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温蕙讪讪。
陆睿偏过头去,拳头抵住了鼻尖。
温蕙脸红红:“你想笑就笑呗。老这样,谁还不知道你是在笑。”说着,也做了个拳头抵唇的样子。她跟陆睿单独接触的时间其实没多少,可已经好几次看到他做这个动作了。
这的确是陆睿的一个习惯动作,陆睿自己也知道。只叫温蕙做出来,竟很是学出了几分他的感觉,分外有趣。他便又笑了。
温蕙问:“你是真的也看,还是就为了诓我?”
“当然也看。”陆睿终于承认,“不然天天读圣贤书,要累死我吗?只是不能叫先生们知道,也不能叫父亲母亲知道,不然定要挨说。你自己悄悄看便是,不要出去嚷嚷。”
那个在天上飘的谪仙好像落地了似的,特别地接地气。
温蕙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好像并没有幻灭,反而心里更踏实了。
落落忽然在帘子外面道:“公子,少夫人。”
温蕙奇怪落落在外面喊什么,怎么不进来?陆睿已经道:“进来。”
有他这一句,落落才掀开帘子进来。温蕙恍然大悟。
在温家没这么大规矩,若有事直接就掀帘子进来了。温蕙暗暗记在了心里,提醒自己要多注意陆家的规矩与温家的不同之处。
落落抱着一只匣子放在了榻几上,对陆睿道:“公子院里的平舟哥哥送过来的。”
从正房出来就没见着平舟,原来是拿什么东西去了。温蕙只当是陆睿的东西,没在意,问落落:“你吃过了没?”
落落道:“吃过了。刚才公子和少夫人用饭,姐姐们在跟前侍候,我就先和刘妈妈她们一起吃了。”
大家都能各自安排好就行。温蕙点点头。
落落便要退下。
陆睿将那匣子推过去:“这个给你。”
温蕙问:“是什么?”说着掀开了盖子。
落落正撩起帘子,转头瞥了一眼。那盖子掀开,泛起了一片光。
落落出去了。
整整齐齐排列在匣中的小银锞子映着日光,泛起一片银光,把温蕙的脸庞照得明亮。
温蕙捂住半边脸颊,发出小小的惊呼:“这花样子真好看!”
她拿起一个举到眼前看:“竟还有鱼形的?我从没见过。”
陆睿含笑。
温蕙又道:“这种银锞子我也有几个。都是以前跟着我爹娘去贺千户家拜年,从贺夫人那里得的。样子特别好看,我舍不得用了,都攒着呢。”
陆睿道:“以后多得是,不用舍不得,待会认人的时候,用这个打赏。”
温蕙扒拉着银锞子数花样子到底有多少种的指尖顿住。她抬起眼。
陆睿坐在对面,嘴角有淡淡的笑,只看着她,不说话,像是在等着什么。
电光火石间,出嫁前大嫂杨氏悄悄与她说的私房话在温蕙脑子里飘过——
【这些话原轮不到我来教你。只谁让咱们俩认识得久呢,我虽是你嫂子,心里却只当你是半个姑子,半个妹妹,才与你说的。】
【以后到了夫家,要记得夫君才是这个家里与你最亲最近的人。你两个就该是共进退的。】
【夫君对你的好,全收着。嘴上关心也好,送你首饰银钱也好,不管,都收着!别跟他生分,给你就收。人家对你的好若总不受,久了,人家就不对你好了。】
【你若不知道该怎么谢他,简单,就对他笑便是了。】
【听嫂子的,没错!】
温蕙脑子清明,意识到了两件事。
一是,她家准备的赏封肯定是薄了。上午平舟拿到赏钱露出的那一瞬异样,果然不是只有她察觉。
二是,她嫂子教她的,该践行了。
第37章 护航
温蕙实在觉得她的大嫂杨氏, 真不愧是过来人。怨不得她大哥温柏总是时时刻刻都惦记着自己的媳妇。
她居然什么都料到了!不仅料到了夫君会对她好,还料到夫君会以给她银钱的方式来表达这种好。
并且温蕙还真的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应对陆睿。她嫂子居然连这一点都料到了!
温蕙便笑了。
倒不是假笑,光是想着她嫂子的料事如神, 她都忍不住差点要笑出声来,更何况陆嘉言对她体贴入微,竟然注意到了这样的小事, 竟然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安排。
怪不得从中路上房出来的时候没见着平舟呢。话说,他是什么时候偷偷支使平舟去取这匣子的呢?她竟然都不知道。
新婚妻子明媚婉丽, 笑起来正如这时节的春光一样灿烂。
陆睿看到她眉间舒展开来,眼中眸光明亮, 绽开了一个让人看了心情就愉悦的笑容,声音清脆而响亮地应道:“好。”
又道:“多谢啦。”
终于不会动不动就害羞了。毕竟已经拜过天地了。
陆睿心情大好。他矜持了一下, 道:“你我夫妻,谢什么。”
话虽然这么说, 却被温蕙发现他的嘴角都是翘着的。
这个人从天上落到了地上,温蕙发现他没那么远了, 甚至近到了她也能察觉他的小情绪的距离了。这让她心中竟也有了小小的得意。
还好温蕙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能藏得住情绪的人,怕被陆睿看出来, 便转换了话题,问他:“平时都做些什么呢?”
陆睿才说了半句“平时自然……”, 外面又响起落落的声音:“公子,少夫人,乔妈妈来了。”
这次不用陆睿开口, 温蕙便先道:“快请。”因她才是此间主人。
落落便打了帘子,乔妈妈笑吟吟地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个丫头, 抱着个匣子。
整个陆府,温蕙最熟悉的人甚至不是陆睿,而是乔妈妈。自她在江州府下船,这老妈妈在婚前的十天里几乎日日都陪伴她,告诉了她许多事情。以温蕙那很容易和人亲近的性子,早已经与她熟稔亲昵了。
她喊了“妈妈”,便要起身。
“少夫人不用。”乔妈妈按住了她,“我虽痴长些年岁,也是府中下人。姑娘过了门,已经是咱家的少夫人了,尊卑不可废。”
温蕙看到陆睿虽然也亲昵地喊了声“妈妈”,但他的确也没起身。她有些犹豫:“但是我娘说……”
乔妈妈笑眯眯:“亲家太太仁善。少夫人以后见了我,给我赐个凳子,叫我不用站着,腰酸腿疼便是了。”
她在陆夫人、陆睿和温蕙跟前不用自称“老奴”或“奴婢”,已经是十分的体面了。
温蕙便干脆往榻里面挪,让出一块地方:“妈妈坐这里。”
这动作不算十分端雅,却真诚可爱。且她的言语神态里,也明显对乔妈妈透出一种雏鸟对母鸟般的情结。这自然是因为乔妈妈是她到了江州后第一个也是与她打交道最多最深的陆家人的缘故。
乔妈妈心中喜爱,便不推辞,笑着在榻沿坐下了。落落上了茶水。
乔妈妈问:“院子里的人可认过了没有?”
温蕙道:“还没呢,想着先让她们吃饭,都忙了一上午,别饿着肚子。”
“那可好。”乔妈妈道,“今天事情实在多,我紧赶着过来,也还是这时候了。没认正好。”
她说着,扭头看了眼跟着来的丫头。那丫头原抱着个匣子,便过来交给了乔妈妈。
乔妈妈接过来,放到了榻几上,似乎还挺沉的样子。温蕙把陆睿给的那只匣子稍微旁边挪了挪,给腾出地方来。却见乔妈妈挥了挥手,那丫头便退出去了。
落落上过茶原本站在门口听唤,见状也跟着出去了。
乔妈妈便道:“落落这丫头,伶俐。”
温蕙听了高兴。因为她进门之后便发觉,陆府的丫头都精致伶俐,把银线比得有些粗憨了,落落却十分地给她长脸面。她道:“她年纪虽小,但是读过书,背过《百家诗》呢。”
“挺好,挺好。”乔妈妈笑眯眯,将那匣子推过去,“这是夫人给少夫人的。少夫人看看。”
那匣子比陆睿给的匣子高厚很多,几可以说是小箱子了。
温蕙好奇道:“是什么?”说着,掀开了箱盖。却竟是满满一小箱铜钱。
温蕙吃惊:“妈妈?”
那箱子分两层,上面是箱,下面还有个屉。乔妈妈拍拍她的膝盖,拉开了下面的小抽屉,告诉她:“这些天少夫人要见不少人,少不得要打赏。家里月初才发月钱,这还不到时候,夫人便先叫拿些散钱给少夫人。”
说是散钱,可这一箱子别说是只价值一文的小平钱,便是折二折三的也没有,俱都是折五折十的重宝大钱,一枚便是五文、十文。
而乔妈妈拉开的下面的抽屉里,整整齐齐码着的都是小银锞子。
就和陆睿给的一样。
温蕙忽然笑弯了眼。
“妈妈,你来晚了。”她说,“相公已经给我啦。”
她把陆睿给的匣子打开给乔妈妈看。
乔妈妈十分惊喜,“唷”了一声,袖子掩口:“我们睿官儿,还知道想着媳妇了?”
陆睿被调侃了也不在乎,反而一挑眉:“自己的媳妇,我不想着,还让谁去想?”
他原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因气质清冷,便使温蕙一直觉得他更偏于青年,更稳重更成熟。谁知他与乔妈妈说话,却是这样,忽然又多了几分少年气。
就跟温蕙在外人面前也能端着的,可一见到温夫人就恨不得滚进她怀里撒娇去,差不离。
显然跟乔妈妈十分亲昵。
乔妈妈直把眼睛笑成了一条线:“好好好,小夫妻原就该这样。少夫人千里迢迢远来,还有许多不知道、不熟悉。你原就应该时时想着她,照顾她周全,才能对亲家老爷、太太交待。”
温蕙耳根微热,心里也暖,道:“妈妈,银子我已经有啦,母亲给的妈妈带回去吧,晚上我去给母亲道谢。”
夫君想着她,一发现她银钱上手紧,便立刻着人去取了一匣子银锞子来。已经让人开心欢喜。
婆母竟也想着她,也照顾她。这便是意外的之喜了。
晨昏定省,晚间的时候还要去给陆夫人问候,温蕙想着那时候当面跟婆母道谢。
乔妈妈却嗔道:“少夫人说的什么话,公子给的是公子的心意,夫人给的是夫人的心意,岂能混为一谈?难道少夫人只领公子的心意就不在乎夫人的心意了吗?”
温蕙忙道:“不是这样的……”
“长辈赐,不敢辞。”陆睿笑道,“既是母亲给的,你收着便是。”
乔妈妈道:“就是,这长辈给出去的,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她嫂子教她要跟夫君共进退。这话其实母亲也早跟她不知道念叨过多少次了,要孝顺公婆,要和丈夫一心,要好好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