什么女导演,不就是想立才女人设,给自己涨涨身价吗?到头来还不是靠男人……”

  “呕。”

  她再一次直面这些血淋淋的恶意。

  但看过也就看过了。松虞面无表情地关掉页面,仿佛无事发生,继续跟张喆聊电影。

  他甚至没发现她有任何异样。

  因为她知道这些事情很快都会过去。丑闻,非议,诋毁,就像皮肤上的疤痕,乍一看丑陋又羞耻,但最终都会淡去。只要她还活着,活得够长,总能重新见到一个光洁如新的自己。

  而最终能被记住的,只有她的作品。

  于是此刻的松虞,也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男记者。

  他如此气势凌人地逼视着自己,仿佛双目喷着火——

  真奇怪,松虞心想,他是以什么立场,对自己摆出这样一副姿态?

  难道真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义之士吗?

  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话筒,眼睛微微弯起,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通过话筒扩散了出去。

  像火山爆发时的烟尘,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

  “问我这个问题,不觉得很好笑吗?”

  当然,松虞心想,她也可以随口回答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轻轻松松地将这个小记者打发走。

  但为什么要便宜他呢?

  会场变得更安静,众人都仰头直视着松虞。仿佛一场不可见的黑色风暴将舞台包围起来,变成一个不可触碰的真空地带。

  而她继续说道:“为什么我没有出现在李丛的视频里?我想,这就好像质问一场灾难后的幸存者,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你没有和其他人一起死。”

  “所以,其实我更想要将这个问题抛回给你。你希望得到怎样的回答?一个无辜的人,要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又为什么需要向你自证?”

  “还是说,在你的潜台词里,任何出现在李丛身边的女性,都一定要跟他发生点什么?不是被他伤害,就是被他所臣服——这样的推论,是太看得起李丛,还是太看不起女人?”

  她的神情仍然波澜不惊。

  那么冷静,目光澄澈,气势魄人,淡淡地直视着对面的记者。

  对方一时语塞。

  他站在原地,汗津津的手紧紧握住了那只话筒,仿佛紧张的喘息声,都要透过它传出来。

  但是他眼里还有某种隐隐的不甘:这回答太完美了,四两拨千斤。

  这样一来,他的头条和奖金都要泡汤。可是他既然已经得罪了陈导演,如果再不能回去跟主编交差的话,那还不如干脆得罪到底……

  于是混乱的大脑里,突然又冒出了别的什么句子,他对准了话筒,孤注一掷地大声喊道:

  “那么这部电影呢?陈导演,两年前你执意要拍长片,已经铩羽而归,为什么现在还要重蹈覆辙?您觉得这是对投资方、对观众、对整个电影行业负责任的行为吗?您做过市场调研吗?有多少观众只看短视频?有多少人不愿意在电影院里坐超过三十分钟……”

  “够了。”池晏说,“把他拖出去吧。”

  他突然觉得这对峙的游戏索然无味。

  原本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内:他知道陈小姐可以独自应付这种无聊的挑衅,她可以做一番精彩的演讲,博得满堂彩。

  没有跳梁小丑,如何反衬出英雄?

  但不知为何,他还是隐隐感到不愉快:这种蠢人,根本就不配出现在这里。向她提问,是平白脏了她的耳朵。

  “拖、拖出去?”导播的工作人员一时傻了,“可是……这是直播……”

  池晏根本没理他。

  他负手站在原地,神情淡淡。而身边的手下已经察言观色地叫了几个酒店保安过来。

  很快这骇人听闻的一幕,就公然地出现在了发布会现场——

  几个穿西装的人走过来,悍然地扯掉这名记者握着的话筒,踩烂在地上。

  接着就像拖沙袋一样,捂着他的嘴,将他拖了出去。

  但转播的镜头不知何时都无声地扭转了角度,根本没将这一幕拍进去。

  有个躲在角落里的记者,悄悄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想要偷拍下来,但是立刻有人,鬼魅一般地站到了他身后,狠狠地伸手打掉了手机。

  “啪!”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整个会场的秩序都为之一变。

  记者们近乎僵硬地坐在原地,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手机里不约而同地传来了消息。

  他们更僵硬地低下头。

  消息来自自家主编。有人的命令很直接,有人比较迂回,但都是同一个意思:回来好好写稿,在现场不要乱说话。

  他们握住手机的手,不禁出了一层薄汗。

  所有人都意识到,或许这部电影背后的来头,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更深厚。

  台上的三人,乍一看到记者被保安拖了出去,也愣了片刻: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有个这么简单粗暴的反转。

  尤应梦最先反应过来。

  她知道大多数镜头还对准了他们,场面不能乱,于是淡淡微笑着,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

  杨倚川则根本按捺不住,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于是瞬间眉开眼笑,悄悄在下面比了个V。

  而松虞仍然坐在原地,目光发怔。

  她突然明白,其实自己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

  如同一个窒息者,一直渴望着浮出水面,疯狂地将这两年来压抑在心肺里的积水、怀疑和反抗,全部都说出来。

  并非是说给那个记者听。

  而是说给这个世界听。

  而现在,无数镁光灯对准了她的脸,白光太过刺眼,令她甚至看不清台下任何人。他们只是黑压压一片,面目模糊的脸,竖起来的耳朵,热切的眼睛……

  原来这就是站在舞台中央的感觉。

  你根本看不到任何人的脸,也不会在乎他们的反应。

  因为此刻,只有你是唯一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