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温家父子冲进去,入眼便是雪白灵堂。
杨氏、汪氏跪在灵前眼睛通红地看着他们。
温家父子都傻了,温纬直接呆住,说不出话来。温柏颤声问:“娘呢?阿杉呢?”
杨氏、汪氏伏地大哭。
景顺五十年二月,五十二皇子继位,年号泰升。四月,泰升帝禅位,因无新君登基,暂复年号为景顺。
景顺五十年四月,山东都司应张忠矫诏,往京师拱卫。
景顺五十年七月,东海大盗邓七自山东登陆,山东诸卫空虚,如入无人之地,烧杀劫掠,掳走女子数百。
许多卫所因无有男丁防卫失陷。
百户温纬之妻战亡,子温杉失踪。
百户徐宏之妻被杀,女英娘失踪。
千户贺纶之妻自缢,女莞娘失踪。
青州之地,哀声四起。
景顺五十年,对许多人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年。
在北方京畿之地,许多人为兵祸害得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南北隔绝,整个北方的粮价都涨起来了,日子难过起来。
然而不管内阁怎样使力,襄王都没有放开航道的意思。
襄王此时的心情并不轻松。
因为赵王用这一万骑兵,已经将代王军打得溃散得只还剩下三万人了。
襄王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原本在他心目中,代王才是他登大位的最大敌手。可现在提起赵王,他都心惊肉跳。
比襄王心情更糟糕的当然就是代王。
代王初到京城时,原本处处占优势,手中的兵最多,支持他的臣子最多。谁知道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就被赵王折腾得情势急转直下。
代王现在恨赵王恨得咬牙切齿。
只是恨也没有用。现在的情况是,赵王追着代王打,人少的追着人多的打。
从藩王到内阁,到众臣子,尤其是之前想站队代王的人,现在心情都十分微妙。
甚至整个形势都微妙了起来。
许多人把本来已经伸出来的脚又收了回去,本来看准了要站的队,又犹豫了起来。因站队这等事,站好了鸡犬升天,站不好可能就万劫不复。
在这种矛盾复杂的形势下,代王自己已经快先坚持不住了。
代王素来就是个脾气暴躁心胸狭小之人,且一直自视甚高。可惜赵王这一次,直接把他打到自我怀疑。如他这等自视甚高的人,常常很难接受这种巨大的反差,自己便先崩溃了。
就在代王即将崩溃的时候,北疆传来八百里加急的军报——
胡虏异动!
第80章 守土
北方胡虏一向都是大周的劲敌。大周开国至今, 曾有过两次被胡虏直接打到京城城墙下的经历。其中有一次,当时的皇帝吓得差点想迁都。
故北疆需重兵把守,戍卫国土。
军报传来, 交到赵王手上的时候,赵王拿着看了半天。
大将不说话,只拿眼睛斜他。
赵王阴沉着脸半晌, 下令:“整军,突袭。”
突袭对北疆军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因戍守北疆, 敌人乃是北方胡虏,游牧民族。傻傻守着, 等敌人来攻是最蠢的防守。最好的防守从来都是进攻。
北疆骑兵常出去扫荡,遇着便打, 探着便袭。因此赵王一下了令,骑兵们把手里的饼子塞进嘴巴里, 三两口咽下去,再灌口水, 翻身上马便可以出战了。
他们甚至还有闲心说笑。
“山西卫军也长进了呢。”
“是呢,该谢咱们。”
“哈哈哈哈哈,说得对。”
大军不过一炷香/功夫便整顿好了。赵王翻身上马, 扫视一周。
北疆军气势森然,不是任何一支卫军可比的。这是儿郎们在苦寒之地以血肉生命的代价磨炼出来的。
赵王凝视这支铁军许久, 沉声道:“今日收到军报,北疆胡虏有异动,想来是知道我不在, 按捺不住了。”
将士们才知道这消息,哗然。
“妈了个巴子!”
“给老子们等着!”
“打回去!”
赵王长刀一抡,刀锋划破空气, 发出撕裂的声音,指向大地。
将士们闭上嘴,一瞬便静下来。
“今日是最后一战!”赵王放大了声音,“打完这一战,我们——回家去!”
听到“回家去”,将士们开心起来,都拔刀指天,发出嗷嗷的雄壮吼声。大将抬起眼,将目光投到赵王背上。
赵王肩背挺拔,遒劲有力,如每一个北疆儿郎。可他是一个出生在深深宫闱里的皇子啊,对他来说,哪里才是“家”?
是京城吗?
不,是北疆啊!
大将咧开嘴,笑了。
北疆军又来了!
听到那轰隆隆的马蹄声,山西卫军就头皮发麻。他们的反应要比从前快得多了,毕竟在这战场上,在北疆军的刀锋下,慢一分便可能丢一命。也算磨炼出来了。
只今天这一战,又不同以往,北疆军怎么好像疯了似的?
这他妈的!要同归于尽吗!!
代王穿着一身金甲,猩红披风,比台上的戏子扮相都好看。只他脸色实在不好看。
“赵钧今天是不是疯了?”他恼怒地咒骂道。
他的位置是在大军的正中。因北疆军实在行动迅猛,神出鬼没,不定什么时候就从“后方”出现了。所以对代王来说,没有安全的“后方”,大军的正中,四面都环绕着自己的军队,才给他一点安全感。
代王也不是没想过回京城去。
只是他的军队被在城外被赵王牵制住了,对襄王已经丧失了威慑力。那臭不要脸的糟老头子,不一定会对他做出什么来。
京城里也并不安全。
只是今天北疆军像疯了似的,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一般地在山西卫军中杀进杀出。卫军原觉得这几个月已经历练出来的胆量,在这份疯癫般的杀意之前,又一泄千里了。
“王爷!”山西都指挥使犹豫着劝代王,“要不然王爷往城墙那边撤撤?”
他解释道:“今天北疆军不大对。刚才几次纵向冲锋,一次比一次深,末将只怕……”
代王当然不懂:“什么是纵向冲锋?”
山西都指挥使只能给他解释。
原来因为山西卫军占着人数优势,北疆骑兵向来冲锋不深入,以防陷落。他们都是从外围横着走,像刮刀一样,一层一层地收割外围士兵的生命。
但今日,北疆军是纵向深入地冲锋,那势头看着像是想冲到代王跟前似的。
代王冷汗都出来了。
他的命多珍贵啊!外面的兵士死也就死了,他自己怎能有一丁点损失!忙道:“听你的,快点,动起来!”
只他的战车前后左右都重兵环绕,动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这时候,赵王杀过来了。
赵王下了最后一次冲锋的命令,旗手打出了旗语,上下将士都收到了命令,血都热起来了。
打完这一战,就回家!
这京城,实没什么意思,连打仗都不够过瘾。打卫军也实在没意思,一群拿刀的农夫罢了。他们北疆军在这里,真是杀鸡用牛刀,实该赶紧回北疆去打胡虏的!
这最后一次冲锋,像是一口憋久了了的气,喷射出去,便如飓风一般,切开了山西卫军的中锋,兵锋直指代王那架华丽的战车。
代王站在高高的车台上,眼睁睁看着异母弟弟杀神一样,卷着滚滚烟尘朝他而来,只吓得魂飞魄散!
“快走!快走!”他疯狂大叫。
只战车如此之大,光是调头都需要时间。
“王爷!骑马吧!”危急中有人机敏地牵了马来。代王二话不说,也不用人搀扶,自己就从战车上跳下来,翻身上马。
再一回头,已经能看清赵王的身形面孔了!
代王肝胆俱裂,什么也顾不得了,一脚踢开为他牵马来的人,猛抽一鞭便要逃命。
赵王策马追袭。
代王一边逃命,一边频频回头。每次回头,赵钧那杀神便离他更近一分。他那长刀,刀锋上还带着血!
代王人都崩溃了,一边催动战马,一边大喊:“赵钧你不能杀我!我和你乃是同胞手……”
只代王向来养尊处优,骑术不精,疾驰中这般分神,马身忽然一颠,他一个“足”字没说出来,人已经摔了出去,滚落地上,被别的马匹踏折了一条手臂。还不及惨叫,一抬眼,眼前黑影笼罩。
神骏战马四蹄腾空,他的异母弟弟赵钧如同从天而降的死神,长刀在夏日的烈阳下泛着冰冷的光,挟着许多年、两代人的恨,向他斩下来!
代王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我命休矣!
电光火石间,一柄几乎一模一样的长刀横刺里伸过来,挡住了赵王这一斩!
精钢对精钢,刀锋对刀背,刹那间碰撞出铿锵巨响和钢火花,一闪即灭。赵王的马身在这收刀的一刹,已经飞错而去。回头看,代王的卫士已经将吓得几近昏迷的代王拽上马背,带着他疾驰奔逃而去……
战场上的时机都是稍纵即逝的。
一击未能斩杀代王,便失了时机。赵王虽恨,却也不会让将士们因自己的贪心陷落在重兵中,他毫不犹豫地下令:“撤!”
旗帜挥动,北疆将士们打着唿哨,呼喝着开始脱离战场。
山西卫军今日被杀得人都傻了,只盼这群疯子赶紧走,别想着什么追击了,哪有步兵追骑兵的。