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头朱砂痣 第67章

作者:袖侧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宅斗 现代言情

  温柏又道:“这样的小锞子,陆家给的程仪里有一匣子呢。我们路上才看到。早知道,就不收月牙儿的了。”

  温夫人也不小气,嗔道:“这是她给她嫂子们的心意。岂能一样。”

  两个嫂子都有,温杉不禁有点羡慕,惦记着还没过门的未婚妻英娘。

  大家说说笑笑,总之知道温蕙在江州过的不差,一颗心总算都放下来。

  兄弟俩问起北边的事,温百户道:“都观望着哩,一堆王爷,咱也分不清,先帝那么多儿子。”

  “只贺千户悄悄与我们说了,让大家心里边先有个准备。”他说,“这搞不好,要调咱们山东卫拱卫京师呢。”

  一时欢快的气氛都散了。

  温夫人却忧心另一件事:“航道和陆路听说都封了。我只担心,九月里还能不能去江州!”

  这,才是最糟心的。

  温百户安慰她:“封了也好,说明南边反而安全。”

  也只能这样想,才能稍微安慰一下。

  温夫人犹自念叨:“我还有好多事没跟她说呢,原就想着到时候去江州再说的……”

  只现在说这话后悔,也晚了。眼下正在发生的事,犹如风暴一般,不是他们这等小人物能抗拒或者改变得了的。大家互相安慰一通,温夫人才收了难受。

  陆家给的东西自然都由温夫人收着。

  她从中拿出些东西给了温松夫妻俩:“为着给月牙儿挤出些银子,委屈你们了。”算作补偿。

  又拿了几个那种精致的小银锞子,私底下给了小儿子温杉:“瞧你那样,便是想要,也别带在脸上,叫你嫂子们看出来多不好看。喏,这几个拿去,给英娘。”

  温杉是幺子,也是从小被宠着,直到温蕙这个妹妹出生。他没有温柏温松稳重,性格跳脱些。闻言有些讪讪,但还是开开心心地收下了,打算找个时间,悄悄给未婚妻英娘送去。

  温夫人又道:“陆家送了许多东西呢,咱家可以稍稍缓口气,等年尾给你和英娘的事办得体面些。”

  温杉开心起来,咧嘴直笑:“托了月牙儿的福呢。”

  温夫人又对温柏温松说:“过完年,贺家的莞莞从京城侯府回来了,还给月牙儿带了礼物。”

  贺千户家的莞莞也到了快要出阁的年纪,贺千户虽在京城侯府只是个庶出的,贺夫人去年还是硬把莞莞送去了京城的侯府镀金。

  莞莞走之前,来看过温蕙,道:“不能送你出门了。”

  温蕙道:“你保重啊,替我问候馨馨。”

  今年温蕙出阁了,她前脚走,莞莞后脚从京城侯府镀金回来了。她不仅自己给温蕙带了礼物,还带来了馨馨给温蕙的书信和准备的京城特产。

  “京城特产啊?”温松问,“有吃的吗?”

  温夫人道:“有,不能久放,我们都吃掉了。”

  温松:“……”

  温夫人叹口气:“其他的东西都是小姑娘家家喜欢的,虽不贵重,也是贺家表小姐的心意。我原想着,等九月过去的时候给月牙儿带过去。只现在看,也不知道到九月什么情况。唉……”

  他们此时还不知道,这信、这礼物,最终没有到温蕙的手里。

  少时短暂相处过的女孩们,从这里失了联系。

  各种消息不断传来,气氛一天比一天凝重。

  终于贺千户召集了麾下诸百户:“来了,调山东卫军护卫京师,你们都能拿出来多少人?”

  此话一出,好几位百户脸都白了。

  大周承平已久,这些年吏治败坏,军中风气亦糜烂起来。各个卫所吃空饷吃得凶狠。

  脸白了的几个人里,就有温纬的亲家,长媳杨氏的亲爹杨百户。他家里养了两个妾,儿子也有妾,孩子也多,一大家子吃喝拉撒,吃空饷便不免吃得狠些。

  平日里上官检阅,他们这些百户都是互相借人充场面。

  上官巡逻一圈各个百户所,同一个大头兵,能见着好几回。昨日里还在张百户那里,今日里又成了李百户的人。

  只上官也吃孝敬,大家面上能过得去,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谁都想不到,突然间就要真刀实枪地拿出人来。他们上哪里去寻这许多人丁来!

  待散了,杨百户便拽住温百户:“老温,帮我!”

  温纬无奈道:“我顶多给你十个人。”

  杨百户依然焦头烂额:“再多几个不行吗?”

  温纬叹了口气,只转头看去。杨百户也转头。

  果然不出温纬所料,来找温纬的帮忙的不止杨百户一个。因温纬是出了名的胆小,不太吃空饷,他手里人多。他的另两个亲家也都来了:“老杨你别贪,我们也缺人!”

  温纬回到家里告诉温夫人:“给老杨十个人,给老汪和老徐各五个人。”

  这一下子,就出去二十个人。

  一个百户所里,不算百户自己,算上两个总旗十个小旗加上大头兵,满员了才一百一十二个人。

  温纬吃着十个人的空饷,实际上有一百零二个人,借出去二十个,还有八十二个人。

  这八十二人里面,还有几个老弱病残的,真正能拉出来扛刀扛枪的,也就是七十个人左右。

  温夫人很是经过事,并不怕,只道:“阿柏阿松跟你去,阿杉留下。”

  一家有多个儿子的,要出战,至少留一个儿子下来以防万一,好延续香火。

  温纬道:“我给你留十个人吧。”

  温夫人道:“我们这里有坞堡呢,你那边才危险,刀枪无眼,你多带些人,留五个给我便行了。”

  军堡里便全面动员了起来。还没出发,许多人家已经响起了悲声。谁个愿意自己的男人、儿子去打仗呢,打仗没有不死人的呀。

  但身为军户,这是逃脱不了的命运。只能一边呜呜咽咽,一边准备起来。做鞋子,制干粮,磨刀磨枪。

  有妻子的,亦忙着行夫妻事,努力留个后代。哪怕人死在外面,家里还能有香火。

  反倒是温柏温松颇有些兴奋,都对妻子道:“说不定立个大功,给你挣个诰命呢!”

  只杨氏、汪氏都开心不起来,都道:“不想要诰命,只想你平安。”

  两对小夫妻亦是努力敦伦。温松还没孩子,对新婚妻子说:“若我没了,你改嫁。”

  汪氏便哭了,道:“不嫁!你给我个孩子赶紧的!”

第69章 入京

  温家家底薄, 但晓得好钢用在刀刃上。这几年纵然承平,但温夫人早些年与山匪、海盗都打过交道,生死记忆刻骨铭心。这些年她颇为用心, 给家里男人们攒出了一人一副皮甲。

  甲胄乃是朝廷严格管制之物。一户人家里可以有刀有枪,这没什么。但若搜出了一定数量的甲胄,什么都不用说, 直接就是谋反大罪。

  只因在战场上,人人皆有刀枪, 但有甲的人对上无甲的人,基本上后者就是人肉靶子。

  只有他们这等军户人家, 才能名正言顺地拥有甲胄,数量上还不能过了。

  温百户披甲骑马, 带着两个年长的儿子和几十号人,告别了军堡里的家小、乡亲, 去千户所报道,待部队集合完毕, 大队人马便开拔,再与其他千户所汇集,浩浩荡荡的山东卫军, 奉命拱卫京师去了。

  百户所里虽有温杉,实际上是由温夫人当家做主了。

  男人们开拔了, 军堡外哭声一片。妇人孩子眼泪汪汪地直到再看不到男人们的身影,才转身回去。

  孰料堡里有点小骚动。温夫人刚送了丈夫、儿子们去打仗,心里正烦, 恼道:“去问问怎么了!”心想,若是哪个不开眼的这时候给她找事,她就抽那王八蛋几鞭子。

  下人来回报:“是田寡妇。田寡妇趁着大家在外面送行, 偷别人家院里晒的干菜,叫妇人们逮住了一顿痛打。”

  温夫人怔忡了一下,只“哦”了一声。

  回到家里,对黄妈妈说:“去给田寡妇送些吃食。”

  黄妈妈老大不高兴。温夫人叹了一声:“她年纪大了,颜色不好了,日子不好过了。”

  田寡妇是个半掩门子,军堡里的男人几乎一多半都睡过她。妇人们很是厌憎她。

  温纬带着男人们出征,这呼啦啦一走,田寡妇可能就要断炊没饭吃了。

  黄妈妈也十分嫌憎田寡妇,道:“就你心善,你管她个小荡/妇饿不饿死。死了才干净。”

  温夫人只不说话,却坚持。

  黄妈妈也只好准备了些米面,不叫别人,自己亲自趁着夜色悄悄地去,拍了拍门,扔在了田寡妇门前。

  田寡妇白日里刚叫妇人们按着一顿打,鼻青脸肿地,打开一条门缝,先看见了黄妈妈急于摆脱秽物般匆匆跑掉的背影,低头又看见地上的米面。

  省着吃,够她活一阵子的了。

  又过了些时日,消息传来,以襄王、代王、赵王为首的诸王会师,结成联盟,兵谏京城。

  大太监张忠原矫诏召了北平都司、山东都司、河南都司和陕西都司诸卫拱卫京师。他的诏书自然是发往全国各省、各道,但便连他自己也知道,这诏书向南过不了江,向北翻不了山,向西不知道能不能穿过山西到达陕西,山西已经全然落入了代王手中。便能顺利抵达,陕西和河南离得都远些,真正能指望的,也就是北平都司和山东都司的卫军了。

  果然陕西都司和河南都司毫无音信,北平都司诸卫最早抵达京师,山东都司传信来已经在路上。

  只是山东诸卫终于抵达京师的时候,却已经不需要再执行“拱卫京师”的任务了。

  因为诸王已经率兵进京了。

  宦官终究是无根无基之人,大周的宦官也不像古时有那一二朝代,许宦官领兵。大周一朝,宦官是不领兵的。皇帝亲军除外。因皇帝最信宦官,因此守卫皇帝安全的亲军,只肯交给宦官。

  监察院其实是属于天子亲军中的一部,只因监察院名声太盛,才盖住了天子亲军其他诸卫。

  甚至于大家提起牛贵,都习惯性先想到他提督监察院事的身份,而忽略了他其实掌着全部天子亲军。

  在不能领兵的前提下,一个强有力的皇帝,才能给宦官强有力的权力。一个被宦官挟持的小儿皇帝,能给张忠的不过是一个错觉。

  京师的门是从里面打开的,阁老们迎了诸王入京。

  诸王直扑禁中,想要逼宫。

  张忠却已经死了。

  牛贵斩杀了张忠,一手拎着张忠的人头,一手牵着小皇帝的手在太和殿迎接诸王。

  辉煌宏阔的大殿上挤满了人,兵器锃亮,时不时便有一道光晃了谁的眼。稍一动,便一片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牛贵微微弯腰,将手中的人头往前一甩。那人头便像个球一样,咕噜噜滚到了诸王脚下。滚了一路的血。

  好几个藩王都吓得后退了几步。

  牛贵没有看他们,只蹲下来,对小皇帝温声说,“这就是你的兄长们,去吧。”

  小皇帝才三岁,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他看着满殿锃亮的铁甲、兵刃,沉沉的压抑感让他心生恐惧。

  这殿上他只认识牛贵和张忠。只张忠已经变成了一个球,在地上滚,他只能听牛贵的话,迈开小短腿走向年纪都能当他父亲甚至当他祖父的兄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