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菩萨低眉
他居然不想当数学家,或者是物理学家。
张近微惊讶地发现单知非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早熟和渊博,他对自己规划清楚,目标明确,谈起未来有条不紊,她也相信,他这种人定下什么目标就会完成什么目标。
自己则单纯,或者说蠢多了,只一个想法:我要考大学。
张近微心情低落,她觉得两人好像是宇宙中的两颗星球,距离遥远,而且永远不会有交汇,什么行星和卫星,八竿子打不着。
“你呢?”单知非很自然地问到她。
张近微愣了下,思路茫然地不行,她没什么野心,只想将来有份还算ok的工作,离开这里,就这样。
“我没什么好说的,考大学吧,我很平凡。”张近微努力笑笑,“不像你,你将来肯定前途似锦一片光明。”
“我也是平凡人,而且我很俗,”单知非又笑,“跟别的男生一样,想着将来怎么挣大钱,娶妻生子,有个稳定的家庭。”
娶妻生子……张近微对这种话不太适应,太远了,她“嗯”了声。
吃完饭,单知非主动地拿起桌子上她没收拾的试卷,看了看,问她期末考试怎么样。
感觉似乎还好,张近微不敢在他面前说什么还好,她考再好,在他面前也不能算是好的概念。所以,她学同学们的那种语气:“不怎么样。”
这样说,又好像是否定了单知非为她付出的,她赶紧说:“但比之前是进步的,你的功劳。”
“那你怎么谢我?”单知非趁着她的话,追问一句。
男生的眼清亮无比,张近微忽然就有了那么点调皮的心思,她说:“你都吃过我的饺子了。”
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笑了,她捂了捂嘴。
两人目光轻轻碰撞到一起,单知非就这么看她,他瞳仁很黑。张近微呼吸不太稳了,她收回目光,尴尬把手从嘴唇上拿开,“你要回家吗?你爸妈不找你吗?”
“我跟他们说了,来学校,这个院子里能看到星星,很清晰。”男生冷不丁说这么个话题,“我其实很喜欢天体物理。”
在城市要看漫天星光不容易,但小院偏僻,张近微跟着单知非到院子里站站。
外头真冷,那种干冷,但天空像墨蓝的丝绒,干净透亮。
他告诉她,肉眼能看到哪些行星,哎,这谁分得清啊,张近微心里觉得好笑。
“我觉得我有点什么恐惧症,就是那种图,木星搞的很大,悬挂在地球景物上面。”张近微不知自己说的,他可能明白。
“木星?”单知非看看她,把手机掏出来,找了一会儿,拿给她看,“说的是这个?”
“是这个,不过这张木星看起来又很漂亮。”
“木星是气态行星,它的物理形态特别复杂。”
两人靠的很近,羽绒服摩擦出那种细小声音。张近微说,“我认得这个红眼睛,木星有双红眼睛。”
“嗯,木星的南赤道边缘旋转着一场持续了几百年的飓风,色彩变化和云层高度相关,所以它的表面最低处是蓝色,最高处就是这个红眼睛。”
听起来很有趣。
“那天,老师说了个洛希极限。”张近微冲动地说到这个,“你知道吗?”
学生们喜欢这种不需要太深入,但带点文艺的科普。
“知道,”单知非嘴角弯了弯,“老师后面有没有讲Pluto?”
“什么?”
“就是冥王星。”
“没有,当时下课了,老师说下学期再讲。”
“Pluto早从行星中除名,失去拥有卫星的资格,它是太阳系中距离太阳最远的星球,没有任何光线能够穿过几十亿的距离找到它,除了一颗叫Charon的同力矮行星,而且,它们始终同一面相对。”
单知非科普的有点牙酸,这种科普,在他看起来很中二,学校小情侣喜欢拿这个当噱头,有点烂大街了,但他还是选择说出来。
张近微没有发出什么“好浪漫啊”或者“好感人啊”,她只是有点奇怪地看着单知非,“你想表达什么?是说这两个星球是一对吗?”
单知非否认:“我只是科普。”
张近微“哦”了声:“可是,冥王星有五个行星,Charon并不是它的唯一。这个故事,我早听过了,而且,我要拆穿它。”
单知非忽然就笑了,他看着她,说:“原来,张近微你是个杠精。”
张近微一下被说恼了,她有点生气:“我怎么是杠精了?”
“是有五个,但只有Charon和Pluto才能互相潮汐锁定,在太阳系边缘,永远相对,是太阳系里的唯一。”
单知非攥紧手机,他的壁纸,正是两颗相对的星球。
第23章 鸢尾(10) 永远的除夕夜
张近微鼻尖被冻出一点点红, 她没说话,把目光从星空撤回:
“你要回家看春晚吗?”
单知非摇摇头,他以为自己说完这些张近微会说点什么, 没想到, 却是问他看不看春晚。
两人陷入沉默, 张近微搓搓发僵的手指, 星光遥远,身边只有寒冷的空气。
“那你回家吧, ”张近微盯着地面说, 她很忧伤,“除夕夜你应该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单知非似乎表示认同, 点点头:“刚才, 我的脚崴了一下,帮你搬箱子时。”
什么?张近微征询地望向他, 下意识往下看,再抬头:“你还能走路吗?”
“勉强吧,”单知非低头看手机, 似乎拨了个号, 她看见手机贴在他耳朵那里, 眼睫毛像挂住了寒气。
很不幸,单知非好像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他把手机摁掉:“你能骑车送我吗?今晚出租车不好打,回头我让我爸再送你回来。”
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张近微看着男生一米八几的个头,这里离他家不近。
“我不是不愿意帮忙,”张近微面露难色解释,“而是, 我怕我带不动你。”
单知非没有强求:“好的,我到门口打车试试。”
他难得开口请自己帮忙,张近微心里纠结了下,忽然,想起自己在他面前说过的什么会骑三轮车车技很好之类……很快,她跑回屋里拿了装备,把羽绒服的帽子往头上一扣,系上围巾:
“我试试吧,骑到哪儿算哪儿,如果半路能遇到车也行,对吧?”
两人出来,张近微把门锁了,她手套单薄,是那种半指戴着可以写字的,单知非把自己的皮手套给了她:
“你那不行,手会冻僵的。”
羽绒服帽子上有一圈蓬松绒毛,她是巴掌脸,像被什么簇拥。
单知非腿长,坐这种自行车后座非常不舒服,张近微则一脚撑地,人稳稳坐在了车座上,一只脚在踏板上,她抓紧车把:
“你坐好了吗?”
刚起步晃了两下,平衡不佳,张近微低呼,但很快控制住了。她把脸缩在围巾里,嘴巴湿漉漉的。
幸亏她两条腿修长有力,否则,真带不动他。
路灯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出清晰的轮廓。
街上人不多,车也不多,大家此刻多半在团圆,只有一些警务人员还在坚持为城市平安保驾。
前面绿灯剩十几秒,张近微想冲刺,她奋力蹬圈,大喘着气,眼见时间不够了,紧急刹车,这一下用力过猛,车把莫名一扭,她带着单知非倒向了绿化带。
张近微磕到了脑袋。
她都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单知非则窝了下腿,他跳下车,手臂穿过她后脖颈,托起来:
“张近微?张近微?”
太丢人了,单知非一定以为她摔晕,或者脑震荡,其实都没有,张近微不知怎么的就做了个很傻的决定,她紧闭起眼,装作真的晕了,过两分钟再睁眼。
没人晕了是眉头紧皱的。
单知非显然很急,连声呼唤她,在想掏出手机打急救电话时,发现女生微微颤动的睫毛,还有她不自觉抓紧自己胳臂的手,都在用着某种力。
他低下头,把手机默默放回去。
然后,靠近她看到那翕动的睫毛,像一场小小的风暴。他低着头,甚至在这样的寒冷的夜色中听到了她窘迫的呼吸声,她的脸被无限放大,带着路灯投下的光晕。
没有任何预设,他把她围巾从嘴巴那里移开一点,吻了她。
很短暂,又很漫长,他整个嘴唇贴上去,然后迅速撤离。
张近微忽然张开眼睛,像木星那样看着他,显得眼睛更大。
柔软的,冰凉的,像梦境一样浮光掠影地滑过。张近微看到他时,她的初吻已经结束。
单知非耳朵边缘红了一圈,冻木了,但他知道张近微的嘴唇温暖而美好。
可是他从没想过会吻她,但发生了。
“刚才是手。”他压住急促的呼吸,镇定开口,把她扶稳坐起,“我以为你晕过去了,想掐你人中,你醒了。”
手?张近微有些晕眩地看着他,她半天没动,直到回过神来,蹭地站起。
“你还好吗?”单知非脸下像流动着滚烫的热流,被冷风直吹,两种感觉极具张力地碰撞着。
张近微被他弄糊涂了,她同样红着脸,“嗯嗯”的,下巴重新缩进围巾的包拢之中。
她两腿发软,浑身都在冒浓郁的热气,因为骑车用力,出很多汗,尤其是后背。
“车子扔路边吧,太冷了,我带你喝点热的东西。”单知非把自行车放到路边指定位置,锁都没锁,他引着张近微都过了红绿灯到达对面了,她才想起来:
“车子没锁。”
“没关系,应该没人偷。”
张近微便用那种你怎么一点不在意的眼神看了看他,单知非明白她意思,回去锁了车。
附近有家肯德基,还在营业,进去之后发现竟有些小情侣模样的人坐在里面喁喁私语。张近微进来有点后悔,怕见到熟人,转身想走,男生忽然拉住了她手腕:
“外面冷,如果不能继续运动,你一会儿就会觉得凉,我给我爸再打电话试试,我们在这等他。”
两人在角落里坐了,单知非先去点两杯热饮,回来后,问她那把雨伞是否修好,张近微一下想起那个雨天,回忆却很明媚。
她咬着吸管,把头转向窗外,外面有些店铺是黑的,城市里大部分人应该在正常过年,而单知非在她身边,就在对面,一抬眼就能看见。
张近微觉得心里温柔又酸涩地要命,这算什么呀,前功尽弃了,天知道她偷偷哭过,可他怎么又来找自己了?
“那个播放器还好用吗?”
“好用。”
“你觉得听力有进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