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他一旦出京,大家都要战战,因为那意味着,又有大事。
就温蕙所知,牛贵最后一次出京,是江州堤坝案。当时以谢谷丰为首,江州城外挂了一串塞了干草的人皮。虽然后来才明白,真正的主使者都逃脱了,死的都是下面的人而已。但在当时,江州也是杀得血流成河。
而霍决最近一次出京,是因为周王府以庶乱嫡,这是亲王级别的事,皇帝才放他出京。原以为顶多收回周王系的亲王爵位,哪知道霍决去了之后,又是大开杀戒,河南府的土地都染红了。
如牛贵霍决这样的人物,不动则已,一动就是大动静,让人心都颤。
霍决心中痒,低下头去,贴着她耳朵低声道:“早在造了,泉州,你一定能看得到的。你信我一回。”
温蕙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霍决竖起一根手指堵住她的唇,道:“别问也别说。”
温蕙闭上了嘴巴:“好。”
霍决亲亲她。
虽不问,也不提,但霍决给出了这样的许诺,温蕙的心中便生出了憧憬。
因霍决以前曾提过关于未来的退路。他虽没明说,温蕙隐隐猜到一些。
只大概还需要等一些年。他现在正在盛年,如日中天,皇帝器重他,托之以自身之安危。他手上握着这些,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旁的男子或许说走就能走,他肩上压着这许多,何止是被牵绊,简直是捆绕。想卸下来,必得小心翼翼,缜密筹谋。否则随便扯动哪一根,都是破皮入肉,鲜血淋漓地要人命。
但那没关系,人只要有憧憬,有期望,岁月便如午后的日光一样跳动得轻快,又暖又顽皮,让人在快乐中不知不觉便度过了。
过往牵挂的,悬在心头的那些都放下,心里便渐渐装满了只眼前这个人。
他想要一整颗心,温蕙渐渐觉得可以完整给他了。
世间有些情,起于一眼惊艳,有些则是在朝朝暮暮中慢慢滋养。
哪一个更好?其实无可比较。
九月里,眼看着快要到温蕙芳辰,霍决已经在筹谋给温蕙做生日了。
八月里武安伯世子终于得了嫡子。他膝下无嫡这件事也苦恼了好几年了。家里有爵位传承的,无嫡是个大事。九月里小安高高兴兴地去参加世子嫡子的满月酒去了。
这一天,温蕙又收到了蕉叶的信。
【我们发现了一个好地方。】蕉叶在信里道,【我原以为,繁华的都市是最好的地方,其实不是。我们这样的人,也许就不属于那里。】
蕉叶和小梳子以前最喜欢热闹,她们一路走来,看遍了人间烟火,最后,却落脚在海边渔村。
【你一定会吃惊的。】她说,【连我刚来到这里时,都不敢相信。这里的女子竟敢挽着裤腿,露着脚、露着小腿。这要是在京城,不,哪怕在泉州,也是要被打死的吧。】
【泉州的人说,到这里,已经是化外之地,化外之民。可我们觉得很自在,再没人会动不动对我们说的话感到惊诧好笑了。虽然这里的人语言也不太通。但,真的很自在。】
【这里水天一色,沙子细腻,赤足踩上去的脚印,浪一冲就没了。】
【阳光晒着脚很舒服,真希望你也能来看一看。】
温蕙露出微笑。
会的,她迟早也会去看一看的,和霍决一起。
他说会有大船。对旁的人来说可能很难,对他来说应该是真能办得到的事。
她手边还有一封未拆的信,是给小安的。
也不是次次都有给小安的信。没有的时候,小安就很生气。
但若有,十有八九,是蕉叶她们又没钱了。
这两个人一路游玩,于吃喝上十分不节俭。到一地,什么好吃吃什么。还没到泉州的时候,就把钱花完了。
后面都是从监察院司事处支取银子,乐呵呵继续前行。
小安每看这种信,都得哼哼两声。
不节俭没关系,只要别为了几文钱,抠门抠在了他身上就行。
温蕙对丫鬟道:“去看看,三叔回来了没?”
丫鬟去问了回来,回禀:“说是回来了,刘右使也在呢。”
温蕙收好了自己的信,拿起了小安的信,去给他送去。也想知道小安的信里都说了什么。
小安正跟康顺感慨武安伯世子的事:“怪不容易的,前面生了三个闺女了,这次总算得了儿子。”
似小安等人,跟武安伯世子这种武勋之家的子弟相处,可要比跟文官相处舒服多了。康顺跟武安伯世子也熟,道:“总算踏实了,他也不容易,他夫人也不容易。你以后也不用躲着她了。”
“谁躲着她了!”小安炸毛,“我念安怕过谁!”
他道:“我不过是不想他们两个又因为我吵架罢了。你知他这人,/拳头硬,心却是软的。夫人一哭,他就烦恼。我早跟他说,要不就断了吧。他又不肯。”
小安的情人来来去去。既有新的,自然旧的也有断了的。只和那人,断来断去断不了。
他喟叹一声,歪到在榻上,翘起腿,压着手臂,枕着引枕,道:“如今好了,既有了嫡子,他们两口子也彻底踏实了。武安伯也不用见着我老斜着眼哼哼了。”
越想越开心,道:“行了行了,以后都踏实过日子吧。”
又问:“你侄媳妇什么时候生?”
康顺道:“快了,年底吧。”
小安道:“你也要当叔爷爷了。”
刘家香火有继,康顺欣慰喟叹:“我也算对得起我爹娘了。”
小安道:“日子就是越过越好的。想想当年襄王府,再看看现在。”
“可不是。”康顺再赞同不过了,“看看嫂嫂刚来的时候,再看看哥哥嫂嫂现在。”
小安可得意了,晃脚:“那不都是我的功劳嘛!”
他道:“当初,要不是我连船都弃了,快马加鞭赶到开封,摁着陆嘉言狗爹的头给嫂嫂发了丧,能有他们俩今日的蜜里调油?你说是不是?”
康顺却没出声。
且屋里静得有点过分。
小安歪头去看,却见康顺脸朝着外,就没看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小安觉得不对,手肘撑着起来,便看见了温蕙。
温蕙捏着信,正看着他。
女子在家燕居,常穿舒适的软底绣鞋,走起路来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小安汗都下来了。
温蕙去无奈笑笑,过去把信搁在榻几上:“蕉叶的信。”
如小安这般巧舌如簧、嘴甜如蜜的人,这会儿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找补了。
因最没法描补的,就是大实话。
温蕙问:“二叔今天留下吃饭吗?”
康顺恨不得现在就拔腿溜走呢。等霍决问起来,他便说他根本就不在场!
期期艾艾地说:“不,不留了。家里等我吃饭呢。”
温蕙点点头:“你们说话吧。”
便转身回去了。
她一走,康顺立刻起身也要跑。
小安一把捉住他:“你就走了?”
“去去去!赶紧放开!”康顺全不顾什么兄弟情了,“我救不了你!你自救吧!”
到底是把小安的手掰开了。
小安气得破口大骂。
霍决从宫里回来,便看到小安低眉顺眼地在大门处等他。
霍决:“……”
看看天,有点阴,今天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再看看小安那乖巧模样,总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第245章 当年
温蕙回到房间里, 有婢女来禀事,她处理完,婢女出去了。
房中只她一人。
香炉里白烟静静袅袅缓缓。
她坐在榻上, 手撑着腮发呆。
她发呆了许久,到炉里的香都燃尽了,忽然站了起来, 走进了小间里。
再出来,她已经换了衣裳, 脱去了衫子和湘裙,换了曳撒。
她抱了些衣服出来, 先放下。又进去找了块包袱皮,铺开来。
霍决脚步匆匆来到上房的时候, 便正好看到这些。
霍决“咳”了一声,道:“收拾衣服, 怎么不叫丫头做?”
温蕙道:“你回来了。”
她问:“你知道了吧?”
怎么也不可能装不知道。霍决讪讪道:“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温蕙道:“时间过得真快呀,一转眼就三年了。”
温蕙与霍决, 做夫妻也已经三年了。
“就是。”霍决过去,低声道,“都老夫老妻了。能不能, 嗯,不生气了?”
温蕙瞟了他一眼。
霍决低声道:“要不然打我一顿?”
温蕙道:“现在怎么不说让我也捅你一刀了?”
霍决道:“我知道你舍不得。”
他觑着温蕙脸色, 问:“真还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