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自此,李后一生,未曾再有孕,膝下唯有一个公主。与淳宁帝伉俪情深,一生贤名。
秦城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过了端午。
他单膝跪在霍决面前,将温蕙的话尽数转给了他。
霍决垂眸许久,问:“她可还好?”
秦城头快磕到地上去了:“怪怪的,时常面西发呆。”
温蕙在东海,面西,便是面朝大陆。
霍决道:“知道了。”
又问:“那孩子怎么样?”
问这个秦城就有精神了,道:“小公子十分聪明机敏,小小年纪,已经敢上阵杀人。而且……”
他偷眼看了一眼霍决。
霍决挑了挑眉。
“就是怪。”秦城道,“就看着,莫名像都督。”
霍决问:“很像吗?”
秦城道:“也不是说长得像,就是,感觉像。”
霍决笑起来,道:“我想见见这孩子。”
秦城的额头又磕下去:“属下无能,未能接回夫人。”
“她脑子一根筋的,不想明白,怕是回不来。”霍决露出怀念的微笑,“她从小就这样。”
秦城额头微汗。
“没关系。”霍决说,“我亲自去接就是了。”
秦城抬头。
霍决道:“铁线岛,我也该亲自去看一眼了。”
乾清宫里,遣了旁人,只有淳宁帝和霍决。他二人独自议事,没人敢偷听,怕卖不出消息就直接掉了脑袋。
皇帝问:“确定吗?”
霍决道:“得去确认一下。”
皇帝问:“船都造好了吗?”
“还差一些。”霍决道,“但不妨碍。”
皇帝问:“谁去?”
霍决道:“只能我去。”
皇帝习惯了霍决在身边,并不想放他远行,却又知道这个事他是唯一最好的人选。
他沉默片刻,同意了,问:“你以什么名义出京?”
霍决在外行走,代表的是皇帝。他的每一次出京,都被众人瞩目。
“我一动,众人便都知道了。”霍决道,“与其偷偷摸摸引人胡乱猜测,不如大张旗鼓,让他们没得猜。”
他道:“东海诸国,多年未曾朝贡了。臣去替陛下巡视一圈,敲打敲打他们。”
皇帝同意了这个名目:“好。要多久。”
“至少一年。”霍决道,“怎么也得带回一两个朝贡队伍才行。”
皇帝问:“你不在,何人可掌宫城和京城防务?”
霍决毫不犹豫:“念安。”
皇帝点点头,也很同意这个人选。
小安才刚刚知道温蕙跑野了不肯回家,本是去嘲笑霍决的,结果霍决与他说了这个事。
小安叉腰:“怎么回事?要出海?去接嫂嫂吗?我也去!”
“你留下。”霍决说,“这趟出远门,时间长,宫城和京城的防务你先掌着。”
小安老大不乐意。
霍决道:“这是最重要的东西,不能交给旁人。陛下与我,都最信任你。”
“好吧。”小安道,但他好奇,“你是怎么说服陛下让你出海的?”
霍决意简言赅:“皇长孙。”
自当年宫变,小安就再没见过皇长孙了。
牛贵都死于这件事,可也没见着皇长孙的影儿。后面的事都是编出来哄皇帝的。
小安忍不住问:“哥,皇长孙,当真还活着吗?”
霍决只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监察院都督霍决受命,替皇帝出巡东海,怀柔远人,宣扬威德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群臣质疑,哪里来的船和人手?
如今已经是淳宁七年,皇帝已经做了七年的御座,早不是当年被众臣掣肘的新君了。他十分霸气,回答:“朕的私库。”
众人哑然。
皇帝用自己的私房钱做什么事,都轮不到他们管了。
陆睿闻讯,微讶,略沉思,去找了霍决。
“她一直未归,是去了海上?”他问。
陆睿若是不主动来找,霍决是也不会主动去跟他说的。但他既然来问了,霍决就说了。
因为这个事,也牵涉到了陆睿。
“她遇到了温三郎,”他说,“他没死。”
温三郎,就是青州温家的温杉。
陆睿瞳孔微缩,立刻便明白了:“他从了贼。”
霍决道:“他就是东海冷山。”
冷山这个名号,许多年前陆睿就知道了。只万想不到,是自己女儿的亲舅舅。
“你得把她带回来。”陆睿道,“你不能让她流落到那种地方。”
霍决想了想,决定不告诉陆睿,温蕙在“那种地方”如鱼得水,如今都有了自己的船、自己的人。
他只道:“我会接她回来。”
他忽地问了陆睿一个与此完全无关的问题:“大姑娘的名字,是谁起的?”
陆睿蹙眉:“是我。”
霍决点点头,称赞:“是个好名字。”
陆睿却想起来那个生完孩子就要下地,月子里就瞎蹦跶的女子。
她可真能蹦跶,竟蹦跶到东海去了。
想想真不可思议,怎地到了霍决身边,她像是换了一个人?
霍决离开京城,奔赴了明州。
明州雷家,也是大周赫赫有名的造船世家。霍决的船,都是在这里订造。
一个月后,他抵达明州,从明州港入海。
温蕙离开铁线岛,回到了东崇岛。
温杉十分蛋疼。
“我是说了东崇岛是你娘家,可以回。”他无语道,“你也回得太快了点。”
温蕙道:“你若不爱看见我,我就去当南。”
那还不如在他眼皮子底下,亲自看着呢。
温杉十分恼火:“你怎地没回陆上去?”
温蕙道:“我还想在海上再待一阵子。”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温杉更恼火:“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有夫婿的人!”
“我的夫婿与众不同,不劳你操心。”温蕙道。
温蕙便又留在了东崇岛。
她回来这里,一是因为冷四娘在东崇岛行动十分方便自由。在铁线岛,她身份特殊,众人恨不得将她供起来,不论她想做什么,都有人替她先做好。
她还有太多要听要看要学,要亲自尝试一下的事。
温杉跟英娘道:“你去说说她。”
英娘便问温蕙:“你就不想妹夫吗?”
“想的。”温蕙道,“但我暂时不想回到他身边,想离他远一点。”
英娘怪道:“又想又不想是怎么回事?”
温蕙叹息:“因他对我太好了。”
英年失笑,道:“你还算会说人话。我可再没有见过哪个男人,对自己妻子这么纵容的了。”
“是啊。再没有了。”温蕙微笑。
可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太好,另一个人很容易满眼都是这个好。
眼睛里便看不到旁的了。
看也看不到,自然也无法思考。
温蕙忽然意识到了陆夫人对她的影响之深。
在陆家的那些年,陆夫人教了她许多东西。
可她教给她的最宝贵的东西,其实是,叫她不要停止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