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头朱砂痣 第282章

作者:袖侧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宅斗 现代言情

  如今,内心里竟不想他去见她了。

  只她也没有能力阻止。

  第二日,霍决在府中,下人来报:“翰林修撰陆嘉言求见。”

  霍决正在跟康顺小安说话,闻言,撩起眼:“真慢。”起身去了。

  康顺懵了:“怎么回事?”

  他揪住小安的领子:“我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什么事了?快快,跟我说说!”

  小安笑嘻嘻:“放手放手,我先通知嫂嫂去!”

  霍决步入正堂,陆睿抬起眼来。

  霍决脚步顿了顿。

  陆睿生得有多好看,自不必多说了。只他今日穿了件大红的圆领袍,绣了金线的,不知怎地,看着竟有几分艳色。

  陆睿行礼:“都督。”

  霍决还礼:“翰林。”

  放下手,霍决盯着陆睿,发现了端倪。

  陆睿的脸色很苍白。他本就白皙,今日里格外的白。

  可以想见,他的嘴唇此时也应该是苍白没有血色的。为了掩盖这种苍白,他用了淡淡的一点唇脂修饰了唇色。

  便有了一种艳丽感。

  霍决问:“翰林开封之行,公干可顺利?”

  “公事倒还顺利,私事不大好。”陆睿缓缓道,“家父见到下官,喜开家宴,不幸酒醉跌到伤及脑部,虽身体无恙,却失了神智。下官已经替父辞去官职,家母已经携家父回余杭休养,此生,怕是不能再出仕了。”

  霍决挑挑眉。

  为着让陆正横亘在温蕙和陆睿中间,他一直保着陆正不动他。

  不想,陆睿竟逆人伦拿下了自己的父亲。话语中透露出来的细节信息,实令人玩味。

  霍决赞道:“翰林好心志。”

  陆睿不置可否,垂下眸子。

  许久,终于抬眸,说出了那句话。

  “可否,”他说得艰难,“……求见霍夫人?”

  好一声“霍夫人”。

  霍决这一刻只觉得,愉悦极了!

  他嘴角勾起,唤了声:“来人,请陆翰林往内厅去。”

  陆睿一来,小安便忙不迭地去告诉温蕙了。

  霍决到上房的时候,温蕙安静地坐在那里,正等他。

  霍决进来,她抬眸:“他来了?”

  霍决点头,道:“他从开封回来了。”

  温蕙垂着眸,听霍决讲了陆睿处理的结果。

  一个儿子,软禁了自己的父亲,替他辞官,还篡夺了掌家的权力。

  这是逆人伦,冒天下之大不韪。若有朝一日事发,则再难以立身于士林。

  无论发生在谁身上,都不值得开心,不值得笑。

  温蕙明明恨陆正入骨,也感觉不到快意。

  因明明做错事的人是陆正,却要陆睿来承担后果。

  温蕙叹息,问:“他要见我吗?”

  霍决柔声道:“我陪你去。”

  温蕙笑笑,站起来:“不用。”

  霍决有些舍不得,还是一路陪着到了内厅。

  内厅是个穿堂,有前门,屋中有墙屏,墙屏后面是后门,通往内宅。当初,温蕙就是在这里与温柏见的面。

  这一次,要见陆睿了。

  温蕙放开了霍决的手,嘱咐他:“我自己去。”

  霍决点点头,放温蕙去了。

  温蕙走进后门,绕过墙屏,便看不见了。

  小安和康顺尾随过来。小安抬脚就想往里去,上次温柏来,他就在墙屏后面偷听。这次却叫霍决一把薅住了衣领扯回来了。

  小安道:“上次温大郎可是叫嫂嫂去死!你都不知道嫂嫂当时那个脸色!”全亏了我!

  霍决道:“你别管。”

  顿顿,他道:“你嫂嫂,跟以前不一样了。”

  小安悻悻,整整衣领。

  温蕙绕过了墙屏,便看到了陆睿。

  身形颀长,穿一件大红织金的圆领袍。

  大红织金啊,他最不喜欢的。他说,俗不可耐。

  温蕙恍惚了一下。

  陆睿听见了声音,倏地转身,看到了温蕙。

  这一个月来,他想象过温蕙的模样,很多种。独想不到她是这样子。

  太巧了,她也穿的是大红织金的料子。因这,一直都是她最细欢的,只是在陆家,因他的不喜欢,她几没什么机会穿。

  不是袄裙,不是长衫,不是褙子。她穿的是一件曳撒,袖口收着,裙摆放着,没有盘什么发髻插什么掩髻分心,只一个精致金环,将一头鸦青发丝束成马尾。

  利落飒爽。

  陆睿恍惚了一下,忽然想,这是蕙蕙吗?

  这才是,蕙蕙该有的模样吗?

  她五官生得明艳,其实,原就趁这种稠丽富贵的衣料。

  她原就不适合人淡如菊。

  在江南,她硬压着自己,以免格格不入。

  可其实,这才是,蕙蕙该有的模样啊。

  温蕙与陆睿四目相视。

  倘若没有陆睿,或许陆夫人和温蕙都会少了许多束缚。

  但陆睿存立于世间,是个绕不过去的人。

  温蕙上前一步,凝视着曾经的夫君。

  “陆嘉言。”她开口,“我……”

  我不亏欠你。

  我不亏欠陆家。

  我与你的母亲,互不辜负。

  即便你叫我去死,我也不会去死。

  我还要和四哥好好地一起过日子,我答应了他了。

  只她还没说出来,陆睿已经大步过来将她拥入了怀中!

  温蕙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中怔住。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不是你的错!”陆睿紧紧抱住她,流下了眼泪,在第一时间就告诉她,“蕙蕙,不是你的错!是陆家的错!”

  必须说!必须立刻就说!一刻都不能等!

  人生谁也无法预测,一个转身,就是错过,一个轻慢,便再也来不及!

  必须马上告诉她!

  “蕙蕙!事已至此,我没有能力带你回家,但你……”陆睿眼泪决堤,痛苦于自己的无力,“你要好好地活!”

  “你要好好地活着!”

  “不要管世间旁的人怎么看你!不要信节妇烈女那一套!”陆睿道,“不过是为着放牧百姓,糊弄愚夫愚妇的。”

  “聪明的人不会被骗的。蕙蕙,你一直都很聪明。”

  “好好地活下去,答应我!”

  温蕙闭上眼睛,只觉得心脏绞动。

  漫天遍地的酸意涌上了全身,心脏肺管,四肢指尖。

  她爱过的人啊!

  她愿意为他牺牲付出的人啊!

  最怕的是再见之时,他会叫她去死,以死来洗刷失贞带给他的耻辱。

  最怕的是,爱得不值得,付出得不值得。

  从细雪天温家廊下眼睛含笑的执梅少年,到余杭水榭里挑着婢女下巴与她对视的凉薄郎君,温蕙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都付在了“爱陆嘉言”这件事上。

  付出得太多了,若不值得,便是否定了自己。

  温蕙自陆睿怀中抬起头。

  自那日他奔赴春闱一别,直到如今,她终于没有再躲藏,面对面地站在他眼前了。

  “陆嘉言。”温蕙流泪笑了,“别来无恙?”

  “蕙蕙。”陆睿笑着,却流泪,“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