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我怕……】
银线,忽然懂了。
第232章 真相
陆睿唤了平舟来:“明日一早你就去安排船, 我争取上午就出发。”
平舟吃惊:“去哪里?”
陆睿沉默许久,道:“回家看看。”
平舟汗都下来了,直接跪下了:“翰林, 人死如灯灭,事情都过去了!”
陆睿道:“事情,才刚开始。”
他道:“你盘点一下, 能带多少人过去?尽可能多带人。”
平舟张张嘴,陆睿只看着他。
陆正是陆家的当家人, 但陆睿才是他的主人。
平舟最终低头:“是。”
翌日一早,冯学士来到署里, 在公房门前看到立在阶下的一个背影,眼角就是一跳。
能把青色官服穿得这么好看的, 就只有一个人。是他这一届门生里,最看好的那一个。
上一次他这么早等在这里, 没办成事,直接跑到皇帝面前去了。这次又是什么事?
果然, 陆嘉言上来就辞官。
“辞官?却是为何?”冯学士问。
陆睿深深躬下身去:“收到家中书信,家父病重,危在旦夕……”
读书人远离家乡做官, 有些离得远的,只要爹娘不死, 直到二三十年后致仕才回去也有。夫妻分离、母子分离都是常事。
陆睿呢,幸运点,离得近, 能回得去。
这是想回去侍疾?或者回去见最后一面?
冯学士叹了口气。上次他想奔妻丧,他没准,陆嘉言就跑到皇帝跟前自己要假去了。
同样的手段不好使两次, 皇帝也不是任人驱使的,他便要辞官了。
这是在逼冯学士。
可恶之处在于,冯学士的确是舍不得他的,只能帮他想办法。
只假是不好给的,因为官场做事,要依律、令和例,所以不能随便开先例。
他叹口气,道:“倒也不必辞官,正要考核河南学政,为明年的秋闱做准备,你替我跑一趟吧。回去看看,若令尊无事,便回来。”
若真有事丁忧,那是没有办法的。只谁说得准呢,万一熬过来了呢。不能让年轻人一时冲动白辞了官,遂提笔批了条子。
陆睿接了,深深揖下去:“多谢学士。”
陆睿直接回家了,他昨天便跟平舟说清楚了,安排快船,轻装简行。
回到家的时候,他的行囊已经准备好了。这大概是他出门,行囊最简单的一回了。
“署里安排我去考察河南学政。”他告诉宁菲菲,“家里托给你了。”
宁菲菲嘴唇动动,却低下头去。
他之前伴驾去离宫,也是托给她了,结果呢。宁菲菲再不敢说什么“交给我你放心”之类的话了。
陆睿看着年轻的妻子。
她出身大族,与他门当户对,虽还年轻青涩,但已经能胜任一府之主妇。
她没什么不好的。
甚至可以说,好得很标准。
他摸摸她的头。
“璠璠的事,情况特殊,不是你的错。”他说,“你为璠璠做的事,向姨娘都跟我说了。昨晚事太多,未及与你道声辛苦。”
宁菲菲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了。
这两天发生的事都跟做梦似的,完全超出了她自小接受的教育和培养。她其实吓死了,可还得硬撑着,谁叫她是一家主母呢。
得陆睿一句“辛苦”,这几天的惊恐和委屈,便都如春风化雨。
她抹抹眼泪,道:“向姨娘也很辛苦。”
陆睿点点头:“她是璠璠生母的陪嫁,她对璠璠的心毋庸置疑。关于璠璠的事,你若有拿不定主意的,可以问问她。”
向姨娘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这些事情似乎又关系监察院,不让追问也不敢追问。宁菲菲点头:“好。”
陆睿将老武婢请了来。
“我将出门,小女暂托给阁下了。”他揖了一礼,很深。
老武婢瞠目结舌:“不是?这个?你?”
怎么还有人,使唤起监察院的梢子来了呢?
陆睿将一只匣子推过去:“劳累阁下了,一点心意,还请不要嫌弃。
老武婢接过匣子打开看了一眼,银光晃晃的,又合上了。
“咳。”她正色道,“院里派我来原就是照看大姑娘的,职责所在,义不容辞。翰林只管放心吧。”
工作之余,顺便赚点外快,攒点养老钱。
陆翰林又好看又有钱还会做事,哪个能不喜欢他。
陆睿又见了陆璠,告诉她:“爹爹外出公干,你功课不要落下。”
陆璠垂头:“再不敢了。”
陆睿摸摸她的头:“世间偶有坏人,倒也不必为这等人便终日惶惶。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坏人已经处置了。”
“是吗?”陆璠闻言松了一口气,问,“只她为什么要害我呢?”
陆睿道:“我们又不是坏人,怎想得明白坏人的心思。”
陆璠点点头:“也是。”
她又道:“我还记得落水的事呢,可吓死了,后面又做了个大梦。”
陆睿凝视她。
陆璠稍稍贴近他,放低了声音:“爹爹,我梦见我娘亲了。”
“她一直抱着我流眼泪。”她道,“她的身体好软,可她身上的香味变了。”
“咦,爹爹,你为什么流眼泪?”
陆睿当日上午便出发了。
安排的是快船,船身狭长,条件简陋,通常载货,或者着急办事和传递消息的人才会坐,远不及官船舒适,但是快。往开封去比官船至少快两三天,忽忽数日,便到了。
黑色的靴子踩在了开封府码头的木板上,一行人皆是普通衣衫,领头的男子戴了帷帽遮住了面孔,掩住了身份。无人知道陆家子悄无声息回到了开封。
风吹动黑纱,露出一张俊秀无双的脸。
“刘稻,去。”他道,“把陆续给我带来。”
陆续出个门,便被挟持了,强行带到一间客栈里。跪在地上,头上的黑布揭开,眼前坐在那里淡淡看着他的,是他家此时该在京城做官的少主人。
陆续见眼前架势,什么都没说,便先长长叹了一声。充满无奈。
这一叹,更无需置疑,他是知情人。
人退出去,门关上,房中只留下他两人。
陆睿问:“你可知,有人还活着。”
陆续道:“我不知道她还活着,我只知道,她当时没死。”
“世上没有事情能永远隐瞒下去。”陆睿道,“陆续,我要知道全部经过。”
陆睿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开封,不回府,而是使人绑架了他,陆续便知道,这事撑到今日,再瞒不下去了。
他沉默了。
陆嘉言道:“陆续。”
他的声音沉而冷,怒意隐含不发。
陆续跪在地上,伏下身去,额头触地:“小人家里世代为仆,忠心不二。所做之事,不管对错,全是听从主人命令。”
“翰林想知道的,我都告诉翰林。”他道,“只希望翰林明白,我们家的规矩,是听当家男人的话,但翰林是家中唯一少主人,未来家主。故我今日所为,不是背主。”
“这个家迟早是我的。”陆睿道,“你依令行事,不管以前做过什么,都不算在你头上。”
得了陆睿的许诺,陆续终于开口。
“我只是仆从,所知也有限,将我知道的说来与翰林听听。”他回忆起来,道,“这事,起于三年十月,翰林往京城去赶考,赵府台忽然来拜访老爷。”
“赵府台?”陆睿问,“哪个赵府台?”
陆续道:“便是从前江州的那个。他家老夫人给少夫人主持笄礼的那个。”
陆睿道出了名姓:“赵胜时。”
去年十月,他看到邸报,意外看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秋后问斩了。
为温蕙主持及笄的赵老夫人娘家姓林,是他的好友林梓年的姑祖母。他看到邸报后,给林梓年去了封信关心了一下,林梓年回信说,表叔下狱后,林家便运作了一番,将老人家捞出来了。
怎地陆家的事里,竟有赵胜时参与?赵胜时与他家的交集,只在江州。
“正是他,他来过之后,不久,少夫人对外称病。实则,老爷将少夫人身边人都打发了,又使我赶着买了一座别苑,少夫人很快就声称去别苑养病。但……那天接走少夫人的,并不是咱家的马车。”
陆续道:“赵府台和老爷之间是怎么回事,少夫人去了哪里,小人通通不知道。”
“然后家里一直无事,直到四年二月,有一天,老爷散值回家,脸色不对。”他回忆那天道,“一回来就召了我,要我给少夫人办丧事,做实少夫人‘身故’这件事。小人照做了。”
“翰林那时在京城准备春闱,是家里最大的事。翰林从京城发来的家信,家里都收到了,老爷拖着不回,待拖不了回了,也先瞒着翰林,不叫翰林知道。”陆续道,“温家那边,也是拖着。故意使他们来得晚,这样我与他们错开,运了空灵柩回余杭下葬,使温家没有机会开棺验尸。原是可以糊弄过去的。”
陆睿问:“则温家是如何发现不对的。”
陆续道:“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