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家少女脱贫记 第52章

作者:潇湘碧影 标签: 励志人生 现代言情

  张崇景的脸色微变,他清晰的感觉到,张意驰看似温和的话语背后,是毫不留恋的决绝。失控的恐慌从心底升起,他渐渐攥紧了拳,迫使自己冷静,以便于接下来的谈判。

  “2000块都不够你一顿饭钱!”米欣似也察觉到了什么,语气不自觉的软了下来,转成了苦口婆心,“我们又不是揭不开锅的人家,你何必受那个委屈?再说你去住宿舍吃食堂,让同学们怎么看你?大家去聚餐去逛街的时候,你拿不出钱来,不怕别人笑话你吗?”

  张意驰笑着摇头:“妈妈,你也曾就读过医疗名校,你接人待物,会如此肤浅吗?”

  “是你太天真。”米欣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里没有拉帮结派?又哪里没有慕强凌弱……”

  张崇景抬手阻止了米欣为人处世的长篇大论,因为对于没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年轻人而言,米欣的教导反而更容易激起逆反。于是,他选择了另一个切入点:“学医有两条路。一条是为了理想,一条是为了钱。为了理想,你得竭尽全力留在协和或其它顶级医院,代价是收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为了钱,则是可以去地方的三甲医院,甚至私立医院。收入可观,生活上能轻易达到中产标准。但代价是,从此学术与你再无任何关系。”

  张意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你能考进协和,入童院士门下,爸爸一直很为你骄傲。恰好,我们家里不缺钱,你可以毫无负担的做科研。如果一切顺利,不是没有当院士的可能。不用为生活烦心,是你与生俱来的优势。”张崇景顿了顿,“可是现在,你要放弃自己的优势,去跟无数普通家庭学医的孩子一起挣扎,凭空给自己的人生增加障碍……”

  张崇景苦笑:“爸爸当年多辛苦,你忘了吗?当年你在外公的院子里,抱着我和你妈妈的腿,哭着不让我们去工作的事,你还记得吗?”

  “医学路漫漫,爸爸给你铺好的路你偏不走。浪费的青春,你敢保证自己将来绝对不后悔?”张崇景看向儿子,目光慈爱,“意驰,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人生重要的决定,你务必三思而后行。”

  “是啊。”经丈夫提醒,米欣也迅速调整了策略,用上了更柔和的劝说词,“刚刚那个长发姑娘,是你的女朋友吧?意驰,你是男孩子,即使你不为自己考虑,总要为另一半考虑吧?这里是偏远山区,想必她过的也不是很好。抛开家境不论,女孩子要多读书才有未来不是吗?凭你每个月2000的博士补贴,你拿什么供她读书呢?”

  张崇景夫妻你一言我一语,字字真切,全是道理。可听在张意驰耳朵里,唯有讽刺。是啊,医学路不好走,可当初填志愿的时候,谁问过他的意见?或者说,从他离开外公身边的那一天起,已经丧失了选择权。

  父母是医生,子承父业,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然而,他父亲早放下了手术刀,成为了一个开连锁私立医院的企业家。真正要继承家业的人,该学的难道不是企业管理?他做到最顶级的医生对家里的企业有什么意义?几十家的连锁,让他一个人顶门面吗?

  无非是医学这张网,是他们的主场。就如市人民医院医务处的李处和那个不专业的心理医生一样,他们天然会站张崇景夫妇的立场,可以轻易给他设置无数的障碍。他但凡想活的轻松点,就得对父母乖乖的低下头颅。

  这正是张意驰曾经感受过的绝望。

  但现在不一样了。在帮助龙向梅脱贫创业的过程中,他不知不觉跳出了父母构造的幻境。今日见面后的交锋,让他发现,原以为无所不能的父母不过如此。父亲的确厉害,本事强人脉广。可那又如何呢?不是他故意露出破绽,父亲连他的人都找不到。工作上的阻挠更是无稽。区区私立医院的老板,拿什么跟院士弟子硬碰硬?

  扪心自问,他曾经所畏惧的,到底是前途,还是害怕伤了父母的心?

  张意驰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父母,我不愿伤害你们,而你们有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伤害我?

  “意驰……”张崇景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我们现在回家好不好?”

  张意驰握着玻璃杯的手紧了紧,好一会儿后,他忽然问:“你们为什么,不问我离家的理由呢?”

  张崇景愣住,心想,你既愿意读博了,不是代表想通了吗?

  有时候,无声即是答案。

  张意驰垂下了眼睑,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拿起桌上的手机,快速发出了一条微信。

  “梅姐,上门女婿,还要吗?”

第89章 一对傻逼   当龙向梅扛着扁担,重新……

  当龙向梅扛着扁担, 重新出现在院子里时,张崇景的涛涛不绝顿时戛然而止。龙向梅放下扁担,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崇景:“怎么不继续说了?我不配听您说教吗?”

  龙向梅如此嚣张的态度, 让米欣十分不悦。她不愿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因此只得压着火道:“小姐,我们一家人很久没见, 想安安静静的聊聊天,行吗?”

  “一家人?”龙向梅抱着扁担, 斜靠在廊柱上,吊儿郎当的道, “哦,你们刚来, 不了解前因后果,我来给你们说说情况。那位小帅哥呢, 对,就你们儿子, 去年冬天落水,是我捞上来的。按我们苗家的规矩,我大冬天跳水救的人, 就是我们家的人了。你滴懂?”

  米欣呆了一下,一时竟没听明白龙向梅在讲什么。

  “啧, 你们是不是文化人啊?理解能力真差!”龙向梅装作不耐烦的道,“驰宝,你这情况, 汉话怎么讲来着?”

  张意驰忍着笑,缓缓的吐出了四个字:“上门女婿。”

  张崇景与米欣齐齐色变!

  “你知道上门女婿是什么意思吗?你怎么能随意答应这样的要求!”米欣忍不住尖叫,“她救了你, 我们给钱就是了!犯得着拿自己抵债?”

  张崇景到底久居商场,比米欣镇定的多。他震惊之后,快速的回过神,淡淡的道:“民俗不能作为法律依据。姑娘,我们国家要讲婚姻自由的,不能强买强卖,你明白吗?”

  龙向梅笑出了声:“哦,原来你知道婚姻自由啊?那你问过驰宝的意见了吗?”她好笑的看着面前衣着讲究的夫妻俩,张意驰最恨父母的,就在于父母总是自作主张,当他个人意见不存在。她提下水救人,是明晃晃的挑拨离间。没想到,传说中的精英人士、商场上的霸道总裁,居然轻而易举的掉进了她挖的言语陷阱里。这叫什么?教科书级别的一叶障目?

  最离谱的是张崇景压根没发现龙向梅挖的坑,第一反应是瞪向了张意驰。大有你敢去当上门女婿,我打断你的腿的架势。

  见到龙向梅回来的张意驰心情好了不少,他单手撑着下巴,满不在乎的道:“上门女婿有什么不好懂的?不就是结婚上女方户口,孩子随母姓吗?怎么?都2020年了,你们还讲究这个?”

  张崇景和米欣被儿子的话惊呆了!张意驰作为三代单传的独生子、连锁医院的继承人,跑去别人家当上门女婿,真的不是脑子被撞坏了吗?这事要传出去,他们还不得给人笑掉大牙!

  张崇景疲倦的大脑嗡嗡作响,隐隐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意驰。”他忍着头痛,竭力温和的道,“婚姻大事,不是你想的那么草率的。”

  张意驰看着自己的父亲,好半天都没说话。

  院子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张崇景揉着太阳穴,重新捋起了思路。他们昨天下午接到电话,立刻奔赴大圆村。原以为最大的困难,是劝说不肯读博的儿子返校。不料儿子并不排斥读博,他的目的突然就转向了劝儿子别跑农村里来当上门女婿!?

  想到此处,张崇景简直血气翻涌!按他的年纪和地位,当然不是什么平权斗士妇女运动先锋。骨子里守旧,手里掌握着几十家连锁医院的企业家,理所当然的重视血脉传承。打儿子落地那天起,脑子里就没想过儿子给别人当上门女婿的事!

  龙向梅的一番话,对他而言无异于平地惊雷!轰得他头晕目眩。

  米欣对此更难接受。二十年家庭主妇的女人,多半比在外打拼的男人更保守更固执。她已经习惯了围着儿子转,儿子找对象她都得挑三拣四,摆一摆婆婆的款。哪里能容忍儿子远离自己身边,跑去别人家做上门女婿,伺候别人家的妈!

  “意驰,”米欣声音发颤,“你在跟爸妈开玩笑的,是吗?”

  “没有。”张意驰答。

  “你胡说!”米欣尖利的大喊,“她逼你的对不对?她利用宗族威胁你了对不对?”话出口后,米欣倏地打了个激灵,立刻换上了粤语,“现在国家在加大力量□□除恶,爸妈开了车来的,我们马上走!这里虽然在湖南,你爸爸也有人脉的。只要上了高速,他们就没办法了。你不要怕,爸妈会保护你的!”

  张意驰:“……”

  龙向梅懒洋洋的补了一刀:“阿姨,粤语我听得懂。”嗯,听得懂几个词,不过够她猜出大概意思了。猜不准也没关系,诈一诈不吃亏。

  米欣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想起刚刚莫名其妙挨的那顿打,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张意驰垂下眼睑:“爸、妈,你们为什么不问,我答应做上门女婿的理由呢?”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张崇景的心猛的漏跳了两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又快的让人无法详查。

  “我不太想跟你们吵架。”张意驰的声音里透出了几分疲倦,“该吵的,我离家之前都吵过了。虽说当时我情绪激动,有些词不达意吧。但你们都是面对过很多病人的老大夫,从一团杂乱的话语里提取关键信息,应该是本能。我的话,你们不听不信不理解,只有一个可能。不是我表达不清楚,而是你们从来……就觉得没必要考虑我的想法。”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米欣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跳了起来,“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

  张意驰笑了笑,爽快的闭了嘴。

  米欣以为自己说动了儿子,激动的抓住了儿子的手,诉说起当年母子相处的点点滴滴。

  张意驰没有反驳,安安静静的听着。太阳升起,驱散了盘桓的水汽。清风拂过,吹的不远处的桃花落英缤纷。大圆村的暮春总是很美,桃花梨花李子花,粉粉白白,拿出相机随便一拍,即是风景。

  枝条摇曳,最后一只站在屋顶的公鸡终于停止了鸣叫。鹅声远去,马路上的车流声隐约传来。直到此时,张崇景后知后觉的发现,米欣的声音,在龙家小院里是那么的大,也那么的孤独。

  任何人际关系,比吵的天翻地覆更严重的,是拒绝交流、无话可谈。

  “米欣!”张崇景突然叫住了妻子,“你先别说了。”

  米欣的脸上,同时浮现出了委屈与不忿!但张崇景的心里,已经升起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果然,等米欣不再开口之后,张意驰才缓缓道:“我是一个成年人,我愿承担自己所有的选择。婚姻大事也好,读博住宿舍也好,不是跟你们商量,而是通知。”

  张崇景的脸色彻底阴了下来。

  “你们既然对我的选择没有兴趣了解,那我也没必要白费口舌。要不,二位请回?”张意驰至始至终都没多少情绪波动。看似有修养脾气好,实则已经死死关闭心门,不愿再沟通了。

  张崇景猛的一拍桌子,然而他的呵斥还未出口,一根扁担就直飞了过来,啪的打在了他的肩头。

  “好好说话,”龙向梅收回扁担,悠然道,“别凶我的人。”

  张崇景腾的从椅子上站起,居高临下的看着龙向梅,眼里满是威慑之意:“小姑娘,打架只是匹夫之勇,钱才能解决绝大多数问题,懂吗?”

  龙向梅面无表情的抬脚,以腰为轴,狠狠踹在了张崇景的膝窝处。张崇景立刻失去平衡,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米欣大骇:“你干什么!?打人犯法的!”

  龙向梅微笑:“今日普法,轻微伤不入刑!”话毕,她抄起扁担,对着张崇景夫妇一顿爆锤。张崇景差点疯了,嘶吼道:“你干嘛无缘无故的打人?”

  龙向梅却不答话,闷头挥舞扁担,直把人打了个鬼哭狼嚎。院墙外有村民路过,听到动静,好奇的往里探头。张崇景心中一喜,大喊道:“老乡,救命,麻烦帮我报个警!”

  哪知龙向梅眼风一扫,村民顿时菊花一紧,撒腿就跑!开神马玩笑,村霸的家务事,他疯了才去掺和。扁担打人不疼吗?

  扁担噼里啪啦的落,张意驰为了不干扰龙向梅的动作,退后了好几步,双手抱胸,一脸的漠然,仿佛被打的人跟他毫无关联。

  张意驰对父母,当然是有感情的。可是二十几年感情积累,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消磨。

  父母亲情什么时候走到的陌路?张意驰答不上来。站在角落里的他,蓦得想起了去年冬天里寒彻骨髓的河水。落水前的记忆依旧模糊,可那时的心情刻骨铭心。被父母圈养着的他,没有朋友、没有亲戚、没有爱人。所以,当他被失眠抑郁折磨、试图向父母求助,却被无情拒绝时,整个世界都灰暗了。

  是不是自己跳下的河水已不重要,只是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即使偶尔会想念父母,也真的、真的,一点都不愿再跟他们相处了。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重新联系上了夏天奇,好不容易交到了女朋友,好不容易学会了独自行走,他再也不愿回到笼子里去了!

  目光重新转向父母,眼里染上了一丝哀伤。既然生我下来,又何必折断我的翅膀。我不是你们养的金丝雀,我是你们血脉相连的亲生儿子!

  扁担打人的噼啪之声渐停,透过窗帘缝隙往外看的龙满妹浑身虚脱的跌坐在了火桶中。张崇景夫妻被揍了个头昏眼花,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率先缓过神来的张崇景想说什么,龙向梅又一扁担敲下,硬生生的敲得他闭了嘴。随即,米欣的怒骂也被敲回了肚子里。

  打完了人之后的龙向梅耐性极好,只要张崇景夫妻不试图爬起来,也不试图说话,她便抱着扁担,站在院子里不动弹。可一旦张崇景夫妻有任何动作,扁担必然随风而至!

  这是一场精神上的酷刑!张崇景想打电话求助,手机却被龙向梅直接拍了个大卸八块;米欣拉响了手提包上的报警器,可直到报警器响到自动停止,也没有其他人肯过来。太阳越升越高,炽热的光线透过亚克力板,照的人两眼发晕。本就开车十几个小时的两个人,不能休息不能说话不能看手机,痛苦的活撕了龙向梅的心都有。

  龙家小垸诡异的僵持着。被迫摊在地上的张崇景与米欣,从最初的愤怒到无力,不适的身体始终在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张崇景寻了个机会,顶着扁担问:“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们可以谈!”

  龙向梅挑眉:“还跟我抢人吗?”

  张崇景险些气死!形势比人强,他阳奉阴违不是不可以,但张意驰站在旁边,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之后龙向梅挑拨父子关系的利器!要他怎么开口?

  然而不开口同样是罪。

  只听龙向梅幽幽的道:“驰宝,你爸不要你了呢。”

  张崇景气的头发都快炸了:“你放屁!我不想跟你个小姑娘计较,可是你再闹腾,别怪我不客气了!”

  龙向梅啪的一扁担,拍在了张崇景的脸上。在张崇景怒不可遏的表情中,冷冷的道:“无论怎么表达,对方都当你是个屁的滋味,好受吗?”

  张崇景懵了一下。

  龙向梅挥手把扁担砸在了张崇景身上,走到边上拉住张意驰的手,头也不回的道:“你儿子活活受了二十几年!凭你也配当人爹?傻逼!”

第90章 十年之约    张意驰任由龙向梅牵着……

  张意驰任由龙向梅牵着他的手, 穿过堂屋,走出了后院,沿着石板路一直往上慢慢的走。他们路过邻居的屋子, 路过小康厨房,渐渐的隐入了山林中。道路两旁草木青翠,不知名的小鸟在树林间穿梭来去。村庄依旧如此的安静, 足以沉淀一切纷乱的思绪。

  暖意从交握的手掌间传来,是支持, 也是庇佑。

  后山顶的观景台空无一人,宽阔的游方坪寂静无声。山风吹过, 龙向梅的长发飞扬。张意驰忽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而后长臂一勾, 把龙向梅紧紧拥入了怀里。

  山歌遥遥飘来,带着劣质音响的杂音, 却更显出出了民歌的朴实与亲近。就像怀中的龙向梅,她永远不够精致, 但她永远强悍到让人移不开目光。

  亲吻从额间开始,到眼睛,再一点点往下。龙向梅被迫仰起了头。她本能的抬手推了推张意驰的胸膛, 腰背却触到了观景台的木墙。他们站在木结构的楼梯下,阳光穿过镂空处, 洒下片片光斑。

  张意驰索性按住了龙向梅的肩,将她抵在了墙上。唯有此时,性情温和谦让的张意驰才会彰显他的强势。小巧却不柔软的手被按在了头顶, 修长拇指紧紧压在小手的掌心,掌腹下,是脉搏跳动的勃勃生机。拇指向上, 其余四指转动,强势的插入指尖。一大一小的两只手,紧紧的扣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亲吻落到了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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