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在考间里烤红薯,香得周围考间的人写不下去文章的也有。
这只是涂个名罢了。多看他一眼,纯是因为他长得实在好看。
从考场里出来,林梓年感觉脱了一层皮似的。他出来先找陆睿。
在考场里关了两日一夜,陆睿下巴上也有青色的胡茬冒出来,但仍是风度翩翩,尤其眉眼间,有种平静释然。
林梓年道:“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一定能中。”、
信心十足的模样嘛。
陆睿却一笑,道:“必不中。”
林梓年:“哈?”
陆睿道:“我涂了名字。”
林梓年沉默了片刻,悍然道:“……这跟我没关系,不是我带坏你的!得跟令尊令堂说清楚!”
陆睿哈哈大笑。
回到家里,陆睿跟幕僚说:“我火候不到,涂了名字,再给自己三年。”
幕僚颇吃惊,因陆睿是浙江解元,到了解元这个水平,只要不是政见与主考相佐,通常不会不中。
陆睿道:“现在若中,也就是二甲出身。”
一甲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三甲同进士出身。
陆睿的父亲陆正,便是进士出身。
陆睿竟看不上进士出身了。幕僚心中暗暗摇头,觉得年轻人还是轻狂了。
陆睿只微微一笑,不与他多解释。
所谓幕僚,也不过就是个屡试不第的举子罢了。陆睿的官场手腕或许不如他,但眼界水平,早已经超越。
他道:“京城的事基本定了,你也回去给父亲复命吧。我不和你一起走了,我还去别处看看。”
会试放了榜,林梓年吊在末尾中了。幕僚和陆睿前后离开了京城。
林梓年还得留下参加殿试。会试中的人,殿试一般都不会黜落。林梓年的成绩,大约能混个同进士出身。
只是谁都想不到,元兴四年这一届有多倒霉,什么破事都让他们赶上了。
整个元兴四年,真是叫人眼花缭乱,充满了血光之灾的一年。
第130章 乱象
陆睿是元兴三年的十月离开江州的, 到了十一月中旬,陆夫人和温蕙估量着:“该到青州了吧?”
陆夫人就很不喜欢林梓年。温蕙说不上不喜欢,主要是怕陆睿被他带着像他一样出去乱跑。
也不能就说她们是妇人见识。因出门, 特别是出远门,的确不是什么安全的事。
哪怕是进京赶考这种,有人辞别了父母妻子带着憧憬去了, 从此一辈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是正常的。
陆正往京城跑趟官,赴任路上还差点死了呢。
所以总想往外跑的人没感觉, 那些被留在家里的人就不一样了。
揪心哪。
温蕙少时千里走单骑,在那之前她对“出门”全是憧憬。真自己走了一回差点死在外头, 才晓得了厉害。
如今做了妻子做了母亲,自然不愿意丈夫到处瞎跑。
不是不能理解他, 就是真的揪心。一天没全须全尾地回来,就一天要揪心。
才想完陆睿, 被派去京城吏部打点的管事回来了,带回了京城的许多消息。
北疆军备案搞掉一批, 四大仓贪渎案血流成河。皇帝这是做稳了龙椅,开始对旧臣动刀子了。
温蕙现在也是主持中馈的当家夫人了,陆夫人把从陆正那里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温蕙。
“阉人自来可怕。”她道, “过去有八虎一狼,好容易八虎都没了, 只剩一狼,今上身边也没有什么新的权阉冒头的。齐王身边却冒出来一个。”
“这个叫永平的,现在号称是‘小牛贵’。我看, 搞不好将来又是个人鬼避忌的人物。”
永平?
温蕙困惑了。
不是她想的那个人吧。
虽然他的确也是叫永平。
可是奴仆很容易撞名字的。比如江州陆府有个叫翠烟的丫鬟,余杭陆府也有一个。她们回余杭过年的时候,大家还拿这个说笑来着。
牛贵温蕙是知道的。大周谁不知道牛贵呢。
提督监察院事, 皇帝的刀和走狗。
杀过好多人,办过好多大案,牵连过好多无辜。
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人恨不得他千刀万剐。真是能止小儿夜啼的。
什么“小牛贵”,不可能的。不可能是连毅哥哥。
大家又担心春闱的事,都不知道京城现在这种情况对春闱有什么影响。
这时候,余杭来信了。
“娘病了。要我回去侍疾。”陆夫人跟陆正说,“自蕙娘过门后,娘一直没怎么病过了,怎地又病了。”
陆正浑身都不得劲。
什么叫“自蕙娘过门后,娘一直没怎么病过”?这说得什么话。
偏又是大实话。
虽然跟老太太解释过了,慧明那姑子就是个骗钱的货色,老太太还是小心地不让温蕙靠近她。她一直没再“病”过,也是怕喊陆夫人回来侍疾,陆夫人会把温蕙一起带回去妨着她。
陆正觉得吧,自从璠璠出生之后,这两年妻子也不知道怎么地,说话总是有点阴阳怪气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真要想抓证据呢,又抓不着什么,也没法说她。
只能自己捏着鼻子忍了。
偏虞大小姐不端着一副贤惠面孔,这年纪了忽然又开始使小性了,他心里又怪怪的。
总忍不住贱吧嗦嗦地想往她跟前凑。
这会儿陆夫人含沙射影地,他也只能捏着鼻子道:“劳累你了,回去看看。就不要带蕙娘了,你知道母亲对蕙娘有心结。”
“我正是此意呢。”陆夫人责无旁贷地说,“明天就动身。”
瞧,还是挺贤惠,无可指摘呢。
其实就连陆正都觉得,他慈爱老母亲就是老把戏——折腾儿媳妇。
陆夫人走前跟温蕙说:“不用担心,我也年纪大了,受不了了,折腾我,我就直接晕倒。”
话虽这么说,温蕙还是揪心,直说:“还是我去吧,我年轻呢,我身体最好了,不怕折腾。”
“你代不了。”陆夫人说,“谁叫我才是她的儿媳呢。”
这真是没办法,陆夫人在温蕙的叹息中去了。
只是谁都没想到,半个月后陆夫人叫人从余杭送来了信,这一回陆老夫人竟是真的病了。
陆正给她回信说让她务必照顾好老母亲。
温蕙知道了,特地去跟陆正请示:“要不然我过去吧?”
陆正道:“不必了,这边还需要你主持中馈,照顾璠璠。”
只他想着,这媳妇嫁进陆家已经四年,圆房三年,璠璠都过完两岁的生辰了,怎地还不给他家再添一胎。
等儿子回来,好好催催他。
转眼就到了要过年,衙门封印,陆正带着温蕙、璠璠赶往余杭。
陆老夫人果然是病了,比起从前很没精神,常卧床了。
温蕙当然关心的是陆夫人,陆夫人看着倒还好。陆正过来的时候,她在床边端着药碗,陆正走了,只留下温蕙,她便把药碗给了丫头。
陆老夫人没精打采地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到了这个年纪这个时候,折腾儿媳妇的精力也没有了。且真论伺候人,陆夫人哪有丫鬟伺候得好。
真应了老妯娌们以前说的,到了老了,还是得看儿媳妇的。
好在虞家大小姐心高气傲,不会冒那些坏水。
这个年过得不好。一是因为陆睿不在,二是因为老太太病着。到了假期结束,陆正必须得回江州了,在病榻前洒泪:“儿不孝。只国事为重,不能脱身。”
陆夫人嘴角微抽。
果真知道自己不孝。
真孝的,就该辞官事母。本朝也不是没有过先例的。
温蕙提出来留下给陆夫人帮忙。她原也以为陆老夫人装病呢,才没来,哪知道是真病了。
陆正犹豫。
陆夫人道:“留下吧,我这边给母亲侍疾,家里有些乱,正需要帮忙。”
陆正便道:“那便让她留下。”
又千叮咛万嘱咐,要陆夫人务必照顾好陆老夫人。
大夫明明都说了,老夫人年事已高,要做好准备了。
反正不想听的话就是不信是吧。
陆夫人也明白陆正,他怕丁忧。
他在江州这几年考绩都很好,又适逢江州重修堤坝,是一件功绩,赶上皇帝给朝堂大换血,陆正不免有了些野心。
只生老病死这种事,岂是他和她能决定得了的?陆夫人道:“妾自当尽孝,只老爷也该做好心理准备。”
陆正十分不爱听。
陆夫人留下温蕙,也是基于对陆老夫人病情的认知。
她道:“要做好准备。若丁忧,便要回余杭来。余杭陆府,你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