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宁儿掀开窗纱给她们两个打手势,两个小丫头看到院子里睡着的陆睿,忙都放轻了脚步,不出声地从榻边绕过去。燕脂还牵着落落的手。
只落落过去时,忍不住转头将目光投过去。
熟睡的青年有种高贵又静谧的美。
落落忽然看得怔住。
陆睿睡醒一觉醒来,觉得院子里很静。
彩云宁儿听到声音,端了茶水出来给他。陆睿润了润喉,问:“少夫人呢?”
彩云道:“还在上房呢。”
陆睿看了看日头,扯扯衣襟,回房中去了。
待日头又西斜了一些,陆睿望了望窗外。毫无动静。
这是打算在上房躲一辈子了吗?
陆睿走出屋子,在台阶上看了看天边的云,对丫头们道:“告诉少夫人,我要收心读书了,这两天都睡在书房。”
丫头们应了。
陆睿掸掸衣摆,走到前面唤了霁雨。
霁雨是栖梧山房的新书童,才九岁,可以在内院里跑腿传话。正在守门的孙婆子那里吃零嘴呢,闻唤忙抹抹嘴巴起来,跟着陆睿走了。
把院子让给了温蕙。
男人的书房在这个时候便凸显出它除了读书之外的另一个重要的功能——当需要时,男女主人便可以有各自独立的空间。
温蕙在上房用了饭,陆夫人什么也没说。
到了下午她还不走,陆夫人道:“男人在外面的事,若想知道,问他贴身的人便是了。”
温蕙只垂着头。
眼泪忽然落下了一滴,在洁白的手背上晶莹一闪。
陆夫人只作没看见。
夫妻间这种事,旁人插不了手。
温蕙已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该怎么做,用什么态度去面对,都只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做婆婆的,顶破天,给她提供一个暂时逃避的地方。
她只是忍不住,恍惚地想,时间过得太快了,一晃眼都已经是元兴三年。
两个孩子真正做夫妻,竟不知不觉已经有三年了。
三年,实是很多夫妻迈不过去的一个坎。
到了下午,有丫头来禀报:“公子说这两天在书房读书。”
温蕙才道:“媳妇回去了。”
陆夫人道:“若闷了,请别人来家里作作客。跟你关系好的那几个,都叫来。”
温蕙做陆少夫人四年,在江州也有自己的社交,也有自己的朋友。不能与婆婆说的,与身份、年纪都相仿的朋友说说,也可排解排解。
但温蕙此时并没有倾诉的欲望。她福了福身,带着璠璠回去了。
没有陆睿的院子,好像特别安静。丫头们不知道怎么地,有种别样的小心翼翼。
奶娘带着璠璠回去厢房,温蕙回到自己的房中呆坐了许久。
直到银线来了。
银线马上就要嫁了,待嫁的丫头最后的日子都不出房了,只关在房里做针线。银线也一样。
是宁儿和彩云去跟她咬了耳朵,她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从后罩房里出来了。
只银线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温蕙,咳了一声,道:“她们说你晚饭还没用?”
温蕙道:“不饿。”
银线憋了半天,道:“大奶奶不是早早都跟你说过了吗?”
眼前情形,甚至往后的情形,还在青州的时候,杨氏便早早地与温蕙说过了。
这世上现在也只有杨氏会这么直白、不留情地与温蕙说这些了。因温夫人已经没了,长嫂如母,她离得远,不早早跟温蕙说明白,怕她到时候犯倔犯傻。
但温蕙其实早不是从前又倔又傻的温蕙了。
她早就是陆家少夫人了。她如今所思所想,都与从前不同。
她只垂着眼,不说话。
银线拉了个锦凳坐在了温蕙眼前:“你问过他了吗?”
温蕙道:“……没有。”
银线道:“那你倒是先问问啊,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温蕙只笑笑:“好。”
莫名地,银线竟觉得温蕙这一笑,很有几分姑爷的模样。
她笨嘴拙舌说不清,只她也是贴身的人,相处得久,对陆睿熟悉,才看得出来。
这莫非便是旁人说的,作夫妻久了,便愈发相似了?
平舟在外院正跟刘稻学拳脚呢。
他两个互助了好几年了。一个教另一个识字,另一个教这个拳脚。
只成绩都差强人意。
丫头来唤,平舟心里咯噔一下。
去赵府做客,刘稻和刘富只在门房里待着,跟到里面去贴身伺候的只有平舟。刘稻什么都不知道,还吆喝他:“少夫人喊你呢,快去啊。”
平舟硬着头皮跟着丫头去了,到了垂花门那里,求那丫头:“姐姐帮个忙,帮我去把霁雨喊过来行不行?我就在这里等,先不进去。”
因这事也不能跟丫头说,只能喊了霁雨来,先跟霁雨说,再让霁雨去跟公子说。
他现在不能在内院里乱跑了,很是不方便了。
平舟是陆睿身边最贴身的人,小丫头哪有不帮忙的,当即便去栖梧山房。
霁雨小短腿飞快地跑着就来了。
平舟还没说话,霁雨先气喘吁吁地问:“少夫人是不是找你问昨天的事?”
他倒匀了气儿,叉腰道:“公子说了,你尽照实说就可以。”
第127章 对的
陆睿决定给温蕙两天缓冲的时间。毕竟她很小就来到他身边了, 母亲和他都一直宠着她,有些事情,接受起来需要时间。
但她终究不是陆家的女儿, 她是陆家的媳妇,是他的妻子。
作为他的妻子,他对她是有要求的。
温蕙作了四年的陆少夫人, 是该懂的。
等她想明白了,自然会来找他。
只他在书房睡的第二日, 霁雨脸上有藏不住的神情,欲言又止。陆睿把他叫到跟前问:“怎么了?”
霁雨嗫嚅道:“我听姐姐们说, 少夫人那根棍子折了。”
陆睿微怔。
霁雨道:“说是昨天平舟哥哥被叫去问话了之后,少夫人晚练练得特别久, 那根棍子就折了,地上的砖还碎了一块。”
陆睿沉默了片刻, 道:“去把刘富唤来。”
刘富走了外院直通园子的甬道来了栖梧山房,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眼睛不够看。
陆睿道:“蕙娘那根棍子折了,你去给她再寻一根一样的。”
刘富吃惊:“折了?怎么折的?”
陆睿道:“她练功弄折了。”
刘富更吃惊:“那可是白蜡杆子!”
见陆睿不懂,他解释:“白蜡杆子韧性最佳, 专用来做兵器杆的。窝成这样,这样, 都不会折。”
他双手比划着,让陆睿看明白白蜡杆子可以弯到什么样的程度,碎碎念叨:“怎么就折了呢?”
那是用了多大的爆发力, 抽打地面的一瞬,便生生折断了?
温蕙的力气很大的。她人瘦瘦的,不知道怎么练出那样的力气。只从她从来都小心, 便是和他嬉闹时也都小心收着力气,不伤他一点。
她对他,一直小心翼翼。
刘富走了,陆睿看书看不进去。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天色黑了,用完饭,到书房里又想翻书。拉开抽屉,看到了自己那些日记。
有一笔没一笔的,有兴致的时候便记下来的。几年下来,也结成了好几本册子了。
随手翻开。
【何不畅想将来,白首不相离,生同衾,死同穴。】
陆睿嘴角泛起笑意。
少年的时候果真有趣。面上看着平静,其实每天都火热热地盼着和她圆房,真正做夫妻。
偶尔拿些荤话调笑她,她听不懂,只眼睛睁得溜圆,
再下一句——
【待日后,此些话,枕边教。】
陆睿抬起眼,望着蜡烛的火焰怔怔出神。
许久,他将册子合上放了回去,关好抽屉,站起身来。
唤了霁雨打了灯笼:“去少夫人那里。”
温蕙已经解了发髻,没想到陆睿这个时间会过来,有些吃惊:“不是要读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